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進宮也進了,根本就是覆水難收什麼也改變不了!既如此,總要活下去吧?
可韋皇后假裝大度不與他計較實則心胸狹隘當面不在意轉背就挑撥一衆妃嬪爲難於他;德妃表裡不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肚子壞水最擅長的就是裝可憐裝好人裝賢妃。
至於麗妃,那就是個空有美貌的白癡,說得好聽就是性情中人凡事遵從自己的內心,被人挑撥了兩句就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卻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不過是自取其辱,又管他什麼事?
只他不顧禮法目中無人折/辱這個羞/辱那個,爲何就不看看前因後果再說?
針鋒相對地解釋了一番,齊陽悲哀地發現,南宮太后根本就沒有聽他在講什麼,倒像是在羅列她的罪證一般,一樁樁,一件件,清晰得很。既然這樣,南宮太后再問時他便不再答話,而是隻定定地看着她。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就認真做個傾聽者。
在這個爾虞我詐沒有任何溫情的皇宮裡,大家都想說都喜歡錶達自己的想法卻都不喜歡聽。
傾聽,是很一件很難的事,因爲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念在你也曾服侍過皇帝一場,哀家最後問你,你有什麼想對皇帝說的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若是你是真心爲了皇帝好,哀家會酌情替你轉告我兒的。”
聞言,齊陽苦笑了一下,他自然懂得南宮太后說的這個“若是”的意思。
若是沒有大逆不道的話,若是沒有挑撥離間他們母子情的話,若是沒有爲他的族人爭取利益的話……許許多多的若是,許許多多的限定,但就是不允許他說真心話,必須去了良心說假話罷了。
而且一開口問的就是他的遺言,而不是選擇什麼方式。慕容琮不在,他今日在劫難逃!
“太后這樣做,不怕和小羊母子離心麼?你也知道,皇上哪怕一刻也離不了我。等他祭/祖歸來,找不到我,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既然南宮太后直呼慕容琮爲“我兒”,顯示自己獨一無二、天下至尊的地位,那麼他也要回敬一番,直接喚了慕容琮的乳名,小羊。
這還是南宮太后當年親自爲他起的!
果然不出所料,聞言,南宮太后挑了挑眉,目光立時銳利起來,微微眯了眯眼。
她不在乎齊陽的挑釁,畢竟在她眼裡這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根本不足爲懼,但是,這聲“小羊”卻讓她陡然想起宮裡的一個傳言來。
“陽”與“羊”雖然同音不同字,但卻讓慕容琮十分開心,直言齊陽是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須知爲了避諱,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個名字裡有陽字甚至這個讀音的姓名。
可就是這麼巧,齊陽就那樣出現了,還叫這個特殊的名字,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
南宮太后只當這是齊陽的陰謀,卻沒料到這背後還有另外一隻手,快速傳播着這個流言。
“皇帝乃哀家親兒,是哀家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母子連心,即便一時不解一時惱怒,相信時間久了也會理解哀家的一片苦心!哪怕如你所願,即便真的同哀家母子離心又如何?哀家也決不後悔,哀家這樣做是爲了大楚,是爲了他好!”
聽南宮太后這樣講,齊陽笑了,笑得整個浮光殿如沐春光,笑得人心醉,他剛剛同太后講那些話,根本不是爲了解釋,因爲他知道任何解釋都沒有用。
今日,他必死無疑!
只是,不知道南宮太后爲了今日算計籌謀了多久?
緩緩朝盛着鴆酒的位置走去,想了想,齊陽又折回了自己那張傳說中價值一支精銳/軍/隊的華貴椅子,從金絲楠木桌上取了一隻琉璃樽。
與其被人押着,倒不如自己主動了結。
他這一生都不得自由,以前是,現在也是,末了,便要自由一回,自己做自己的主,不許任何人插/手。
這隻琉璃樽同樣是進貢之物,哪怕此刻是白晝,在燭光的照耀下依然流光溢彩,光華攝人心魄。饒是如此,慕容琮猶嫌不足,命內務府在上面鑲嵌了紫色寶石製成的葡萄,顆顆粒粒真實,雍容華貴。
將鴆酒緩緩倒進杯子裡,紅色的毒酒閃耀着詭異的光芒。
見他端起酒就想喝,南宮太后再次發問。
“不是說離不了你麼,真的就沒有什麼話對他說嗎?”
這話倒是帶了些情緒的,聽上去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
“我死後,請太后娘娘大發慈悲,遣散浮光殿所有的小太監,饒他們不死,因爲他們都是無辜的,同我一般毫無選擇的餘地!或出宮或繼續留在宮裡做事,全憑所願。至於皇上那裡……”
彷彿即將要飲下的不是毒酒,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齊陽無比認真,絲毫不見剛纔的玩味。
“我想感謝他從流民中救我出來帶我進宮,但我更恨他!活着的時候我享受了不是我能夠享受的東西,等我死了,讓他務必不要大費周章提高我的位份厚葬我。”
這話聽着倒是有些詭異,倒像是反話一般。
“小主……小主不要啊!”
“小主,皇上很快就要回來了。”
小梧小桐瞬間紅了眼,瘋狂地想撲上去將齊陽手中的毒酒打倒,只要熬到慕容琮回來即可,屆時哪怕是南宮太后也無能爲力。
但兩人此刻被人死死壓着,絲毫不能動彈,眼睛血紅。
可齊陽就像沒聽見兩人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般,仰頭一口將杯中的毒酒飲盡,隨手將琉璃樽扔在地上,彷彿那只是一隻尋常的杯子。
“這下你滿意了吧,太后?如果想看見我七竅流血的樣子,那就儘管留下來,也好讓我在去往黃泉之路上記住你尊貴的樣子。”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確定齊陽再無生還可能,南宮太后帶着一衆人離開了。
倒是南香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十分不屑地對小桐小梧吩咐了一番。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兩個忠僕。
“一會兒記得替這個賤/奴……你們小主打理乾淨。你們也不想他走得不安心,以醜陋不堪的樣子去那個地方吧?”
飲了鴆酒定會七竅流血,加上劇痛之下的劇烈掙扎,可以預見的是,齊陽的死相一定不會好看。
那麼好看的一個人,可惜了。
更重要的是,也不能讓慕容琮看見。
小梧小桐聽了,頓覺心如刀割,對着南香的背影滿眼射出漫天仇恨,卻也無能無力,只能挨着齊陽跪下,替他揉肚子,替他拍背,溫柔地抱着他,希望他走得不那麼痛苦。
但這根本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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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鐘時間,齊陽便死的透透的了。
果真是亂髮覆面,果真是七竅/流血,果真是面容扭曲。
見狀,小桐哭着準備去打水替齊陽梳洗,讓他走的不那麼難堪,走得光彩一點,卻被滿眼仇恨的小梧給攔住了。
“就這樣吧,不必替小主梳洗了。”
“小主生前那樣愛美,一定受不了自己這幅模樣,且皇上一會兒就要來了……”
“就是因爲皇上要來,所以纔不能梳洗。小主都已經死了,根本不能復生。既然這樣,好不好看又有什麼關係?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
“我就是要皇上知道,因爲他,小主死的有多慘。因爲他,小主受了多大的委屈!因爲他們母子,我們小主死的有多冤枉有多不值!”
後宮從不缺美人,可以預見的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或許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被慕容琮記住。也只有這樣,當他親自見過齊陽死前的慘狀,哭過,震撼過,慕容琮纔會永遠記得,曾經有個叫齊陽的人因他而死!
金絲玉炭的香味實在是霸道,既有沉香的淡雅幽香,縷縷穿透,也有檀香的溫暖細膩,醇厚圓潤,兩種香味各不相干卻又毫不違和,密密細細地將你包圍起來,不徐不燥,生出歲月靜好的祥和、安穩來。
人人都說自從燃了這炭,齊陽更顯嬌媚,衆妃都想擁有。
只可惜,先不說僭越的事,光是價格就是她們承受不起的,也只能遠遠聞着,羨慕着,嫉恨着。
還未到浮光殿,慕容琮便聞到了這股讓他心安的味道,更加期盼見到這個令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人兒。
只是,這一回他再也見不到了。
浮光殿裡死氣沉沉,一個伺候的人也不見,千嬌百媚的齊陽也七竅流血,亂髮覆面,就那樣突兀地、顯眼在仰面躺在大殿正中央。
乍一看,十分可怖。
“陽兒你這是怎麼了……陽兒……啊…….”
“說,說,這是誰幹的!孤要滅了他九族!孤要將他挫骨揚灰灰飛煙滅不得好死!”
見慕容琮就像是瘋了一般,目赤盡裂,青筋暴暴,隨時要發作,小桐滿眼擔憂,小梧臉上卻全是諷刺,又隱隱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興奮。
南宮太后又如何,高高在上又如何,親生母子又如何!
不可能滅其九族,因爲那相當於慕容琮自我毀滅,但這一回,母子離心卻一定的!
“皇上……是太后親自帶着人來毒死小主的。”
聞言,慕容琮目赤青筋暴,眼中全是殺意。
見狀,小梧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哪怕陪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這麼好的小主,爲什麼就爲世不容呢。就如齊陽所言,由始至終,他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一切都是慕容琮的意思!
他也是身不由己!
要不是齊陽,他此刻還不知道跟着流民流落到哪裡去了!
“陽兒有沒有什麼話留給孤?”
瘋夠了,嗓子也叫啞了,慕容琮突然冷靜下來。
“小主說,希望皇上遣散浮光殿上下所有奴才,要麼繼續留在宮裡做事,要麼出宮予以自由身,悉憑自願;小主還說,一定不要提高他的位份厚葬於他,以免惹得羣臣不快……”
聽小桐這般講,小梧笑了。
“皇上,小桐說的這些其實並不重要……說起來,小主,小主其實只給皇上留了一句話。”
“那是什麼?快告訴孤,快告訴孤……”
無論是什麼,無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會滿足他的遺願。
“小主說……小主說……”
“陽兒到底說了什麼!說吧,孤恕你無罪!”
“請皇上恕罪,小主的最後一句話是,他恨你!”
聞言,慕容琮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着小梧,連呼吸都忘了。千思萬想,沒想到他最心愛的人最終給他留了這幾個字,思及於此,突然“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
那血濺落在華貴無比的虎皮狐裘毯子上,星星點點。
“皇上,保重龍體啊……”
“皇上……”
黑壓壓跪了滿屋子的奴才,卻沒一個能同他交心。
“孤沒事……你們留在這裡好生替陽兒梳洗一番,替他換上他最喜歡的那件羽衣。他這個人最愛美了,怎麼能這樣子離開呢!孤……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