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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叔叔,我回來了。”錢樂進到玄關處一邊換鞋一邊向裡面知會一聲。

方好走了出來,手背在身後繫着圍裙:“樂樂回來啦,你爸今晚要在公司加班,我這正做着宵夜呢,等會兒給你爸送去。你不是和聰聰一起和同學去聚餐了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說着話方好已經走進了廚房,解開砂鍋蓋子,拿着湯勺嘗試味道。

錢樂把鑰匙往玄關的鞋檯面上扔過去,拖拉着步伐進了客廳,書包往沙發上徑直甩過去,整個人跟着倒進沙發裡。有氣無力的說:“叔叔好賢惠,爸可真有福。”

“怎麼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不是和聰聰吵架了?”方好重新走出廚房,來到沙發前往地毯上盤坐下去。

錢樂輕緩的閉着眼睛,舒了口氣:“真的是吵架就好了。”

看着他百般懊惱的樣子,方好頓覺有趣,好奇的追問:“感情破裂了?”

錢樂猛地看着方好,糾正:“纔不是!”

“那你們究竟是怎麼了?”

“我能把事情的經過說給叔叔你聽嗎?”

“當然可以啊,不過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方好樂意幫助視如己出的樂樂,但也不忘自己還有另一份任務要做。

錢樂坐起來,兩手支撐着沙發,把剛纔的經過通通講了一遍:“……這就是我的煩惱。”

方好聆聽後認真的分析:這小子分明就是喜歡上……“嗯,叔叔知道了,不過你的煩惱還是需要你自己去解決,叔叔也幫不了你。叔叔只能給你一些建議,你可以等他回來之後和他若無其事的重歸舊好,當然那都是在欺騙自己的把戲。也可以和他交談一次,把你心裡的想法告知於他,或許你的煩惱就引刃而解,你們也會更加親密。”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哥哥就不要再煩惱這些事情啦,或許聰聰根本就沒在意。明天是國慶節了,你爸讓我轉達你們,這個國慶你們有什麼地方想去玩的,就和我說,我帶你們去。”揉了揉少年煩惱的髮絲。

“哦,我先問問聰聰吧。”現在錢樂對什麼都情緒不高,心裡堵得慌。

“呵呵……”方好只是笑了笑,起身又回了廚房。

“樂樂,我去你爸的公司了,你再等會兒就給聰聰打個電話,提醒他快點回家。”玄關處方好話音剛落,門鎖就從外面被打開了。

碰巧回來的錢聰聰正大喘着氣,看來是跑了一段距離啊。見着方好手裡正拎着一隻保溫盒,打着招呼:“叔叔,你又要去給老爸送夜宵啊?”

方好笑彎着眼睛:“嗯,是的。趕巧你正好回來了,鍋裡還留了兩碗湯,你和哥哥等會兒一起喝了,我出門了啊。”

錢聰聰抵着門給他讓了條道:“好,叔叔路上當心啊。”

“我會的,你快進屋吧,看看你哥是怎麼了,回來就心情不好。”

“哦,叔叔再見。”錢聰聰等到方好進了電梯才關上門,脫下鞋子,來不及換拖鞋,光着襪子就跑進臥室:“哥,哥。”

錢樂在書桌上趴着寫卷子,卻一直專注的聽着外面的動靜,他當然知道錢聰聰火急火燎的奔進來,還有那一聲聲催命一樣的呼喚。可是他裝的很從容,不慌不忙還帶着點煩躁:“你叫魂兒啊!沒看見我在寫卷子嗎?吵什麼吵?什麼事?”

錢聰聰跳過去緊張兮兮的看着錢樂,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壓着嗓子問:“你的手機在哪?”

錢樂放下手裡的中性筆,回頭看着牀鋪的方向,故意想了想:“嗯……好像在右邊的牀頭櫃第一個抽屜裡。”

“在這嗎?哥,先借我用一下。”錢聰聰三五步奔到牀頭櫃前,拉出抽屜仔細翻找了一遍,終於在一堆雜物的下面找到那支和自己用的一模一樣的手機。

抖着手打開開關鍵,果然,短信顯示的是已讀。錢聰聰整個人都凝固住了,後背感覺很不自在,這時錢樂抱着手臂朝他走來:“你就是爲了這條短信才慌慌張張跑回來的?”

錢聰聰緊張的都能聽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他怕錢樂會誤會什麼,更怕錢樂從此和自己的關係有惡劣的變數。轉過身,低着眼簾,死盯着錢樂的雙腳:“哥,我不是戀兄癖,你相信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語氣平穩的一句問話都讓人感到強烈的壓迫。

錢聰聰自小遇到無法辯解的問題,左手食指就會暗自摳着褲縫線,這一次同樣不例外。錢樂看在眼裡酸楚在心裡:如果你承認,我會好受很多,我更可以把這當作成愛你的藉口。

“你說話啊,你只是什麼?”錢樂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壓抑的連聲音都沙啞了。

錢聰聰豁出去一樣猛然擡起頭,直視着錢樂的眼睛:“我只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你,我不想被別人暗地裡說太懦弱,太沒有主見。我想我是時候在沒有哥哥的保護下,一個人獨立的面對困難,一個人……”完了,編不下去了,心口正在不爭氣的發疼。

錢樂愣了幾秒,忽然轉變的大笑起來:“呵呵,我從來沒有保護過你啊,我只是在盡我做哥哥的責任。或許是我對你過於好了,你誤會什麼了?”

“哥……?”錢聰聰不可置信的樣子看着錢樂,說不出的複雜慌亂和難過涌上心頭。

“你不是想表現自己強大有主見的一面嗎?那請你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怕我會忍不住投降,厚着臉皮再次把你保護起來。

“我,哥,我……我不是……”

“你就是這個意思,好了,既然你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那我也不再煩惱什麼。但我希望,你所謂的獨立不要影響到家庭的和睦,我也會把這條短信看作是無聊的廣告一樣忘掉。叔叔說鍋裡有夜宵,你去盛了自己喝吧,我要洗澡睡覺了。”錢樂把手機奪過去,一邊說着一邊回頭去收拾書桌上的卷子,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直在抖。

錢聰聰從自責的開始,被他一字一句的冷酷反駁,逐漸變成憤怒。攢緊的拳頭藏進衣兜裡,一鼓作氣的走出房間:爲什麼要把話說的這麼決絕?

鍋裡的宵夜就是海帶雞湯,還熱騰騰的,聞着就很香。錢聰聰沒發現自己惱怒中盡然拿了兩個碗,等到自己砰砰乓乓把湯全都盛到碗裡,端起來喝的時候才發現:有些屬於兩個人的事情已經是習慣。

賭氣的一口接一口把兩碗湯都喝光了,肚子也被撐的鼓鼓的:“叔叔怎麼搞的,這湯好苦。”究竟是心裡苦還是湯苦,自己都分不清吧。

等他抹着油光的嘴出來時,錢樂已經拿着睡衣進了浴室,錢聰聰落寞的看着磨砂玻璃發呆:果真不再保護我了嗎……哼,我也不稀罕!

忽然開始懷念一起洗澡的時候:我要拿毛巾自己搓背嗎?

方好來到錢學的公司,乘坐電梯上了十八樓,辦公區還有幾個人在加班,各個顯得憔悴凌亂,也有人正捧着咖啡提神。

推開錢學辦公室的玻璃門,正巧撞上他一邊看報告一邊拿起咖啡杯,還沒有喝下去。方好低柔的叫了聲:“學!”

錢學趕緊把咖啡杯放桌底下,擠出笑臉迎接:“哎喲喲,我家親愛的老婆來了啊,哇,我又有夜宵吃了,感覺整個人好幸福。”

方好冷冷的笑了笑:“被我抓到了吧,你怎麼老不聽呢?都說了熬夜的時候少喝點咖啡,對身體不好。”

錢學調皮的扁扁嘴,把咖啡杯拿上來,看着方好果斷的扔掉。然後裝作略過,抱着保溫盒跑到沙發上就要打開:“阿好,你真賢惠,我公司的員工都超級羨慕我的。我看看,今天又給我準備了什麼?”

方好過來拍掉他的手,坐他旁邊:“我在很嚴肅的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啊?”

錢學笑眯眯的抱着方好的胳膊,貼在他身上笑眯眯的說:“阿好,我再也不喝咖啡了,剛纔你也看見了,我一口都沒喝你就進來了。我向你保證,我真的真的,再也不喝咖啡了。”豎着三根手指起誓。

方好冷着臉看了他一會兒,還是繃不住的笑了:“噗,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三十幾的人了,孩子都十幾歲了,還跟我這兒撒嬌。”

“我也只對阿好你撒嬌不是?哎呀,別墨跡了,快給我看看你又做了什麼好吃的。”迫不及待的擰開保溫盒蓋子。

這下換做方好倚過去靠着錢學的胳膊,看他吃的心滿意足挺享受的,開始旁敲側擊的說:“學,你覺得樂樂和聰聰的關係好嗎?”

喝了一口湯,讚許的點着頭,抵了一勺送進方好嘴裡:“嗯,當然好啊,從小就是。”

“那如果,有一天他們要是相愛了,你會阻止嗎?”

“……”錢學頓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好伐?

方好把頭靠在錢學的胸膛,任他抱着,說起了今天錢樂的事情:“……所以我發現,樂樂好像已經對聰聰的感情超出了親情的範圍,我想他肯定是喜歡上了聰聰。你看孩子們現在的年齡正是步入青春期的時候,對情愛都懵懵懂懂,正值發芽的時候。我有些擔心樂樂……因爲聰聰好像對這方面的感情還是空白的。”

錢學凝重的呼了口氣,抱緊方好:“我會注意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會想辦法開導樂樂。”

“你要怎麼開導他?”

“就說,讓他把感情放一邊,先注重學習,等他們長大了再談感情。”

“你是學生的時候就沒有暗戀過別人嗎?你知不知道暗戀一個人是什麼藉口都不能……唔!”又被錢學強吻住。

“別激動,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也相信樂樂不會讓我失望。”

“那萬一聰聰也是喜歡樂樂的呢?現在他們又小,卻已經發現我們兩個大人的關係和別人不一樣,你又會怎麼做?”

“……說真的,我沒考慮那麼多,也沒想那麼多。順其自然吧,如果是真的,我也不會阻止,我更會保護他們。只要他們是真心的,我沒有權利剝奪一個孩子的感情不是?況且他們還小,你也就別操心這麼多了。人總要慢慢磨練纔會長大,纔會知道珍惜,他們的感情就讓他們自己處理。我們還是不要干涉爲好,只要偶爾旁敲側擊的開導一下就好啦。”

“呵,這一次你說的話怎麼這麼好聽?”

“還不是跟老婆你學的,對了,你這海帶雞湯真不錯,贊一個!”又低下頭狠狠吻了下方好微紅的嘴脣“我今晚可能要熬通宵,明天中午還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所以阿好,今晚你先……”

“不,我要在這裡陪着你,明早和你一起吃了早餐再回去。”

“……呵呵,有你作陪,何樂而不爲?看着你,我整晚都精神。”

“喂,你幹嘛,手往哪摸呢?外面還有人啊。”

“好好,不逗你了,我還害怕我今晚完成不了工作呢,那你去櫃子裡拿牀被子蓋着,在這裡睡會兒吧。”

“好。”方好掙脫錢學的懷抱,在他額上吻了吻,跑去角落的櫃子裡取來被子。

錢聰聰果真是什麼都自己做了,這種突然降臨的孤獨感讓他陷在谷底裡掙扎又疼痛,鼻翼酸酸的。因爲和錢樂賭氣,他一個人進了錢學的臥室睡覺,卻一直都傻坐在牀上。

喜歡被擁抱着睡覺,那樣才安心。喜歡睡前一個晚安吻,那樣才凝神。喜歡睜開眼就看見哥哥俊帥的臉頰,那樣才溫暖。

現在變的好冷,他一次次趴在牆壁上試圖竊聽隔壁房間哥哥的鼾聲,卻安靜的讓他害怕。

錢樂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懷裡空缺的位置讓他渾身難受,腦子莫名的清醒十分。

他也一次次的趴在牆壁上竊聽隔壁房間的聲音,同樣是安靜的死氣沉沉。

發短信向他道歉吧,可要道什麼歉?直接把他拽過來吧,肯定會更加尷尬。

兩個人反反覆覆的折騰到凌晨兩點多,錢樂準備抱着被子過去隔壁房間,他意識到錢聰聰從小怕黑,那邊沒有牀頭燈啊。

這時錢聰聰也按耐不住的穿着拖鞋奔過來,錢樂聽到聲音趕緊縮進被窩裡,裝睡。

錢聰聰自以爲聰明的躡手躡腳推開房門,把拖鞋放在門口,赤腳躬腰走到牀邊。壓低聲音:“哥,哥?”看牀上的人背對着這邊沒有動靜:看來是睡着了。

以爲沒有被發現,趕緊悄悄爬上牀,一點一點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還是這個被窩暖和。

正當他竊喜的時候,錢樂猛然翻了個身,裝作熟睡一樣無意識的吧唧兩下嘴。摸索着錢聰聰僵硬的身體,把他重新抱在懷裡,一臉舒展的神情。還閉着眼睛。

錢聰聰從昏黃的牀頭燈下看過去,哥哥越來越菱角分明的臉頰此刻更加帥氣,高挺的鼻樑,細長的眼形,纖細的睫毛,濃密的眉毛,性感的薄脣:哥,我收回胡亂編造的謊言好不好?

可是這些話只能在心裡盤旋。

能回到錢樂的懷抱,錢聰聰睡的很安心,而錢樂也睡的很沉。暮色裡明亮的月光似乎也帶着笑容慢慢跌落山谷,溫暖的初秋太陽就要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