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狠狠的瞪着媽媽,覺得她胭脂俗粉的甚是惱人,便也回頭看向另一側,忽而,卻見一雙炯炯有神、充滿笑意的桃花眼正對着自己,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得似無聲的流水,一身幽蘭長袍越發凸顯他皮膚的雪白,周身散發出來的妖豔和魅惑,竟然讓人不寒而慄,擁有如此綺麗炫目的面容,居然也要去清樓找姑娘,沄淰在心裡越發的輕視他。
兩人正四目相對錶情尷尬之時,只見樓上一陣騷動,弦王一身白袍自上而下款款而來,四處彷彿如沐春風,桃花遍開,蝶兒輕舞,在場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對弦王的溫文爾雅所折服,可是,他微微含笑的眼中,卻只有他。
沄淰迎着他不瘟不火的眼神,臉上一熱,還未等開口,便停弦王一臉微笑道,“你來了,讓你恭候多時了。”
“呵呵。”沄淰尷尬的一笑,“無妨,誰讓我有求於你,可否借一步他處說話。”
“君子一諾,生死契闊,有何不可?”
旁邊的媽媽一下子衝到弦王面前道,“弦王,那神顏姑娘——”
弦王一擺手,“多餘的話,本王不想多聽。”
他負手而立,儀表堂堂,微笑着對沄淰說道,“只需要你陪本王一夜,一夜過後,無論什麼條件,本王無條件答應。”
沄淰的思緒忽而淪陷了,看着健步如飛的走在前面弦王,一時意識恍惚。
一夜?出賣色相嗎?
眼看着弦王上了馬車,沄淰卻忽而呆住,站在馬車前面左右爲難。
“上來吧,難道要在大街上跟着本王的馬車小跑不成?讓某人知道了,又該吃醋了。”
弦王優雅的爲沄淰掀開硃紅色的轎簾,那張雋秀的臉平靜的仿如一湖夏夜的睡蓮,風吹處,紋絲不動,波瀾不驚。
“哦——”
沄淰口上雖答應着,但是,心裡卻十分鬱結,腿上也彷彿是灌了鉛,搖搖晃晃,半天才半推半就的上了馬車。
金萃樓頓時炸開了鍋,大家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那人是誰啊?竟然讓弦王如此就輕易移駕?竟然連神顏都不管不顧了!弦王還對他如此客氣?兩人好像認識了很久,說話間極其默契,不知道的,還是朝夕相處在一起的人呢?”
“是啊,還有弦王手裡拿的,是束髮,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弦王,什麼時候對一個男子感興趣了?”
“你們剛纔有沒有聽見,弦王要跟他度過良宵呢?弦王可是祈求的語氣呢,我見到的弦王可從來都不會求人的!”
“是啊是啊!難道現在弦王喜歡的都是那種別樣的姿色?”
此刻,夜公子臉上笑容卻更加妖豔了,款款道,“今天,真是沒有白來,本公子可真是長見識了。”
媽媽忽然和顏悅色的攔在夜公子面前,支支吾吾道,“公子留步,您看,神顏姑娘現在已經得空了,要不,您上去和神顏姑娘敘敘舊?”
“敘舊?”夜公子妖嬈的臉上立刻變得十分不屑,“我從未見過她,何舊可敘?”說着,也消失在墨夜之中。
“我們去哪裡?我還有事需要你幫忙。”馬車中的沄淰擡眼問道。
“我知道,但是,你難得來一次,怎麼能不親眼見見本網爲你建造的玉龍湖?”
沄淰低下了頭,“對不起,當初是我不好,輕易給了你承諾,卻沒有守住自己的心。”
弦王的嘴角劃過一抹哀傷,“無妨,只是去看看,不用道歉。”
“那我的事——”
“之後再說,但是,本王需要提醒你,這枚束髮,今生今世,只可以用一次,這次用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所以,請你仔細斟酌。”
沄淰狠狠的咬着脣,微微擠出幾個字,道,“來時,就已經想清楚了。”
“哼——”
弦王冷笑了一聲,“是幫皇上,對麼?”
沄淰一怔,眼中帶着驚詫,“你怎麼知道?”
弦王不語,只說,“你看外面,微微細雨,我們弦國就是這樣,雨水頗多,就像女子的眼淚,連綿不絕,再走一會兒,就該到了。”
沄淰仔細看着弦王臉上的表情,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已是洶涌不悅,便也看着馬車外的風景,不再說話。
“被月光照着閃閃發光的湖水,還有,掛滿燈籠的龍舟?”沄淰驚訝的手舞足蹈的喊起來。
“小時候,父皇帶我和母妃劃的就是這種龍舟——”沄淰高興的眼神突然又流露出兩三分的委屈,“只可惜,母妃如今不在了。”
弦王順勢的牽着她的手,垂頭望向沄淰幽幽般灑滿星輝的眼睛道,“我會補償你生命中所有的遺憾,但是,那是曾經的想法,現在,不管我爲你做任何事,我們之間,便也同這山間清風,林中蟲鳴,無關風月。”
鳳表龍姿,氣宇不凡,體貼入微,關懷備至,一切靜好美麗的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好。
沄淰隨在他的身後,任他輕輕抱着自己飛到湖水中央靜靜停泊的龍舟上,只要自己陪他一夜,明日,浩浩蕩蕩的船隻就會擠滿整條長江!屆時,十萬精兵良將直搗南宮羽的大營,因此,今晚,十萬重要!縱然一萬個不願意,自己也要強顏歡笑!更何況,此刻的她已經深深沉淪進那龍湖的美中,無法自拔!
環眼四周,燈火通明,紅色的龍舟四面,被挽起的月白色的紗簾正隨風慢慢浮動着,彷彿仙女的拂袖,輕盈而高貴,龍舟的前側放了一張四方小桌,桌上,一把古箏,一壺酒,四樣小吃,還有兩盞散發着青綠色光芒的夜光杯。
沄淰回首笑望他,“今晚,我們可要比比,到底誰的酒量好。”
弦王已然走至桌前坐下,“好。”
他嫺熟的拂動着琴絃,微風吹起他寬鬆的白色長袍,那般灑脫,飄逸,優雅,竟如畫上的仙人一般,他的眉眼間,宛然流動的竟是藏不住的濃濃深情。
沄淰癡癡的看着眼前曾給自己至真至純摯愛的人,靜靜的聽着那扣人心絃的音律,再觀四周安靜的湖面裡那輪碩大的圓月,竟不覺沉迷其中。
一會兒,身邊仿若有旁物悄然落下,那縷香,熟悉,甘美。
她俯身,輕輕擷起,放在鼻尖前嗅了嗅,忽而眨着大眼睛看向正聚精會神彈着琴的弦王,輕聲問道,“湖中央,怎麼會有玉蘭花?這確定就是玉蘭花不假吧。”
頓時,道道白光自湖的那邊如翻騰的白浪一般襲來,燈火輝煌,竟把這漆黑的夜照的有如白晝。
沄淰驚歎的瞠目結舌,“怎麼有一堆人拿着燈籠站在湖邊的?喂,你看見沒有?”
弦王依舊沒有理會,只垂眼沉浸在自己的琴瑟之中。
沄淰再回眼,更加的歎爲觀止了,大叫道,“他們身後——密密麻麻怒放而開的是玉蘭花海?”
弦王終於開口了,深情的道,“每一棵樹上,都掛滿了黃布條,都是爲你祈福的黃絲帶,自從你離開本王的那日起,它們,便就一直在那裡。”
弦王用內力忽而拍了下桌案,頓時,龍舟便在湖心打了幾個圈兒,整個偌大湖面,開始下起玉蘭雨來。
弦王抱起她,躍然舟頂,沄淰的眼前卻是雪花一般香氣撲鼻的玉蘭花瓣雨。
弦王忽而側臥在舟頂,輕柔的說,“這花,一夜都落不完,沄兒,你慢慢欣賞。”
白色的湖面如鏡子一般平靜,沄淰迷惑的問,“這花兒,從哪來?肯定不會被大風颳來的吧。”
弦王微閉着雙眼,輕輕道,“爲了你,沒有什麼事是本王辦不到的,等你看厭了,倦了,我們便回去。”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已經悄然睡過去了。
沄淰安靜的趴在舟頂,自言自語的說,“這裡,分明就是一個仙境,一個世外桃源。”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那一夜,他們曾喝得酣暢淋漓,依稀只記得他說,什麼愛恨情仇,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須盡歡。
沄淰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身後披着弦王的白色長袍,四周的細雨依舊不停,她輕輕的打了一個噴嚏,在龍舟前方站立的弦王方回頭心疼的問,“是冷了嗎?我們回去?”
沄淰抹着鼻涕,傻笑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看,天也快亮了——”
弦王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這裡,沒有打動你是麼?你終究還是不想留在本王身邊。”
沄淰慢步來到他眼前,看着他手中狠狠握着的兩人的束髮,便也一臉陰鬱繼續道歉說,“這也不是沄兒想要的結果,求你。”
弦王低頭,看着沄淰滿眼哀傷的樣子,忽而大嘆一聲,道,“好吧,本王拒絕的了天下人,唯獨無法拒絕你,說吧,我能幫你些什麼。”
沄淰的眼中方纔露出一些喜悅之色,道,“我們需要船隻三日內渡過長江。”
“嗯,好,明天,船就會到達你們的營帳前面。”他的臉已經失落透底,悄然無聲間,已是一片灰白。
“那我可以回去嗎?”沄淰緊接着問。
“當然——可以——”他的眼越來越深沉了,聲音也越來越低了。
沄淰輕輕的從肩膀上褪下白袍,又一板一眼的給他披上,心頭涌上千百股感激。
“謝謝你,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重情重義的弦王,都是沄兒欠您的,以後,沄兒會還的。”
弦王靜默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狠狠的丟下一句,“你欠我的,生生世世都還不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