雖然早就覺得這傢伙不是正常人,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居然活生生地自插雙目,還是讓我感到十分的吃驚。
只見老頭猛然用力,隨即往上一拉,竟然撕下了整張人皮,而填充在內部的,全是草蓆之類的東西。
看到老頭的真身,我不禁笑了起來。
他用力地把草蓆從自己身上拽開,而後又跳了出來,居然是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孩童!
他咧嘴笑了笑,說話的聲音仍然很老成:“我八歲那年就死了,之後一直在人間遊蕩,直到族長收服了我,讓我當了她手下的刑鬼!我呢,也沒其他的本事,所以族長就給我裝了身人皮,讓我一直以人類的身份待在她身邊……現在,你們總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了吧?”
我點點頭,語帶急切地問道:“寧老太婆在哪兒?”
“跟我來吧!”說了這句,他轉身便往通道的另一頭走去。
我深吸一口氣,拽緊了安晨逸的手掌,擡腿跟了過去。
在轉過幾道彎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一處四四方方的大房子裡,房子儲存了很多的食物和水,看樣子像是緊急避難的場所,而寧老太則端坐在中間的一張椅子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看到她的一瞬間,我大腦突然斷了片,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來了!”寧老太倒是十分鎮定,率先開了口,“過來吧!”
“嗯!”我點點頭,緩步走到她面前。
寧老太穿着一身純黑色的喪服,腳上還套着一雙壽鞋,仔細一看,竟然都是紙做的……
我突然感覺到背脊骨一陣發涼,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聽到這話,寧老太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後擡起頭來望着我,眼神十分清亮,她幽幽地說道:“樑悠悠,事到如此,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沒錯,你現在看到的我,的確已經不算是活人了,哦不,準確的說,我一直是‘活死人’的狀況存在!”
我聽得有些懵了,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安晨逸,卻見他也皺着眉頭,輕輕朝我搖了搖頭。
見我們一臉迷茫的樣子,寧老太笑了,她試圖站起身來,可是四肢似乎沒什麼力氣,幾次試了試,均以失敗告終。
小鬼見狀,趕緊迎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寧老太扶了起來。
寧老太這才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一把扯下外面的紙衣,只剩下內襯的緞面綢衫。
“安公子,這是我們寧家自己的事,勞煩你迴避一下!”就在這時,寧老太轉頭望向安晨逸,客客氣氣地說道。
安晨逸愣了愣,頗爲擔憂地看了看我,我朝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關係,他這才轉過身,慢步朝着剛纔來的過道走去。
直到安晨逸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寧老太這才望向我,一言不發地解開了綢衫的扣子。
我瞪大了雙眼,有些不知所措,卻也沒有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寧老太脫光了上身。
她身上的皮膚一如臉上的肌膚一樣光潔無暇,根本就不像是已經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可是仔細看看,那皮膚的色澤卻有些詭異,像是白蠟一般,亮得刺眼。
“你一定很吃驚吧!爲什麼已經步入遲暮之年的我看上去還這麼年輕!”寧老太笑了笑,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其實,早在四十年前,我就該死了……”
我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生怕錯過一個字。
“我也是寧家的童養媳,在五歲那年就送進寧家,和我的夫君一起長大……後來,我們倆順利成婚,婚後第三年生下了阿言的父親,我的夫君是很有天賦的捉鬼使,在他的悉心教導之下,我成長得很迅速,寧家也越來越強大,如果這個時候,沒有發生那件事……”說着,寧老太頓了頓,眼神裡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傷表情。
我不敢打擾她,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像她這樣的傳奇式人物,到底會有怎樣震撼人心的過往呢?我真的很好奇。
“唉,都怪我,太過貪心,想要得到那個強大的法器!”說着,寧老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臉凝重地說道,“四十年前,我收到線人的情報,說在南部找到一個地宮,那裡有個至少三千年的古墓,當時我和夫君就決定去勘察,下了地宮之後,很順利地找到了古墓,古墓的主人魂魄被困在棺材當中,當時夫君覺得詭異,就勸我不要貿然行動,可是我卻不願意放手唾手可得的成功,於是就把那魂魄放了出來……沒想到那座棺材竟然裝有機關,當魂魄出棺的一剎那,竟然從頂上噴灑了水銀下來,我當時躲避不及,整個身體便被水銀滲透了……”
聽到這話,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地說道:“水,水銀不是有劇毒嗎?那,那你……”
“沒錯!其實當時,我就已經死了!”寧老太笑了笑,顯得十分無奈,隨後又擡頭望向我,一字一頓地繼續說道,“悠悠,你聽好了,接下來我所說的話,跟阿言有很大的關係!”
聽到這話,我頓時緊張了起來,趕緊點了點頭,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其實已經變成了魂魄,夫君很傷心,不願意放我離開,可是爲了寧家的未來,我還是主動去了冥界!你聽着,悠悠,冥界其實並不可怕,那裡是一個平行的空間,每一個魂魄入冥界之後,都會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裡繼續生活!”
老太婆去過冥界?聽到這席話,我感覺到自己呼吸停止了。
見我滿臉震驚的樣子,寧老太似乎並不吃驚,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夫君了,可是沒想到,他居然來到了冥界,還是以活人的身份!之後他帶我去見了冥界的主人冥王,請求他允許我返回人界,冥王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如果我要起死回生,那就必須要分走夫君的陽壽……後來夫君跟冥王單獨聊了一會兒,之後又告訴我沒事了,讓我先跳下往生崖,他緊接着就會跟上來!可是,可是當我醒了之後,看到的卻是他已經冰涼的屍首……後來我看到他留給我的信,才知道他早就打算捨棄自己的性命,把他所有的陽壽都留給我……”
說着說着,寧老太哽咽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肩膀強烈地抽動着,我心裡酸酸的,一時之間也忘了跟她的恩怨,輕輕將她摟在了懷裡。
寧老太似乎從我身上得到了勇氣,她深吸一口氣,舉起了自己的左臂,我這才發現,原來在她腋下有個很不起眼的傷口。
“悠悠!”她轉頭望向我,一字一頓地說道,“雖然我活了過來,可是身體的機能卻已經恢復不過來了,這副身體外表上看似無礙,五臟內腑卻早就萎縮,因爲身體被水銀浸透的緣故,肌膚仍然維繫着四十年前的樣子……”說着,她又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強行把我指尖放到他的鼻翼之下,“看到沒,我是沒有呼吸的!”
果然,雖然寧老太一直說着話,可是鼻翼裡卻沒有一絲氣息。
緊接着,她放開了我的手,又提起右手臂,伸手摳向了腋下的那個小傷口。
傷口一下子就被拉得很開,撐開的肌膚沒有了支撐,軟綿綿地攤了下來,就像吹破的泡泡糖一樣,只有薄薄的一層。
我看得有些不忍,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
寧老太似乎在裡面摳了很久,終於把手指縮了回來,兩指之間卻多了一把鋥亮的鑰匙。
“這是什麼?”我一臉驚訝地問道。
寧老太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是我銀行保險櫃的鑰匙!你拿着這把鑰匙,再帶上我告訴你的密碼,到指定的銀行取出我的遺囑!”
“遺,遺囑?”我更加驚訝了。
“沒錯!”寧老太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哼,河美娜那丫頭,以爲扳倒我就可以霸佔寧家的一切……沒門兒!她恐怕萬萬想不到,我早就揹着她和寧遠立下了遺囑,寧家的一分錢他們也別想得到!”
“可,可是,當初你對她父母那麼狠,難道她就不該得到補償嗎?”雖然知道在這個時候替河美娜說話簡直就是找死,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說句公道話。
寧老太愣了愣,有些困惑地問道:“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深吸一口氣,把河美娜說給我的話又轉述給了她聽。
寧老太靜靜地聽完我的講述,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她說的這些事,都是寧遠替她調查的?”寧老太一揚眉,幽幽地問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哼,說到底不過是狗咬狗而已!”寧老太眼神露出一絲輕蔑,“當初我告訴美娜的話都是真的,的確是她父母經商失敗,而我恰好找上門來,是他們主動提出讓我帶走美娜……唉,現在說這些也不重要了!”寧老太搖了搖頭,“到底是我瞎了狗眼,才帶了這麼兩個禍害入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