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迎合她們的願望,琅邪王在前線的戰局也越來越順利,從最初被夏原吉壓着打,到開始還擊,再到決定性的反攻……每傳來一次勝利的消息,皇宮妃嬪們就要歡慶一次……大家普遍傾向於認爲,只要夏原吉輸了,皇后就是末路了。她的靠山要徹底倒塌了。
這個狐狸精的末路要到了。
最讓大家興奮的是,朝廷上也有人開始上奏摺了。先是地位低微的小臣上書,說當今皇后無所出,天子需要快快納妃嬪,開枝散葉……
接着,是地位稍高的大臣上書,說天下方興,繼承人之事情拖延不得了……
接着,有人挑明說皇后早前宣稱懷孕了,實則狸貓換太子,根本沒有懷孕……現在這樣拖着是不是太不好了??
再接着,從繼承人的問題就到了宮闈秘聞:什麼一人承恩,不許她人沾點雨露^
什麼生性疲懶,不管後宮事宜……
什麼在後宮肆無忌憚地策馬奔跑,晨起鍛鍊……種種怪異措施都是有傷風化的……
當然,有些奏摺是寫得非常不客氣的,指斥當今皇后違背七出第一條“無所出”,但是妒忌心超級強烈,不允許別的妃嬪侍寢,暗地裡打壓,毒害別的妃嬪……
一人發難,十人應和。
從小臣到中級官員,然後,變成了首輔內閣……彈劾的內容,也從單純的沒有生兒子妒忌等女人家的普通毛病,上升到了干涉內政的地步:比如,皇后經常在御書房出沒,比如,皇后根本不該僭越居住到乾清宮去……長此以往,皇帝和皇后一張牀一輩子的話,天下就完蛋了。兩口子之間,必須容得下無數的小妾纔是夫妻之道。
按照大臣們的意見來說,皇帝和皇后最好速速分居。
某一日,當琅邪王忽然察覺御書房彈劾皇后娘娘的奏摺堆得小山那麼高了,他才驚覺:事情大條了。
太大條了。
這樣的手法,他非常非常熟悉。
結黨營私是朝廷幾千年來的慣例。如果要打擊政敵,並不是兩個旗鼓相當的人面對面發難。通常情況之下,是一方指使自己的黨羽裡面最低級的開始發難。如果陛下大怒鎮壓,那就犧牲這個黨羽好了;如果陛下不聞不理,那就指使中級以上的官員跟進,再然後,是逐層的高級官員……
如此,就形成了一個密密層層的網絡,從上到下,盤根錯節,聲勢浩大。往往,要彈劾的那個人,基本上就死定了。
後宮妃嬪也是如此。
女人與女人之間,表面上的和和氣氣從來都是很必要的。只有最沒有靠山的女人才很沒有身份很沒有尊嚴的和敵人直接撕破臉,那時候,就表明她根本沒什麼地位了。
一般有權有勢的后妃家族,如果要整倒另一個妃嬪,當然不是由這兩個女人直接面對面撕破臉,而是彼此的家族出馬,先彈劾對方的父親,兄弟……找到任何一個突破口,就攻擊下去……
在打天下的時候,是從來無人敢於攻擊甘甜的,因爲,那時候,她有夏原吉撐腰,許許多多收受過夏原吉好處的文武大臣,自然不會去攻擊甘甜;
但是,現在局勢一邊倒,人人自危,每個人都急於和夏原吉撇清干係。
就算他們不知道實際情況,按照常理推測,當今天子應該是對皇后有所忌諱的,再加上皇后無所出……再加上別的妃嬪們的家族的聯合……最主要的是陳玄虎的加盟。他發誓,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絆倒這個蘇妲己,把她的狐狸精尾巴狠狠地折斷。
一股暗潮早已形成了洶涌。
到琅邪王發現的時候,已經是聲勢浩大,山洪要爆發了。
而甘甜這一方,是沒有任何家族勢力撐腰的。
她完蛋了。
這個天天吃吃喝喝的女人,終於要完蛋了,而她卻渾然不覺,也沒有任何的應對措施。
琅邪王傳令,請皇后去御書房。
甘甜倒是去了。
欣欣然的,看到滿桌子小山也似彈劾她的奏摺。
她自己都不料,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罪名。
牝雞司晨,妒忌吃醋,寵冠六宮,心狠手辣,勾結番邦……不守婦道……哈哈哈哈,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她更加惡毒的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隨手翻一番,丟在一邊。
嘟嘟囔囔:“真是奇怪,這些人見都沒見過我,也不認識我,他們怎麼知道我有這麼多的罪孽?而且,不是說宮廷秘聞,誰也不知道嗎?看他們上的這些摺子,你瞧瞧,你瞧瞧,而且說得活靈活現的,彷彿他們隨時隨地都在皇宮裡偷窺着我的一舉一動一般……”
“……”
“而且,他們以前一言不發,現在好了,集中火力打擊我……”
琅邪王高深莫測的:“皇后,你說怎麼辦?”
她滿不在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有什麼辦法?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你認爲我對你來說還有利用價值,你自然就會保我;如果你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那肯定就有你一番苦衷把我出賣……”
“!!!!”
琅邪王更加高深莫測。難道她不知道原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夏原吉這廝,忍不住出手了。
要分化敵人,當然最好的莫過於將帝后徹底分化,至少,他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不然的話,這番攻勢怎會來得如此兇猛??甘甜一介女流之輩,她成得了什麼氣候?犯得着惹上這麼大的陣仗?
“甘甜,你真不在意?”
她瑟縮一下脖子,“呀,我好怕……我怕得要命……琅邪王,你看,我把藉口都給你想好了:甘甜,你要理解朕,大臣們的上書朕不能不理睬……甘甜,皇帝無家事,朕也是迫不得已……甘甜,後宮半壁江山,子嗣非常重要,不然就不會天下歸心,朕也是迫不得已……甘甜,你忍一忍,只要忍一忍,以後朕多寵愛你一點,誰能知道?呵呵呵……”
她一邊說一邊咯咯地笑:“就這麼簡單的事情,琅邪王,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愁什麼愁?”。
琅邪王幾乎要吐血出來。
他冷冷地看着那個笑逐顏開的女人。她不是不怕——是真的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這天下,到底怎麼會有這樣無心無肝的女人?
難道她的神經是鋼絲鑄就的???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腰肢上。
無時無刻,那個發動機不別在她的腰上,形影不離。她貼身藏着,如果不是知道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琅邪王便是知道的人,而且知道的很清楚。從鼓起的地方,就能看到她一切的僞裝……
他親眼見識過,所以心驚膽顫。
至今都弄不明白,爲何一種武器的力量會強大到這等地步。如果是批量化生產,豈不是戰無不勝?
但是,甘甜斷然否決了。
這不可能。
那麼多精密儀器,這裡一樣都生產不出來。
他很難想象,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妖孽。
難道真的是狐狸精?
這便是她超級自信的源泉?
因爲超級強大,所以,對一切都滿不在乎???
一個人,可以沒有任何別的本事,但是,只要在某一方面特別強大就足以笑傲江湖。就如一個皇帝,絕大多數都是超級混蛋,有些智商還比不上一般人;但是,只要他是皇帝,那麼,天下人就會聽從他的命令。
在琅邪王眼裡,甘甜便是這麼一個“刺頭”——
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就憑藉一個超級強大的武器耀武揚威,任何人都不能奈何她。
嗚呼哀哉。
她依舊笑眯眯的掃一眼那堆奏摺,對這一切彈劾完全無動於衷。
“琅邪王,我可說好了,我在你這裡呆一段時間,真是爲了享清福的。我既沒有去殺過人放過火,也沒有給你惹過任何閒事,至於你的後宮爲何不得安寧,那得問問你自己。而且,我享清福倒也不是白白地享福,我也爲你的江山立過一點功勞,就算是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吧,你也該給我足夠的財富讓我隱退……”
“……”
“這些奏摺,其實你知道是誰上的,不過,你不敢得罪他們……”
“……”
現在是打天下的時候,他當然不敢太過得罪他們。
但是,這麼一直彈劾下去,也不是好玩的事情。別說她甘甜一介女流之輩,縱然是當年天下無敵的清官海瑞,一遇到如此排山倒海的彈劾,也不得不引咎辭職,歸隱田園。
對了,明朝還真是個好年代,很有點民主範兒,許多官員被彈劾的時候往往會主動辭職。不像現在,無論你怎麼彈劾,那些厚臉皮都不會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