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氏和桃紅在一樓垂目嘆氣的時候,見皇上、皇后二人如膠似漆的抱着小王子柔情蜜意的出了房門。
何宸和沄淰本想喊着葉香城一同前去弦王府走一遭,卻不料聽見屋內神顏唏噓垂淚。
“若早知道你是駙馬,顏兒何必多情。”
“其實——其實喜歡你的一直是弦王,我只不過是湊湊熱鬧。”
“哼,好一句湊湊熱鬧,自古男兒皆薄情,怪就怪顏兒錯讓你進門,讓您受累了。”
“顏兒無需故意激怒於我,若說薄情寡義,那最薄情的應該是弦王,朝秦暮楚,比起本公子,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何能與弦王相提並論,弦王的風骨,有口皆碑,世人根本無與倫比。”
“弦王也配有風骨,後宮佳麗三千,是藩王中最風流的一個了,你居然還替弦王說話。”
“三千又如何,不過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可是那一瓢,也未必是你。”
“總比你好,只有一瓢苦水,卻歆羨若水三千,膽小不敢爲之,志不同,不相爲謀,請駙馬爺離去,顏兒要休息了。”
葉香城蹭了一鼻子灰,氣沖沖出奪門而出,正見何宸一副複雜的眼光打量着沄淰,那意思貌似在說,弦王的風骨果真世人無與倫比?
沄淰淺笑,只替他擺弄着有些褶皺的龍袍,然後手舞足蹈道,“嗯,這樣看起來更加霸氣一些,走吧。”
“駙馬爺,若有心情,陪朕去弦王府走一遭如何?”
何宸看着葉香城因爲氣憤憋紅的臉頰繼續道,“莫要生氣,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跟弱女子計較,等晚上回來給神顏姑娘賠禮道歉,自會和好如初的,女人,是用來哄的,只要方法得當,最後總還是會不計前嫌的。”
葉香城一下子就跳到何宸面前,暴跳如雷說道,“她居然說我不如弦王,我怎麼能比不上他,他當年——”
神顏突然從屋內走出,薄紗蓋住的臉上,只露出一雙冒火憤怒的大眼,她隨手一扔,低聲怒道,“把你的臭琴拿走!哼!”
“咣噹——”琴一分爲二,清脆的一聲讓一樓的欒氏頓時坐立不安,滿臉煞白。
葉香城紅着臉,覺得十分羞愧,一股腦的上前將那破琴踩爛,嘴裡罵道,“敢摔我的琴,好,以後,本公子再也不來了!簡直不可理喻!世上的女人怎麼就這麼奇怪!怪不得孔聖人說——”
“閉嘴!”沄淰氣道,“你若不喜歡人家就別招惹人家,流連花叢,還不想花粉粘身,駙馬爺也未免欺人太甚。”她狠狠的剜了葉香城一眼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剛纔可是你說再也不來了,若是下次忍不住非要見神顏姑娘一面,那可真是羞死人了。”
“我非要見她!我怎麼可能!我從不吃弦王剩下的東西!”
一句話竟又讓沄淰怒火中燒,她狠狠的瞪着葉香城小聲道,“這種話再敢在這裡說,別說我對你不客氣!”
沄淰轉身便頭也不回的抱着王子離開。
葉香城揮着拳頭狠狠砸向一旁的門柱道,“天下的女人都被弦王的表象給迷惑了,他那麼一個擅自篡位的狗東西,有什麼資格享受今天所擁有的一切!”
“駙馬爺,多餘的話朕現在不想聽,現在,我們就陪着皇后去把王子還給弦王,朕想清楚了,既然想贏他,就要廣明正大的贏他,不用以小人之舉。”
弦王府內,何宸和絃王在悠閒的喝茶,旁邊依次是沄淰、葉香城以及獵熊作陪,沄淰往外看去,視角觸及的地方竟然全是玉蘭,北國的玉蘭此時已經全部掉落,但是這裡是弦國,特殊的氣溫卻讓那些玉蘭開得正值繁盛。
沄淰看着何宸清絕的眼神,他是英明的皇,弦王的用心他豈會不知?
孩子已經回到獵熊的懷中,時不時的發出咯咯的笑聲,沄淰轉眼看着她們和諧的一幕,內心不由自主的涌上一股羨慕的意味。
沄淰看着獵熊,又想起第一次兩人在草原見面的情景,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時間如梭,恍如隔世,她已爲人母,而自己,也在這三年之內經歷着生離死別。那時的自己雖然對於弦王吞併草原的事情不敢苟同,對於弦王和獵熊的私情感到不齒,但是,看着他們如今恩愛的一幕,卻覺得也是合情合理的,如今,她因爲生了王子而被封爲弦王正夫人,位居三位側夫人之上,雖然暫時看不出弦王對她哪裡好,但是,有個堂堂正正的名分也已足以,總比躲在屋子裡黯然神傷的神顏姑娘要好得多。
沄淰的眼光微微又從何宸以及弦王的臉上掃過,他們的年紀、閱歷以及城府早已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程度,雖然在滔滔不絕的說着彼此感興趣的話題,可是,沄淰知道,弦王是當下勢力最大的藩王,自琅邪王逝去,南宮一族的勢力被削弱之後,天下能與何宸抗衡的也唯獨弦王,只是,弦王向來崇尚經商之道,在治國方面,一向都是小心謹慎,並不露鋒芒。
事情的發展比沄淰腦海中預料的境況好得很多,她終於放下緊張不安的心,第一次低頭只注意眼前杯中冒着熱氣的茶,她才猛然發現,那茶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那是朝鳳宮的獨有的茶。
她淡淡一笑,想去仔細看一眼弦王的表情,但是,卻又忍住,她回頭問着獵熊道,“弦王妃,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獵熊示意身旁的奴婢將王子抱了下去,起身恭敬道,“臣妾榮幸之至。”
春天的風光自是美不勝收,尤其是在弦國,不下雨的時候,四處便被明亮的陽光照射,走在這明媚的陽光下,沄淰只覺得臉上的笑容都是溫暖的。
沄淰微步款款的走在這偌大的弦王府,玉頭上的玉玲瓏鳳蝶釵插在端莊秀美的墮馬髻上,淡粉色的步搖此刻正在微風中有規律的擺盪,旁邊跟着的是弦王曲華陽的當寵夫人——獵熊。
“這裡的風光可真好。”沄淰情不自禁的慨嘆着。
獵熊隨在身後,語氣不冷不熱的附和道,“是好,到處可見玉蘭樹,每逢繁花似錦和絃王經過的時候,都覺得皇后無處不在。”
沄淰搖頭笑笑,道,“那可真是抱歉,讓姐姐擔驚受怕了。”
“原本以爲你專情的人是龍承皇,沒想到,你可是釣了條大魚,皇后娘娘。”
沄淰微微停下了腳步,回頭打量着獵熊道,“天下女人何其多,僅弦王的後宮佳麗就三千,若身爲正夫人的你僅有這麼點度量的話,那這弦王后宮的女主人早晚會是別人,聰明的女人不需計較太多,而狹隘的女人終不會長受恩澤。”
“哼。”獵熊淺淺一笑,旋即附和道,“不過,還是感謝你還回了我的兒子。”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從母親的角度可憐你的孩子罷了。”
“母親的角度?”獵熊疑惑,眼光情不自禁的看着沄淰的腹部。
“別看了,孩子沒了,我不能保護他是我的失職,所以,他的仇我必須要報。”
“原來,竟也還有皇后娘娘辦不到的事情。”獵熊的語氣中帶着譏諷之意,竟讓沄淰平靜的內心覺得十分的添堵。
“對了,能問一件事情麼?”
“皇后娘娘問話,臣妾怎敢不答?”
沄淰轉過頭不再想看她嫉妒的臉龐,只問道,“散金樓裡的神顏姑娘是怎麼回事?”
“呵呵。”獵熊發出一陣陰冷的笑,“原來,皇后娘娘也在意此事。那姑娘閨名沈顏,那年冬日,弦王出遊歸後心情不好,路過散金樓偶遇沈顏姑娘的琴聲,便欲罷不能,聽說那姑娘也是破釜沉舟,竟然彈了三天三夜,真是郎情妾意、珠聯璧合啊!”
“男女之間並不都像你想的那樣。”沄淰皺眉,她不想獵熊隨便玷污沈顏的清白,她自始至終覺得,沈顏雖然出身不佳,但是,她的精神世界裡是無人企及的純潔。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皇后娘娘說說,還有什麼樣的感情是純潔無暇的?類似於你和龍承皇那種麼?你敢承認,你們之間是冰清玉潔什麼都沒有麼!”
“夠了!”沄淰厲聲喝道,“本宮現在是皇后,你也是弦王正夫人!說話做事如此不知自重,心胸狹窄,怎麼在這勾心鬥角的後宮保護好你的兒子!如果你保護不好她,那別怪本宮將小王子帶回皇宮親自管教!本宮說了,本宮不是可憐你,而是可憐你的孩子!準確的說,是弦王的孩子!”
正說着,只見三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往這邊款款而來。
沄淰本不高興,但是,看着那三個女子分明是往自己身邊翩然而來,不禁回頭低聲問道,“這三個,莫不是那三位側妃?”
“皇后娘娘好眼光,這三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中間那個是麗夫人,父親是弦國的將軍,平日在府裡連我都不瞧進眼裡,旁邊那個高個子的是劉夫人,進府時間最早,但是卻一直對弦王淡淡的,弦王對她,也就是說的過去而已,剩下的那個是張夫人,父親雖是個小縣令,但是因爲容貌出衆,很會伺候人,於是才破格提爲側夫人,如果弦王那年沒有去給皇后娘娘的父皇祝壽,恐怕現在最得寵的依舊是她吧。”
沄淰已是火冒三丈,怒目告誡道,“含沙射影的話本宮也會說,你再敢說一次,本宮就掌你的嘴,而且,要弦王親自動手,到時候,有的是人看你的笑話。”
獵熊被憋得理屈詞窮,只是紅着臉低着頭隨在身後再不多言。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三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都深深一福,很難想到,此刻這般低眉順眼的女子背後是如何爭風吃醋、煽風點火的。
“起來吧,本宮只是隨皇上來此探望弦王,看見滿園旖旎,興致盎然便出來走走,能遇見各位實屬緣分,都是自家人,無需多禮,一同陪本宮走走吧。”
“謝皇后娘娘擡愛,臣妾素日就聽絃王讚揚皇后的容顏舉世無雙,更難得的是,皇后俠肝義膽,皇后娘娘可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呢,不過,我們恐怕是學一輩子,連個皮毛都學不到。”
沄淰笑笑,未等開口,只聽那麗夫人又接着說道,“弦王時常說,皇后娘娘是最喜歡也是最懂玉蘭花的了,經常用玉蘭做些糕點和香料,今天聞到皇后娘娘身上充滿了玉蘭花的香氣,真是高貴脫俗,是我們這等粗俗女子不能比的。”
麗夫人一邊說,眼神一邊似有似無的瞟向沄淰身後的獵熊,那意思彷彿是說,別看你是正夫人,但是,弦王的心中可是一丁點兒都沒你。
麗妃見沄淰閉口不言,又接着說,“這些都是弦王親自種的玉蘭,麗兒也只不過在一旁澆水填土,弦王極其喜歡這花——”
麗妃的聲線極好,說出來的話如蜜糖一般,但是,沄淰卻極其不喜這種搬弄是非的女人。
論姿色,劉妃眉目如畫,天資絕色,遠遠在其他三位之上,這樣一位可人的美人,可是,雙眼卻盛滿了黯淡,地位竟也淪落在另幾位妃子之下。論身材,張妃身材窈窕,身子曼妙,綽約多姿,步步生蓮,彷彿身上長了一副天生的靈骨,可是濃妝豔抹的總令人感覺幾分俗氣,可他們畢竟是弦王親自挑選的女人,自己雖不喜,但是,卻還是要保持分寸。
“每個女子都有自己喜歡的物件,本宮其實並不十分喜歡玉蘭,只是本宮的生母極其喜歡,本宮思念母親,才寄情於它,劉夫人,說說看,你喜歡什麼?”
沄兒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前走,可是,臉上,卻沒有起初逛這院子的雅興。
劉妃本走在最後面,聽見沄淰問話,快步上前緊跟着,道,“臣妾向來不喜歡花花草草,近年來,也只是養養鳥,讀讀佛經,真是讓皇后娘娘笑話了。”
沄淰微微點點頭,一個女子,除了男子,也應該有一些自己的志趣,此生的生活纔不至於煩悶和狹隘。
她回頭衝着劉妃淡淡一笑,道,“什麼鳥兒,可有名字?”
就在此刻,只聽張夫人慌忙搶話道,“皇后娘娘若是喜歡鳥兒,我那裡有,還是弦王前些日子賜給我的呢。”
沄淰回過頭,看着獵熊和麗妃一臉生氣的樣子,便道,“不去了,本宮出來這麼久,還是早些回去,免得皇上擔心。”
這時,一個小奴婢上前,看見獵熊和麗妃在前,雖然慌慌張張,但是也恭敬一福,然後小聲回道,“張夫人不好了,老爺派人傳話,說是府邸被燒了,是散金樓的一個夥計乾的。”
“呦——好大的膽子,那個夥計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敢燒妹妹的府上,妹妹是誰,那可是弦王的寶貝,妹妹,你別往心裡去,姐姐這就帶你去弦王那裡說理去。”
未等獵熊這個正牌夫人發話,李夫人卻是搶盡先機,顯示自己在弦王身邊與衆不同的話語權力。
沄淰微微一笑道,“真不湊巧,那個放火的夥計正是本宮的貼身御廚,沒了她,本宮吃不下飯。”
麗妃的臉忽而一變,驚慌失措的陪笑着道,“皇后娘娘,那個是您的御廚,中間一定有誤會吧。”
沄淰斜眼看着張夫人道,“張夫人,你聰明伶俐,其中的誤會本宮就派你前去查明,若是證明我的御廚確有過錯,依法處置不必姑息,但是,若是事出有因被逼無奈,那就分別治罪,你看可好?”
張夫人呆呆的怔在那裡,嘴上想說卻說不出話來,這會兒,獵熊和劉妃卻是一臉抑制不住的竊喜,而劉妃卻默然的往着遠方,似乎,心神都不在這裡。
恰在此刻,何宸、弦王、夜香城從遠而來,何宸和絃王兩人談笑風生,而葉香城只是在後面遠遠的跟着,一副貴妃遊園的架勢,根本不去關注何宸和絃王說話的內容。
何宸看着前面沄淰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禁打趣道,“我的皇后素來愛笑,一來你的弦王府,卻是愁眉不展,以後,還是少來爲妙。”
弦王笑而不語,只繼續換了個話題道,“皇上何時啓程回去?”
何宸一笑,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沄兒喜歡山水之間無憂無慮的生活,朕打算在此多陪她幾日。”
“皇后,我們回去吧。”何宸遠遠的喊着,臉上,卻洋溢着高貴迷人的笑容。
沄淰回頭,看見何宸還回嫣然一笑,她並沒有跟其他三位夫人道別,只是狠狠的抓着劉妃的手道,“改日本宮回去,會讓人給你帶幾隻信鴿,沒事,我們互相通通書信也好。”
她忽而發現劉妃的眼中忽而閃現出一絲光亮,而那光亮的那一端,竟是葉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