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值得你嚇成這樣？你也知道娘娘待下向來寬厚，對咱們更是與別處的人不同。”
言外之意就是，若不是什麼違反原則的大事，她自然是能幫的也不會拒絕；若是真正的大事，那她也沒辦法，一切後果首初都只能受着。
作爲慕容琮的試婚宮女之一，得了面子也得了實惠，桂嬪向來自視甚高卻又命比紙薄，覺得自己應該是後宮裡除了韋皇后之外的頭一份，處處看不上同樣作爲試婚宮女卻無心爭寵一心向佛的瑤貴人。
只可惜，實在是憂思過慮，算計太多，今日防着這個明日看不慣那個，導致一日復一日的嚴重失眠，至今還未生下一男半女。
“嬤嬤我……奴婢就把命交到嬤嬤手上了。”
這話倒是讓嚴嬤嬤眼神閃爍了數次，看來絕不是小事。
“半年前，奴婢到壽康宮替娘娘送水晶綠豆糕給太后。太后仁慈，當時讓南香姑姑給奴婢抓了一把錢，奴婢高興，出門的時候就沒怎麼注意，一頭撞到了一個高大的侍衛身上，錢也灑了一地……”
說到這裡，首初簡直咬牙切齒，完全沒有初見的美好。
大約半年前，就是南宮太后與慕容琮因爲齊陽之事大吵一架免了衆妃請安的那段日子，南宮太后宣佈自己染疾，卻又不許後宮妃嬪前往探望，於是桂嬪便換着法子做不同的糕點孝敬，也不多，每日就幾塊的量，但勝在與衆不同，自己也不去，日日讓首初往壽康宮送。
當試婚宮女前，她一直在壽康宮的小廚房裡負責做糕點。
因爲這點子香火情，南宮太后吃沒吃那些送過去的糕點不知道，但卻是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日日都收下了的。
因爲貪吃，所以首初每日都會在半道偷吃一塊糕點這才送到壽康宮，而壽康宮一向不缺吃食，見桂嬪每日送的都是那個數，也不甚在意，故而首初一直偷吃卻並未被發現。
只可惜，人在做天在看，她終究還是遇到了逃不過的劫。
或者說，是口腹之慾的報應。
那日，得了賞錢的首初得意忘形，在外殿門口撞到了一個身材魁梧但眼中全是色迷迷神情的侍衛，銅錢灑了一地，場面很是尷尬。
但那侍衛非但沒有怪她，還低下去替她撿錢，一一還了她。粗略聊了幾句，與九斤還有她居然還是同鄉！
人都是這樣，在異鄉遇到同鄉向來有些與衆不同的情愫，加上那人長得濃眉大眼，又是壽康宮的侍衛，後來幾次還趁她出來的時候塞給她各種吃的，有普通的紅豆綠豆糕薩琪瑪，也有比較貴的水晶糕桂花糕龍井茶糕，滋味很好，比桂嬪做的好許多，吃的她開心極了。
以至於她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去壽康宮送糕點。
兩人的關係就這樣因爲吃的越來越親密，除夕夜那晚，所有的妃嬪不論位份高低都聚到了乾清宮吃年夜飯，而那晚恰好該她當值，於是老老實實留在了映月宮。
哪知，那侍衛卻是恰好換班，於是便趁着夜色來找她，給她送吃的，還說了一堆甜言蜜語。
不知道爲什麼，她當時是那樣意亂情迷，半推半就之下，她便失了清白。更可怕的是，也是她倒黴，就那一下，她便懷上了。
那侍衛也是個無情的，知道她有了身子後就百般託詞藉口不見，今天生病明日不當值，總之是很難見到人的。
她也是最近纔想清楚，他是根本不願娶她爲妻的。
既然這樣，倒不如一碗墮胎藥下去，流掉這個孩子，繼續當她的宮女。
大不了這輩子都不出宮，留在宮裡做嬤嬤。
當然，前提是看在她提供了這麼重要一個情/報信息的基礎上，嚴嬤嬤能夠真心幫助她解決掉肚子裡這塊肉，並且繼續幫她隱瞞下去。
須知宮女和侍衛私通乃是大罪，按照宮規非死不可，根本得不到寬恕。
“求嬤嬤幫幫奴婢，爲奴婢求一碗那種藥，弄掉肚子裡的……嬤嬤，這是奴婢進宮以來存下的所有銀子，奴婢都給你。只要奴婢這回能活下來，以後奴婢的月錢分嬤嬤一半。”
聽了首初說的這些事，嚴嬤嬤眼裡閃過一絲精光，卻又轉瞬即逝，就像是未曾存在過一半。
假裝爲難了一番，又重重嘆了幾口氣，頗有幾分真心的樣子，這纔將首初拉了起來挨着自己坐下。
“從你第一日進宮，我是如何教導你們的？我又是如何說的？天下男兒皆薄倖！得到你的身/子之前，向來是甜言蜜語要啥給啥，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可得到之後呢……”
又見首初低下頭一臉難堪，嚴嬤嬤便不好繼續說下去。
人得先穩住了才行，這可是有大用的！
“罷了，左右是你遇人不淑，這裡頭又涉及到我們娘娘和壽康宮那邊，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記得以後都不要再提了，知道嗎？”
“什麼銀子不銀子的，咱們都是女人，生來就是命苦的！這次我就破例幫你一次，但你要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事後誰也不許提起，否則被人知道了便只有死路一條，就是我也會受到牽連！哎，造孽哦，那個殺千刀的……”
“謝謝嬤嬤，謝謝嬤嬤，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這件事你沒告訴過其他人吧？”
“沒有，奴婢不敢，只能告訴您老！”
“那就好！今日卻是太晚了，明日有事，嗯，後日也有事，算了，這種事也不能拖，越拖越是夜長夢多！就明日晚吧，亥時三刻你在這裡等我，我給你端藥來。”
兩人在這裡商議着，一個感激涕零一個面無表情，而無論是壽康宮坤寧宮還是月仙殿都沒人睡得着。
月仙殿。
“娘娘你是說陸常在懷上龍種了？”
聽到德妃的推測，無論是冰清玉潔還是白嬤嬤都十分吃驚，不是她們不信，而是剛剛坤寧宮來的那個粗使宮女在回話的時候她們都在，一個字一個字聽得十分清楚。
她們怎麼就不能提煉出這樣有效的消息來呢！
“是，本宮敢肯定那個賤胚子懷上龍種了，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用大半夜的特特使人來告知我。只是，這種小把戲本宮根本就沒興趣，這回啊，她算是要白忙一場了。”
“娘娘你是說……”
德妃一說“小把戲”這三個字，白嬤嬤立即就反應過來了，明白了韋皇后的“良苦用心”。
她們主僕在壽康宮“算計”韋皇后的胎，奈何韋皇后十分警覺，後來更是連南宮太后都發覺了，直接免了她和韋皇后的侍疾和請安，不給她任何機會。
而韋皇后更是轉背就給了她一個這樣重大的信息，難不成是爲了讓她過過手癮，從而放過自己，順便弄掉陸常在的胎玩玩？
不，當然不是！
若是德妃真的動手了，於她而言簡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但是於韋皇后而言卻是好處多多。
借自己的手除去其他龍胎，只要她敢動手，就相當於有了一個把柄被韋皇后抓住，可以好好壓制和利用她，讓她投靠自己幫助慕容霸登上那個位置。
一旦自己不配合，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去南宮太后那裡告發讓自己身敗名裂，由此連累自己的兒子。
雖然她有的是本事讓陸常在神不知鬼不覺地落胎。
哦，也不對，現在的陸常在可不是以前的陸答應了，幾句話就能讓麗妃發狂弄掉她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現在住在壽康宮，得到的是南宮太后的庇護。
南宮太后能發現韋皇后懷有龍種，自然也能發現陸常在的異常！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
這個韋皇后可真不是人啊！
“不過，她要玩，那本宮這回就陪她好好玩！”
“嬤嬤，一會兒去庫房看看，將保胎的滋補品預備一下，不必拿貴重的，一般的就行，但一定要多，明日本宮有用！”
“依老奴說倒是不用，眼下這竟不是現成的麼！”
盯了一眼韋皇后方纔派人送來的補品，德妃立即同意了：這些倒是比她庫房裡的好！
坤寧宮。
“娘娘，你說月仙殿那位會不會照做？”
“難說，那位向來思慮周全。不過這個機會倒是難得，她肯定是不樂意陸常在生下這一胎的。要是生個公主還好，要是生個皇子……”
這後宮根本就沒多少得寵的妃嬪，但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皇子卻實在不少，簡直是有一個算一個。加上八月底就會有一批新人進宮，誰知道明年會再出生幾個來？
她們幾個的力量有限，這種事根本防不住的。
大楚立太子，向來是立賢，不是說嫡子就一定能成功。
而一日不立太子，一日就存在諸多變數。
“可再過一段時間陸常在那肚子就不好對付了！”
“不好對付不代表沒有法子！你們啊，還是太小看德妃了。本宮與她鬥了這麼多年，自認爲對她還是足夠了解的，可這回的事卻說明本宮根本就不瞭解她！”
韋皇后的話成功讓周嬤嬤幾人閉上了嘴。
確實如此，她們這般小心行事，自以爲隱瞞得好，居然還是讓德妃這個賤/蹄子鑽了空子，幾次三番下手陷害，更重要的是現在連南宮太后都發覺了，她們還敢說自己比德妃厲害？
“她敢那樣害咱們，如何就不敢對陸常在動手了？不過是依附着太后，實則並無多少情感在裡面！若是不動手，豈不是白白便宜她了？”
皇后宮裡的人就是這樣，總是一副天最大皇帝第二太后第三她們也第三的感覺，害人也是隻有她們出手的份，別人要麼等着被害，要麼乖乖被害，要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本宮說不會就是不會，你能想到的，她德妃又怎麼會想不到呢！不但如此，咱們還要堤防着她反過來害咱們！雖然咱們這次是想了萬全之策，可誰知道她會怎麼做……且等着看吧。”
“娘娘放心，奴婢明日會約束坤寧宮的人，讓她們這段時間老老實實做人，不會給娘娘惹出麻煩的。”
到底是經年的老嬤嬤，韋皇后一說，她就懂了。
只可惜，這一回她們註定是要失算的。
德妃不但不會動手，還會送她們一個猝不及防的大禮。
只因算計這件事原本就是兩面的，有利有弊。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有時候算計得不對，害的反而是自己。
算計人者，人亦算之。
壽康宮。
南宮太后半躺在榻上，閉着眼睛不疾不徐地轉着念珠，任由南香捶腿，半晌才睜開眼睛。
“香燃完了？”
“嗯，剛剛燃完，要不要再燃一炷？”
“不必了！哎，你說一個個的怎麼都不省心呢！”
“太后，民間有句古話，說的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依奴婢看，太后根本不用擔心，一切皆有緣法，何苦白白擔心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無論是德妃還是韋皇后都不是傻子，根本不會犯低級錯誤。至於陸常在，一直住在壽康宮，外頭的人就算是想伸手也伸不過來！
“話是這麼說，可哀家心裡就是不踏實……罷了，若是她能應付過這一關，等這齣戲演完，就讓她搬去淑妃宮裡住吧，一切交由淑妃去擔心。”
“淑妃娘娘最是妥帖不過，太后您放心就是了。”
“誒，但願如此吧，要是她中了算計……”
“太后……”
“好了好了，哀家不想了，哀家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