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伸出手臂將她抱進懷裡,卻感到她整個身子崩得僵硬,完全不似此前曾多次抱在懷中那具軟玉溫香的女子嬌軀。他雙眼一轉,說道:“這裡的冬日也確實寒冷,我才脫下外袍給她做了頭枕,就能感到涼意啊。”
成蘭陵聽他此話,身子緩緩鬆了下來,任由蕭雲暗自微笑着將她緊抱懷中。二人擠在一起甚爲溫暖,不一時也熟睡過去。
衆人連着休息了一宿,次日天亮才又出發。那胡族校尉甚是殷勤,親自帶領蕭雲一行人行至建德力河旁,告知道:“這裡便是沙漠中人稱爲魔鬼河的地方,跨過這條河流,往東走上六百里路,便可到達蘭城守捉。”
蕭雲訝然問道:“魔鬼河便是在此處麼?”他在西域軍隊日久,各種沙漠中的傳聞奇事自是聽過不少。這條“魔鬼河”流入沙漠的河段據說神秘莫測,牧人們幾個月前還在河旁取水飲畜,轉眼再回到舊地河牀便會無影無蹤,當牧人四處尋找後才發現,河道竟已經遠在離原來流經之地好幾裡甚至幾十裡遠的另一處了。而且有些時候河道從黃沙之下流過,沙面上一絲痕跡也不顯示,將不少行經沙漠缺水的旅人生生渴死在甘甜的河水之上。
那胡族校尉與蕭雲等人道了珍重,這才告辭回去。衆人此來爲了穿越前方的大片沙漠,只能舍了車轎,五人四馬,牽着十頭駱駝輕裝而行。
蕭雲騎着“追風逐電”將成蘭陵抱在懷中,喀吧和尚甚爲喜愛那匹汗血寶馬,一直騎着不願換出,溫承也由得他去,自與絲麗摩各騎一乘。
衆人越過“魔鬼河”,順着河岸往南行了一段,只見沿岸蘆葦如被,外側長滿了胡楊、紅柳等沙漠樹木,越過樹叢卻又是連天的沙漠,令人不由不驚歎上天的鬼斧神工,竟能在這片死亡之地當中硬生生嵌入一道充滿勃勃生機的玉帶進來。
此處已能時而碰見往來的各國商旅隊伍,這條河流雖然變幻莫測,但卻是連接大沙漠北方安西四鎮的一條重要紐帶,安西來的旅人前往且末國大都會順着這條河道走過嚴酷浩瀚的沙漠。
如此又行十幾日,路途漸漸好走起來,行到了這片大沙漠的邊緣,已能見到稀疏的遊牧族羣部落聚居之處。各國商人一路上不斷交易,換取奇異的貨物奔赴旅程終點。
這一日已快行至蘭城守捉,前方十幾騎白衣大漢怒馬馳過,領頭那人疑惑的打量了蕭雲一行人幾眼,卻並不稍停,繼續奔馳而去。
蕭雲心中卻是一動,白衣騎客與他對面而過,衣襟下方用金線繡有“御劍”二字,一身打扮更是極爲眼熟,正是成蘭陵“御劍山莊”中的莊衆打扮。他本待出口詢問,卻見她對此視而不見,當下按住心頭好奇,照常往前行進,生怕一時失言又引起懷中玉人的誤會出來。
衆人在蘭城守捉操辦了補給物品,接着馬不停蹄趕往且末國。這一路走來,喀巴和尚童心鵲起,不停逗弄□那匹汗血寶馬,老想放蹄疾奔,但那汗血寶馬卻極爲親近“追風逐電”,自管圍着通體雪白的“追風逐電”周圍揚蹄展示,根本不理睬喀吧和尚的一臉猴急。
蕭雲也瞧得心下暗笑,忽聽懷中人兒柔聲問道:“這棗紅馬兒是兒馬,‘追風逐電’是騍馬①,不如讓它們配對可好?”
蕭雲正看着圍在“追風逐電”周圍被喀吧和尚駕乘得團團亂轉的那匹汗血寶馬呵呵發笑,聞言道:“這匹汗血寶馬速度不在‘追風逐電’之下,當是一匹難得的坐騎。我看過它的乳齒還新,年齡不會超過三歲,不將它用作騸馬②真是可惜了。”
成蘭陵身子一顫,道:“你看它竟是喜歡極了‘追風逐電’呢,讓它們生出小馬駒來不好麼?”
蕭雲心中一動,此來一心只是想着無意間得到這匹汗血馬駒將來可閹割掉作爲一匹千里挑一的坐騎,哪曾有過成蘭陵說出的這心思。不過此時聽她如此一說,頓覺自己似乎自私無比,見那汗血馬駒圍着“追風逐電”歡嘶長鳴的高興勁,更令他在懷中玉人面前感覺汗顏。
他正想得入神,又聽成蘭陵說道:“‘追風逐電’這名字一點也不好聽,不如將這名字給那汗血馬兒吧?”
蕭雲呵呵一笑,說道:“你說好就好。這白馬原本叫做‘阿者者’,就是大小姐的意思,既然現在是你的馬兒了,你取名兒吧。”
成蘭陵默唸一遍“阿者者”三字,說道:“這名字倒也不錯,你不是說‘阿者者’也才四歲多嗎?正好讓它和‘追風逐電’配成一對,嗯……,我不也比你大月份麼?”她說到後面一句話面上紅暈泛起,靠在蕭雲胸口不再作聲。
蕭雲聽得一陣激盪,心思立亂,想到:“公主小姑娘說得對極了,這汗血馬兒對‘阿者者’不正同我對她的心思一般無二麼?”念及此出,不覺傻笑出聲,道:“就聽你的。將來讓它們多生小馬駒,想來定然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馬。嘿嘿,不過如此一來,這‘追風逐電’再大一歲過後,脾性就會變烈,到時候閒雜人等只怕被他傷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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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蘭陵嬌嗔道:“哼,你也不怎麼聽話啊!”
蕭雲聞言再也抑制不住心下歡喜,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隊伍後面的溫承和絲麗摩二人卻如死水一潭,只管默默的趕着駱駝往前行進。
絲麗摩的三名隨從盡皆戰死,隊伍中人手不夠,蕭雲要照顧走火入魔的成蘭陵,喀吧和尚小兒心性,唯一剩下的只有溫承和絲麗摩二人可以驅趕駝隊。這駝隊須得一頭一尾有人驅趕,行走才能快速。溫承原本在心中思村良久,也還拿不定主意去跟絲麗摩開口。卻見她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一般,竟主動去牽着了駝隊的繮繩。
二人一前一後間隔甚近,聽見前方蕭雲與成蘭陵之間情意綿綿的對答,各自想着心事,恍惚中已是到了且末國的都城且末城。
衆人自於閬國東歸走到此處已費了近一月時日,均覺人困馬乏,不過好在越往前路越好走,此時進入且末城中,便即決定好生休養兩日再接着上路。
連日來蕭雲均用自小修煉的道家先天真氣替成蘭陵療傷,效果竟是奇佳。這十幾日過去,成蘭陵的精神一日好過一日,甚至近來兩日來似乎比他的精神也還旺盛。
蕭雲不明就理,卻生怕被成蘭陵看出自己有睏倦之態,強打精神裝作無事。不過一進且末城中的客棧,便再也忍不住疲憊,坐在牀邊沉沉睡去。待他醒來已是次日晌午時分,冬日暖陽透過沙幔照射進來,將幽暗的土木胚房打扮得有了幾分生氣。
成蘭陵換過一身白色儒裙,正在對着銅鏡畫眉,一頭烏髮錚亮垂下,看得蕭雲目瞪口呆,心裡連連問自己道:“公主小姑娘爲何竟是如此漂亮?……,我……我能配得上她麼?”他被成蘭陵那絕世無雙的美貌所震撼,忽然生出患得患失的心思。
成蘭陵轉頭見他醒來,咯咯嬌笑道:“你要做死豬麼?哼,總算醒來了,是要繼續睡覺呢,還是陪我出去逛逛?”
蕭雲心中那突入而來的奇怪念頭一閃即逝,聞言伸了個懶腰,道:“還是哥哥我陪着你去吧,嘿嘿,萬一再遇到浪蕩兒打你的主意,我可不會手軟了。”說笑間抹了一把臉,攜着成蘭陵出了客棧。溫承與絲麗摩均閉門不出,喀吧和尚猶自睡得呼呼作響,蕭、成二人倒也樂得清淨。
且末城位於且末河的源頭,水運陸路都極容易,商業自是發達,南來北往的客旅絡繹不絕。二人拉着手走在熙攘的人羣當中,忽覺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閒逛也充滿了樂趣。
蕭雲彷彿回到了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滿心都是天馬行空的臆想。驀然前方閃動一個熟悉的身影,立時將他從兒女之情的沉浸中驚醒過來。正待追上那人細看,卻聽身旁成蘭陵說道:“雲兒哥哥,我累了,回去好麼?”
蕭雲應聲答允,與她同回客棧,一路上極力回想剛纔所見那個熟悉身影。直到晚膳用過也未想出頭緒,當下按住心中好奇,替成蘭陵行功療傷。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次替成蘭陵運功療傷之後都會感到說不出的睏意,此時自不例外,行功之後睡意如潮而來,很快進入夢境。
在夢中卻模模糊糊的心驚不已,睡到半夜忽然記起日間遇到那人,竟是在漢盤陀國山下遭遇過的高尚。他一驚而起,觸手之處空無一人,原本睡在身旁的成蘭陵已是不見蹤影。
①作者按:兒馬指公馬,騍馬指雌馬。馬匹四歲以上即稱爲馬。
②作者按:作戰的兒馬,都需要閹割,稱爲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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