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槳聲悠悠……
“我此來三水,就是爲見蕭廷,只是幾次都是吃了閉門羹,今夜蕭堯也在畫舫之上吧,呵呵……”
大理世子看着秦婉柔,對她的美貌絲毫不放在眼中,只是有些陰冷的看着她,如同一條毒蛇一般。
事實上,就在秦婉柔姐弟被他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上了這麼一條路,不能回頭的路。
“公子的意思,我明白,奴家會盡力的!”
秦婉柔勉強一笑,心中卻是無限的怨毒與憤怒,只是她也不敢表達出來,她自己沒什麼,可是她的弟弟,就不一定了!
“你弟弟,我會照顧好,哈哈!”
說着大理世子一笑,隨即站了起來,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寒舉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凜,馬上從牆角走開,慢慢朝着畫舫的其他位置去了。
“吱呦……”
門輕輕推開,大理世子也小心的離去,他也不能被蕭家的人發現了,此來三水,實在是迫不得已,他實在是不理解,爲什麼大理王要讓他見一面蕭廷,這蕭家在這西南府,到底又算是什麼?
在他眼裡,蕭家再強,也不值得他親自來,畢竟他爲一國世子,而蕭家的人雖是門閥出身,卻還比他低了一籌,幾次想見都見不到,實在是讓他有些惱怒。
看着大理世緩緩離去,秦婉柔屈辱的淚水再也無法堅持,一瞬間就流了出來,蒼天何等不公,她和弟弟原本活着安定的生活,這半年多來的日子,實在是讓她覺得生不如死。
雖然一樣是生活在水邊,只是現在卻要賣笑爲生,惹人恥笑。
“唉!”
梳妝鏡前,一個丫鬟已經又在爲她梳妝,看着鏡中的自己,她滿是疲憊!
“小姐,該出去了……”
……
船在河中航行了一段時間後,老鴇滿臉堆笑的出現在大廳正中,拍了拍手,歌舞停歇。她先向四周福了一福,然後笑道:“奴家給諸位爺請安了,先謝過諸位爺關照奴家的生意,祝諸位爺升官發財,多福多壽。”
底下一陣掌聲響起,也有起鬨的:“王媽媽,閒話少說,趕緊將婉柔姑娘請出來吧,咱大夥兒眼巴巴跑來,可不是爲了看你這張老臉的。”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大廳一時喧鬧不已,那老鴇也不生氣,只是翻了一個白眼,又拍了拍手。
這一拍手,全場俺靜了下來,大廳的燈也暗了下來,粉色帳幔和紅色珠簾後,依稀可見一羣丫鬟排成兩行高舉燭臺,一位身着粉色衣裳的麗人被簇擁在正中,款款向大廳行來。朦朧中卻撩人心絃,勾起所有男人一探究竟的玉望。不得不佩服這位王媽媽,她將男人的心理把握得絲絲入扣,分毫不差。
帳幔和珠簾被緩緩拉開,麗人的容貌清晰的出現在大家眼前。只見她約莫二八年紀,鵝蛋臉型,一雙明亮的大眼嫵媚的巡梭着大廳中的衆人,挺直的鼻樑,略薄的櫻脣,因微笑而略向上翹的嘴角讓人情不自禁的欲一嘗滋味。高聳的酥胸被粉色的衣裳緊緊包裹着,只露出了粉頸下一小塊白皙如雪的肌膚,卻也足夠引人遐想連連。
那女子身披雪白羅裳,一塵不染。耳垂墜着一片玄黃的美玉,髮髻雲鬆,一枚玉釵斜插在上,更增高貴。
她的眉目如畫也就罷了,這樣的一個名妓長的若不美貌,那也不會讓這麼多人無緣無故的來到這裡。
可她最讓人迷醉的卻是步伐的輕盈,動人的體態,煙視媚行。夢蝶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是嬌慵懶散,卻又嫵媚迷人。她肩頭披帛,沙羅製成,隱約露出圓潤的雙肩,肌膚白裡透紅,美的簡直驚心動魄。她碎步走來,披帛盤繞雙臂之中,飄舞逸動,美不可言。
舉凡是個花魁,都不願輕易讓人見到自己的容貌,玩神秘,玩曖昧,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只是這女子卻不同,一出人影,可謂傾國傾城。
那秦婉柔也不說話,只十指輕撥,便聞一陣天籟之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初時聲響尚輕,似是山上清泉汩汩而下,逐漸便又緊湊起來,似初春之細雨密密麻麻。細耳凝聽,那琴聲彷彿帶着奇異的魔力,音韻似在頭頂盤旋,又似在耳邊私語,直讓人沉醉其中。
三水之上,一片安逸,所有人都爲她附耳傾聽,只有那一輪大月在夜空靜靜的流淌。
“錚……”
一曲罷,衆人如夢初醒,就在此時,那秦婉柔才微微一笑,用一種極爲甜美而不失優雅的聲音道:“奴家這廂有禮了!”
她雖是笑着,眼中卻隱隱約約閃爍着不甘,眼中一片蒼涼絕望。花魁又如何,縱是才華出衆,國色天香,出淤泥而不染,終究躲不過這一天。
若是柳伐在此,他一定會震驚,因爲不久之前,他還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此時柳伐已經避開了人羣,去尋寒舉了。
“將……公子!”
就在柳伐剛剛走上二樓的時候,寒舉從上面走了下來,看到柳伐出來,不竟臉色一變,此時他的心中一片霧水,正要和柳伐說的時候,沒想到柳伐已經從雅間裡走了出來,從方纔大理世子的話裡可以聽出,這花滿樓,怕是與大理干係不小,這樣的地界,若是柳伐出了一點問題,他們舉目無親,連逃都沒法逃。
“走,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柳伐看到寒舉眼中微微有些震驚,不由有些疑惑,微微擡擡手,拍了拍寒舉的肩,隨即轉過頭又往回去走。
“咯噔……”
就在此時,另一個人也從柳伐後面走來,微微掃了柳伐一眼,卻只看到了柳伐的手搭在寒舉的肩上,他沒有在意,依舊朝着二樓走去,那背影,不是大理世子,又是誰!
柳伐當然也沒有注意到大理世子,轉頭的功夫,他與大理世子已是相隔十步之遙,寒舉看到大理世子,心中雖是震驚,臉色卻也不變一下,只是擋着柳伐的後背,匆匆跟着柳伐走去。
“咦?”
大理世子走了幾步,終於發現有些蹊蹺,方纔的那人彷彿在哪裡見過,有些若有若無的熟識感,他趕忙回頭,此時柳伐已經走過了一個拐角,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他自嘲笑笑,恐怕自己是想多了,隨即不再理會,依舊朝着二樓走去。今晚,可是會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來這花滿樓的。
三水河畔,燈影靡靡,在那花滿樓上,有一女子高歌急舞,在琴瑟聲中如同一個謫入凡塵的仙子。
“譁……”
槳聲悠長,在這三水之上,突然又多了一隻船出來,那船身漆黑如墨,船頭更是掛着一盞極大的燈籠,在那燈籠上,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蕭字。
那隻船一出現,水面上的聲音也小了很多,在三水之上的畫舫也都自覺的給這隻船讓路,雖然她們都想着這隻船都停下來,但是她們心裡都很明白,這隻船,只爲一個人所停留。
“花滿樓!”
在那大船的二樓,突然多了一個人影,一襲白衫,看起來頗爲俊朗,他看着遠處的花滿樓,眼中不由露出一絲輕快的喜意。
“小六兒,上輕舟!”
他微微一笑,看了下身旁的一個小廝,隨即大步走下了樓,在這隻船的尾部,還拴着一艘小船,看起來頗不起眼,與這大船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蕭家乃是西南第一世家,他們在這江南存在的年限都是極爲久遠了,彷彿從大楚建國開始,他們就開始存在,這八百年來,一直不居廟堂,只是在江南的這片天地裡生存。
所謂世家門閥,他們自然不像普通的商人一般,只是個純粹的以賺錢爲目的的商戶,他們的觸角深入到民間官場甚至朝堂的方方面面,他們盡一切的可能去發展和延續各方各面的關係。
他們的勢力,並不單單體現在商場上,更重要的是,他們在民間和官場有着非常大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甚至能左右官場動態和局勢,所以世家門閥,往往也一直爲當權者所忌憚和防備。
作爲江南第一世家,除了在當地有根深葉茂的勢力外,還得學會凡事低調,力求在不顯名不揚萬的前提下,平穩而有效的發展壯大家族。之所以在江南富庶之地成爲世家,當然是有其原因的。世家並不是暴發戶,世家中人行事也並不是仗着家族的名頭在外面囂張跋扈,橫行霸道。
相反,世家子弟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遇到什麼事情,他們總是彬彬有禮,談吐不凡,千年來的孔儒禮教,總能比較完美的在他們身上體現出來。世家子弟們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以家族爲榮,如何爲家族爭取每一分利益,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囂張跋扈的世家絕對活不長久,千百年來,歷史的滾滾洪流,大浪淘沙之下,囂張跋扈的世家,早已被洪流所湮沒,留給世人的,只有一段曾經存在的傳說。
“砰!”
那男子看着已經在眼前的花滿樓,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不等小船靠上去,已是輕輕一跳,落在了畫舫之上。
“喲,蕭公子……”
門口的那小廝很明顯對這男子很是熟悉,見他走上船,馬上就是深施一禮,隨即屁顛屁顛的朝着這男子走來,這男子微微一笑,只是點點頭,隨即大步朝着裡面走去。
那小廝看這男子不理自己,也不生氣,只是仍舊貼上去,說着討喜的話,就在這男子要打開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裡面的寂靜,不由心中一動,看着這小廝,沉聲道:“婉柔呢?”
聽到這男子問起,這小廝連忙點頭哈腰的道:“秦姑娘在二樓上,此時……”
“城上人家水上城,酒樓紅燭一江明,銜杯卻愛……”
話音未落,這男子與小廝便聽到了裡面的歌聲,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一隻手握的極緊,那小廝也是人精,看到蕭公子的臉色不對,馬上低下了頭,隨即後退一步,諂媚的笑道:“公子,小的……”
“砰!”
一聲脆響,這男子的腳已經踏在門上,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鴉雀無聲,如同寂靜無人,衆人原本沉醉在這溫柔鄉里,突然一陣冷風襲來,畫舫的大門已經被人踹開了,他們心頭一陣怒火,還未來得及說話,卻發現一個臉色鐵青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那男子不是蕭家公子蕭堯,又是誰!
……
“發生了什麼,看你臉色,當真是古怪!”
柳伐很是疑惑,方纔寒舉出去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現在的表情卻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更有趣的是,這樣的天氣並不是很熱,只是寒舉的頭上竟然出了很多的汗。
“好險,將軍,方纔你差點和那大理世子撞到,還好是擦肩而過,他也沒有注意,不然今夜我們想從這裡脫身都好吃力!”
聽到寒舉這麼一說,柳伐微微沉思了一下,隨即也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你是說,方纔的那人是……大理世子?”
“正是,方纔我在屋外探查了許久,只聽到他和一個女子說什麼蕭家家主的事,聽的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云!”
“蕭家?”
柳伐也不竟沉思了起來,在這個時間,大理世子出現在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地方,竟然是和蕭家有關,那日他雖然也看到大理世子在蕭府門口吃了閉門羹,沒想到他現在還不罷休。
蕭家有什麼值得大理世子親自來呢,柳伐很不理解,現在西南一分爲三,他與大理算是最爲強大,其次就是在夾縫中生存的沐家了,若是說大理向蕭家尋求什麼幫助,這也不太可能,畢竟,蕭家也屬於西南四姓,而且是四姓之首,雖然四姓不是氣通連理,但是西南也有蕭家的一份,所以蕭家也不應該和大理有太多的交集,這就是柳伐疑惑的原因了!
“不要打草驚蛇,我們繼續看看,不着急回去,不着急回去!”
過了半晌,柳伐終於一笑,不再去想,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了帝京,想起了那個所謂的大夏天子。
帝京,青石坊!
濃濃的黑煙在青石坊燃起,不多時,亮了整個大夜。
呼喊聲,咳嗽聲,還有小兒的啼哭聲,響徹雲霄。
“走水了,走水了,救火啊,救火啊!”
空氣中瀰漫着焦灼的味道,映着城外的廝殺聲,愈發讓人不安,帝京的天在烈焰的照耀一般,竟然有了一些白晝的味道。
“走水。哪裡走水了?!”
一聲彪悍大喝。遠遠奔來數百人馬,盔甲錚亮,軍容整齊,似有凜冽殺氣撲面而來,當前地一員年輕小將高聲問道。“稟將軍,是前面地青石坊走水了,此時還不知道是哪裡的火?”
“青石坊,青石坊!”
那將領一愣,琢磨了一下,當即變了臉色,青石坊中可有少武恆安的府邸啊,他咆哮一聲,隨即催動胯下駿馬,瘋狂的朝着少武恆安的府邸走去。
“報,將軍,太子殿下的府邸,太子殿下……”
“舌頭捋直了說,不然老子殺了你!”
那將軍咆哮一聲,一把抓住了向他前來稟報的士兵,那小兵臉色一變,趕緊大聲道:“將軍,太子殿下的府邸走水了,這火借風勢,已經蔓延了整個王府,若是再晚上片刻,周遭怕是都要燒起來了。只是王府卻大門緊閉,小地叫不開!”
年輕小將臉色一變,心中突然生出許多不詳的預感來,疾一揮手:“天子腳下,殿下府中,豈容縱火。所有人等,速速下馬。撞開大門,接上水龍,隨我去救殿下。”
數百人馬一陣風般涌向王府,當先地數十位斥候將少武恆安府邸朱漆大門拍地當當亂響,大喝起來:“快些開門,我們是城防衙門,特來救火——”
沒有一點點的聲音,沒有一點點的迴應。
那將軍坐在馬上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咬咬牙,大聲道:“弟兄們,撞開大門,務必要確保殿下安危!”
一聲令下,早有衆將士扛着粗木,喊着號子撞上大門。嘩啦幾下,紅漆大門轟然倒塌,數百人馬似是洪水泛過堤岸,蜂擁而入。數條水龍卻被人踩在了腳下,無人打理。
院中空無一人,只有房屋在噼裡啪啦的響着,大火還在熊熊燃燒着,咆哮着,一個人都沒有,完全沒有生命的跡象,更不用說少武恆安了。
“人都到哪去了?”那將軍忍不住大聲吼道,聲音在靜謐的大院中迴盪。
“來人!分頭去找!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屍!”那將軍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咬着牙下令道。
一聲令下,所有的將士都急眼了,一邊救火,一邊尋找着少武恆安,他們心裡也明白,此時此刻,帝京城,少不得少武恆安。
“沒有!”
“沒有!”
“將軍,南邊也沒有!”
那將領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心沉了下去,怎麼會這樣,天子不知去向,叛軍又在攻城,此時此刻太子府走水,少武恆安也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