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氏一大早睜開眼就一下子跳下牀,打開箱子看着金燦燦的金子纔算是緩了口氣,她一直擔心三千兩黃金的事情是一場自己編織的美夢,不想卻是真的,欒氏情不自禁的又撲了上去親了兩口,才露出愜意的笑容來,她看過一擲千金的主兒,卻從未見過這麼多錢!
欒氏臉上得意的神色忽而又暗了下來,眼淚唰得就爬上眼眶,那眼角幾道深邃的魚尾紋更顯得她眼神的無奈,渾身忽然間慣性的倚在硃紅色的窗框邊,頓時,沒有了在人們面前那一副八面玲瓏、口若懸河的架勢。
欒氏抹淚喃喃道,“如果當初,你也這般重視於我,別說身無分文,就算是讓我傾家蕩產,我欒鳳兒也是願意跟你走的,可是,你卻爲了榮華富貴,不顧我和腹中的孩子而娶了嫡親姐姐,哼,不然,我又何必看破紅塵,淪落風塵女子,不過,老孃現在過得也很不錯,姑娘們前簇後擁,活得也不比你差,又是美好的一天,欒鳳兒,所有的不如意都已經成爲過去!如今,你的好日子來了!”
欒氏輕輕推開窗戶,早晨皇帝帶着一干人馬絕塵而去,這散金樓又恢復了往西的繁榮。一陣輕柔的風頓時扶面而去,欒氏臉上的眼淚已幹,這樣在暗處抹淚的日子她過了將近二十年,她窮盡自己的視線望向遙遠的南國,那裡曾埋葬着自己的青春記憶,可是現在,已經變成模糊且不堪回首的傷心舊地。
“欒媽媽,怎麼還不開門啊?我們銀兩可都準備好了!不過說好了,我們今天可都是來看神顏姑娘的,今天多少銀子,不會又漲價了吧?”
欒氏往下一瞧,眼睛一亮,不禁倒吸了一口氣,看來,一夜之間,皇上和沄兒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
整條街道人頭攢動,人山人海,喝酒的,吃菜的,帶着女兒出來看衣料的,給夫人買胭脂水粉的比比皆是,可是,最多的一條隊伍卻是從自己門前排到百步之外的巷尾。
這些男人都是富裕的弦國百姓中格外有些勢力的,他們爲官的居少,經商的頗多,他們有花不完的銀子,在他們的世界裡,不是吃酒划拳,就是來這散金樓尋樂消遣,一些富賈商人在別處談不妥的生意,只要來到這裡,只要花酒一喝,美女在懷,就算是殺頭的事情也不過是一笑之間的事情。
這碩大的弦國也不是隻有散金樓這一座煙花之地,之前的金玉樓、添香樓的生意也十分紅火,但是,欒鳳兒攀上卿文世這個大官,銀子自是源源不斷。來到欒鳳兒這裡的女子多半是窮人家落難的孩子,眼界極窄,談吐差勁,起初的生意甚差,於是,欒鳳兒便出錢讓樂師、繡房、甚至是書房裡的師父都來散金樓上課,久而久之,姑娘們耳濡目染間,一個個卻若是脫胎換骨,氣韻十足,再加上神顏姑娘絕美的古箏,散金樓很快將其他的青樓吞併,於是,青樓的生意有且只有這一家了。
自從沄兒來了之後,那些客官們更加猴急了,誰都想一擲千金看看這國色天香的主兒,可是,現在,聽說,已被封了皇后,誰還敢花銀子買皇后一笑,真是不要面了。
欒氏一邊想着,一邊瞧着這些男子臉上的焦急和不悅,向下瞟了一眼,道,“以後,老孃這散金樓每天都晚開一個時辰!”然後,咣噹一聲便狠狠的關上了窗,她一想起昨夜幾位官爺走時對碧玉那不屑一顧的表情便覺得,天下的男人沒有幾個是好貨,還是自己這個媽媽最寶貴這些可憐的姑娘。
欒氏擺弄着腰肢嫵媚動人的從二樓一路往下走,一邊走一邊喊着,“姑娘們——別睡了,出來出來——媽媽有大事宣佈!”
姑娘們慵懶的從房間彈出頭來,嘴裡抱怨道,“哎呦媽媽,再讓睡一會兒吧,沄姑娘好不容易走了,我們補個覺,我們跪了那麼久,身子都散架了。”
欒氏笑着道,“從今天起,媽媽決定早晨晚開業一個時辰,這樣,各位姑娘們就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真的嗎?媽媽萬歲!”幾個姑娘一聽,頓時如醍醐灌頂一般!臉上彷彿頓時掛着七彩祥雲一般,年輕且動人的臉上透出經久不去的笑。
欒氏看着不禁嘆氣,道,“以前是生意不好,辛苦了各位姐兒,但是,沄姑娘可是給了大家一份三千兩黃金的見面大禮,所以,媽媽怎麼好意思再讓各位姐兒辛勞呢,今天,這一個時辰媽媽就準你們出去挑選布料,做身好衣裳,以後,大家都在這裡好好幹,跟着媽媽就是吃香喝辣,媽媽也不會讓你們中的任何一人凍死餓死在街頭,因爲媽媽也是女人,懂得女子的不易,你們其中哪個但凡是找到如意郎君,且希望出去過小日子的,媽媽也一定鞭炮齊鳴的放你們走,但是,五十兩白銀是必不可少!不是媽媽貪婪,連五十兩白銀都拿不出來的男子,也不配我的姑娘去跟她過苦日子!姑娘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一堆姑娘矯揉造作的應答着,可是,這句話她們聽得耳朵都磨出了繭子,卻從來沒有真正的聽進去過。
她們修指甲的修指甲,玩扇子的玩扇子,編頭髮的編頭髮,雖然個子看着繁忙,但是,一個個眼中無疑都透出無邊的落寞,從這散金樓建立至今二十多年了,哪有姑娘風風光光走出去過?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桃紅姑娘娉婷走出二樓,倚在欄杆上衝着樓下的媽媽相視一笑,已近二十歲的年紀的她在這裡已經足足呆了六年。
在這鶯鶯燕燕的散金樓裡,桃紅並不美,才華也淺,但是,只憑借從不與客人頂撞這條讓她頗受來客的吹捧,除了碧玉,她是二樓的女子中最受歡迎的,大傢俬下里都暗猜着說,如果這散金樓裡能有女子出去,那第一個應該是神顏姑娘,第二個就非桃紅不可。
桃紅捂鼻衝着媽媽繼續笑着,又回頭望向碧玉大門緊閉房門道,“恐怕第一次從這裡嫁出去的應該是碧玉姐姐吧,姐姐不僅國色天香,昨晚上,也不在房內,早晨我想去給姐姐送點兒雞湯,結果發現人不在,我就不明白,咱們這裡客人盈門,只要碧玉姐姐願意,那排起來的隊伍可成長龍,姐姐可好,半夜三更也不知道是出去幹什麼勾當去了。”
幾個女子緊跟着也捂鼻一笑,眼中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碧玉私自出去接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瞬間,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碧玉。
這時,只見碧玉忽而踹了一樓的大門進來,一臉嚴肅,滿眼凌厲,嘴上卻慢條斯理的說,“我是來散金樓最久的姑娘,當年,如果不是本姑娘坐鎮,引得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野男人日夜光臨,今天,哪還輪到你們在這裡大放厥詞!做我們這種買賣的,要麼要臉,要麼要錢!又想要臉,還想要錢,除非,你們都能攤上神顏姑娘和沄姑娘的好身子。”
姑娘們爭風吃醋沒事鬥鬥嘴在這散金樓裡已見怪不怪,就算是碧玉出去接客,只要不耽誤散金樓的生意,欒氏也並不在意,可是,當碧玉提起“神顏”二字之時,欒氏的臉上頓時不悅。
欒氏氣的雙手發抖,一臉嚴厲的瞪着自鳴得意的碧玉道,“碧玉,你自知是老人,卻屢屢破壞這裡的規矩!你難道不知道,在這裡,三樓的姑娘可以使喚這裡的任何人,而你們,卻不可以對她們有任何微詞!今天,你居然膽敢當着衆人面前對神顏姑娘品頭論足,還有,皇上口諭,已經封沄姑娘爲母儀天下的皇后,你剛纔出言不遜,卻不知錯,這等張揚跋扈媽媽我無法一忍再忍,老莫,把她給我拖出去,打十個板子!也好讓她徹底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這散金樓裡到底是誰說了算!哼!”
欒氏拂袖而去,雖說她一向袒護神顏姑娘,但是,也沒有如此懲治過碧玉姑娘,今天她如此氣憤,令得別的姑娘也是膽戰心驚,大家連忙梳洗起來,並沒有回去接着睡下。
雖然只是十個板子,但是,打在一個弱弱的姑娘身上卻無疑是丟了半條命,碧玉咬牙切齒的苦苦忍受,挨板子時候的聲嘶力竭不時的飄蕩在整個散金樓裡,在這裡,欒氏一句話就是天王老子的命令,誰都不得不聽,她雖然氣不過,雖然身上有痛,可是,她只能一忍再忍!她咬着殷紅有點兒發紫的嘴脣暗自發誓,我碧玉一定要風風光光的走出這裡,到時候,我一定要賞欒氏那個狗眼看人低的賤貨十個板子!
欒氏雖然給大家扯了上等的布料裁了新衣,又額外大發慈悲的給每人添加了些首飾,可是姑娘們想着碧玉挨板子的情形卻還是一個個心有餘悸!
一樓的廳堂裡依舊熱鬧非凡,一開門那些傢伙便魚貫而入,這一日的散金樓是額外的喧鬧,姑娘們比往日更加殷勤的接客,她們個個臉上掛着笑,她們笑了那麼多年,這是她們最擅長的表情,可是,心中積攢下來的卻是無盡的苦水。
閒暇的時候,她們會將目光停留在三樓那間上好的房間,她們雖然不敢奢望自己能成爲像沄姑娘那樣的幸運,但是,至少,也想像神顏姑娘那樣,活着也還有幾分尊嚴。
突然,喧囂的散金樓中,就聽見碧玉的房中叮噹一片,緊接着,灰頭土臉的老莫端着茶水被無情的罵了出來。
桃紅斜了眼老莫,幾分同情的說,“老莫這個癡情的男子,可惜,沒看上我。”
另幾個姑娘也隨即附和着說,“是啊,他和碧玉一起落難來到這裡,一個賣身,一個等待,你說,他是不是個男人,居然也可以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