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跟着跑了幾裡地,腿已經鬆軟得像兩根麪條,在一片蒼涼的郊外,她眼睜睜看見杜律無情的將蚊子摔下馬去,然後,自己揮舞着九頭寒天槊,無情的朝她的喉嚨刺去!
“不要!”沄淰破口而出,她無比慶幸自己在那種莫名奇妙卻又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自己還能喊得出來!
“不要殺她,她是我的侍女!”沄淰顧不得身體的疲倦,衝過疲勞的極限向暫時手下留情的杜將軍跑去,氣喘吁吁道,“爲何要殺她?”沄淰擋在蚊子的前面,義正詞嚴的責問着杜律。
馬上的杜律眼含淚水,一向公正不阿且冰冷透骨的臉上透出一股悲切的痛來,他喉頭疼痛的抖動,“快說,她在哪兒。”語音竟是那麼的脆弱不堪,彷彿是受到了極度的委屈,或者是極度的打擊。
沄淰意外的看着蚊子道,“蚊子,怎麼,你們認識?將軍問你什麼,你趕快回答,我好求杜將軍放你一命。”
可是蚊子卻一臉的執拗,頂撞道,“我死都不會告訴你的!夫人告訴我,她死都不會理你的!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人!”
“你一個將軍府的奴婢膽敢這樣跟本將說話!”杜律再次揚起九頭寒天槊,“快說,夫人在哪裡?”
蚊子氣憤道,“夫人已經厭惡透了那個冰冷的家,她說,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回去了!你一生只有罪孽,你害死了你所有的兒子,夫人說,她不會再和你這樣一個無情的惡魔在一起!”
一口紅血從杜律的口中噴出,“賤人,不忠不義,不是看在兩個兒子的份兒上,我早砍了她的雙腿!”
“杜將軍!切勿動氣,大戰在即,希望你保重身體,不然,一切都是空談,你殫精竭慮多日,身子也會吃不消的,早點回去休息,待我回去好生詢問其中緣由,不知可否?”沄淰繼續求情道。
杜將軍臉色蒼白,受到致命的打擊,精神也萎靡起來,可是,眼神卻閃爍着無比兇悍的光,他將九頭寒天槊對着蚊子的喉頭道,“明天,再不告訴我夫人的下落,我會親自殺了你,不管你是誰的侍女!哼!”
看着杜律走了,沄淰才拉扯着地上的蚊子起來,氣憤道,“怪不得昨日滿腹心事,還以爲是不願受苦,原來,卻是你是別有心機,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是杜將軍府中的丫頭。”
蚊子癟着嘴,拉着略有不悅的沄淰嬉皮笑臉道,“可是我叫蚊子卻不假,我是杜將軍夫人的侍女,準們負責爲她梳頭的,和夫人的感情極其要好,府上的兩位公子對我也客客氣氣,我的武功都是杜將軍家的大公子教的,可惜,好人都不長命,大公子二公子都死在了沙場,杜將軍忍受不了夫人每日以淚洗面,便將她無情的攆進了尼姑庵,夫人五年前就在尼姑庵後面的樹上自盡,她只留下了一封書信,說自知將軍日夜飽受思子之痛,不想他在遭受喪妻之痛,只求我們說她跟着青梅竹馬的男子跑了,從此,浪跡天涯,遠離這個痛苦之地,永遠不再回來,每字每句,都說得是那麼的決絕不留情面。”
“所以,夫人還是極愛將軍的,表面冷酷絕情,可是,離開此生時將全部的關懷都給了他。”沄淰若有所思的說,“恰似無情卻有情,杜夫人,也是非凡女子,杜將軍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蚊子拍拍身上的灰塵道,“可是,我明兒個怎麼回話,直接告訴她,夫人五年前就死了?”
沄淰恨恨的瞅了她一眼道,“難得天下有情人,杜夫人就是知道杜將軍性格急躁,纔不惜自己名節出此下策,你看剛纔杜將軍,當真就吐出一口血,大軍出發在即,今晚,我會向皇上稟報,讓他在家調養休息,不準出門,那麼,他自然不會來找你了。”
“姑娘最好跟皇上求一塊免死金牌,省的我在戰場上被杜將軍以莫須有的罪名就地正法了!”蚊子斜眼不服氣的說。
沄淰倒是樂了,拍拍身上的灰土道,“杜將軍罰你多跑了十圈,卻絲毫沒有制住你的伶牙俐齒,倒是跟流蘇——”
沄淰忽而就怔住了,一年多了,她竟然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
“姑娘又在想她了,看來,還是我不夠好。”
“就你會強詞奪理,我哪裡對你不好了,再多嘴,我明天就把你綁了送去杜將軍的府上,看你能活着回來。”
二人呵笑着一起往宮裡走,沄淰忽而轉過頭問道,“王氏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太師——我是說劉大哥,也沒有過問?”
“嗯,王氏回了自己的府上,聽說,過着比在太師府還不如的生活,她的生母已死,現在是姨娘當家,在家受了不少氣呢。我師父在牢中,每日卻逍遙自在,只捧着本《詩經》,從早到晚,聽說南宮羨要讓他做人質,他也絲毫沒有任何反應,別人都說,他是讀書讀太多魔杖了。”
“只要能留他一條命就是好的了,咱們宮裡可還有什麼貴重的東西?”沄淰問道。
“當然有啊,皇上前後賞了許多,就連這幾天你出去操練還往咱們這裡送南方進貢的絲綢布匹,茶葉玉器,皇上對姑娘可真夠有心的,姑娘,你就像一塊兒冰,看着通透,可是卻硬得要命,涼的透骨。”
沄淰假裝嗔怒的瞅了一眼蚊子道,“我和皇上的事情就不勞煩蚊子姑娘費神操心了,蚊子姑娘若是得閒,就多帶上幾樣貴重的東西去王氏的府上看看,就說是我親自挑選給王氏的,再去拜訪一下那個姨娘,她若當真無理取鬧就隨便給她幾巴掌,教教她如何尊重人。”
“是。”
兩人來到浴渺殿的時候,浴渺殿前卻是一派新景象,梅園中,火樹銀花,燈籠高懸,映射的那梅花格外的火紅,到處是一片紅色的花海。
春河笑嘻嘻上前挽起沄淰的胳膊道,“兩位姑娘回來了,辛苦了吧,春河、夏雨,秋霜,冬雪現在負責姑娘的飲食起居,姑娘看這殿裡裝扮的是否可好?”她笑得自是比哭都難看,竟是折煞了這滿院子的景緻。
蚊子上前一把拽住春河的手道,“姑娘的手怎麼能是你能隨便摸得的,全都退下,退得越遠越好!”
春河看着蚊子一臉的戾氣,忽而微笑着道,“姑娘這是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火氣,伺候姑娘,還是全憑皇上的意思,奴婢哪能說想走就走的?”
沄淰倒是樂了,眉頭一喜道,“我這裡不缺油嘴滑舌的奴婢,更不缺仗勢欺人的奴婢,你們倒是想自己去皇上面前領罪,還是我親自去皇上那裡說個明白?”
四個丫頭頓時跪在地上連忙磕頭道,“姑娘,饒命,以前都是奴婢們有眼不識泰山,都是四公主在背地裡教唆我們這麼做的,不然,就算給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姑娘過不去啊。”
“四公主?”沄淰忽而苦笑着,“我倒是忘記了,這些姐姐中,只有你留在我的身邊了,可是,你卻還是不肯放手,竟是這般的苦苦相逼。”
沄淰徑直走進殿內,忽而發現,掛在牆上的玉笛不見了,頓時臉上不悅,便趕忙出門問道,“你們幾個,可看到了我的玉笛?”
春河幾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玉笛?沒有啊!”
沄淰的臉頓時陰雲密佈道,“都快出去吧,不叫你們,就別出現。”
四人悻悻的離去。
夏雨委屈的呶嘴道,“你說我們四個也真是命苦,以前,是侍奉四公主的,四公主待咱們倒也好,可是後來,皇上登基,她因爲跟之前的大公主、二公主、太子走得極近,便也被當今皇上疏遠,咱們在雜役院劈了四個月的柴,日日受那麼太監的氣,後來有幸結識了墨菊,不料,她有幸被皇上寵幸,還被封爲靈貴嬪,我們四個冒着被公公剝皮的危險求得靈貴嬪的幫助,沒想到她就讓我們到暖嵐殿伺候,靈貴嬪就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怎麼能看着她受委屈呢?我們不過是想靈貴嬪過得好一些,哪裡知道,就得罪了沄姑娘了。”
春河走在最前頭,聽了半天夏雨的抱怨,方纔開口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宮中的主子,不會成爲永遠的主子,今天的奴婢,也不會成爲永遠的奴婢,萬事多向宜人姑娘學着些,論隱忍,誰都比不得她,你看她,無論是沄姑娘,還是靈貴嬪,該巴結的,都巴結了,但是,她每天費盡心機巴結的,卻還是皇上一人!所以,你們要巴結對人,不然,永遠都是白費心機。”
“那我們也沒有機會在聖上面前侍奉啊。”夏雨繼續委屈道。
“昔日的靈貴嬪能在朝鳳宮被皇上看上,爲什麼今日的你不能?如果你不能讓皇上看你一眼,那你一輩子就只能註定是奴婢的命,等你人老珠黃,出了這宮,誰還會看得上你?怕就是賣到了青樓都是繼續劈柴的命。”
夏雨委屈的似要流出淚來,“都怪我命不好,要不是有個嗜賭如命的爹,何苦被賣進宮裡爲奴爲婢?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此生平安無事,就算是打罵,我也咬牙忍受,不會再抱怨一字一句了。”
“怎麼就會沒有了?”沄淰裡裡外外將這宮裡翻了個底朝天。
蚊子一邊倚在紅色的門框上,一邊不緊不慢的問,“說不定,是那個人親自來拿走了。”
“不會的,他既然留下了,沒必要拿走呀。”
“萬一人家覺得把那麼貴重的東西留在這裡後悔了,或者,家裡有事等着錢用,就回來把它拿去當了?你不是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麼?那麼緊張幹什麼。”
沄淰忽而停下了尋找,回頭皺眉道,“還不快幫忙一起找,就知道說風涼話。”
就在此時,忽而,一串悠揚的笛聲從殿外嫋嫋傳來,那笛聲一路婉轉而來,彷彿帶着他迷離熱情的眼神,彷彿帶着他金絲面具上的神秘,彷彿帶着滿園梅花的傲然香氣。
沄淰的眼中冒出一股狡黠,偷偷與蚊子耳語了幾句。
只聽蚊子睜大眼睛道,“真要那麼做?萬一,結果令姑娘大失所望怎麼辦?”
沄淰笑道,“就要知道他是誰,無論他是誰,我都不會失望的,畢竟,如此優雅又不請自來的神秘知音,給我的生活平添了很多樂趣,我留他還來不及呢。”
蚊子一笑,道,“那你可要穩住他,等着我喊幫手來!”
沄淰自信的點點頭,“只要有酒,就能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