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又下了一場大雪,在衆位兄弟的一致要求下,齊嶽才勉爲其難的跟大家喝了幾杯,然後,便一臉落寞的走到後院。
他輕輕抓起沄淰略帶僵硬的手,不禁又皺起了眉頭,給她輕輕按摩起來。
沄淰的身體日漸僵硬,若不及時活絡筋脈,後果不堪設想。半年來,齊嶽跟劉生學會了按摩,每天他都要幫沄淰按摩,可是,日過一日,她仍然只是安靜的躺在那裡,看起來並沒有一絲好轉。
寨子裡的士卒喝了一晚的酒,偶爾纔有一點笑聲傳入後院,齊嶽柔情的審視着沄淰說,“公主,今天,你十七歲了,你不是說醒了就要跟我學武功嗎?都已經半年了!”齊嶽苦悶的低着頭,滿臉的挫敗!
大年頭一天,寨子裡就極其安靜,似乎一點兒都沒有過年的氣氛,只有雪仍舊樂此不疲的簌簌落下。
蚊子凍得渾身哆嗦,抱着一個新的火爐來到沄淰房間,剛一進門,便發現齊嶽竟然睡在沄淰的榻旁。
蚊子怔怔的立在門口,輕手輕腳的關上門,臉上露出一股同情。
半年來,齊嶽已經習慣了守護着她,甚至,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她怎麼忍心打擾他呢?
正思量着,院子裡傳來老楠粗狂的聲音,“大當家的,龍紹焱來了。”
齊嶽睜開佈滿血絲的眼,又看了看沄淰,見她安好,才隔門對着屋外喊道,“好,知道了。”
未等齊嶽起身,一個身材適中的男子推門而入,一身黑色貂皮長襖很好的罩在身上,黑貂的帽子將他的臉嚴嚴實實的遮住,只露出一張冰冷陰暗的臉,薄薄的脣緊緊的閉着,冷豔而有弧度,腰間跨着一柄閃着寒光的金色血刀,看着便讓人徒生一股不寒而慄,門後鵝毛大學簌簌而落,無聲的落在男子的肩膀,瞬間即化,男子果斷右手掀開氈帽,頓時,一雙凌厲無比的雙眼發出兩道寒光,眉宇之間,一股勾魂攝魄的寒冷汩汩而出。
天下還有長得這般陰森卻又透出一股倔強脾性的男子?蚊子斜眼低嘆。
來人正是龍紹焱!草原上的皇!
他怒氣的盯着齊嶽,乾淨利落的說,“齊嶽,半年之約到了,我一刻也不想讓沄淰待在你這個叛國通敵的小人身邊。”說着便徑自走向沄淰的牀邊,看着半死不活的沄淰陰冷的說,“我今天就會帶你走。”
隨着他迅捷的步伐,蚊子只感覺到一股極大的風充斥着整個屋子!真不曉得,他小小年紀,內力居然如此深厚!難怪他可以如此的不可一世!這樣的武功,大當家的確實難以抵擋。
蚊子微微的低着眼,偷偷的去看齊嶽,頓時,心便情不自禁替他心疼起來。
齊嶽慢慢站了起來,被寒風吹了一夜,身體竟然有些僵硬,二十七歲的他,在經歷了這半年的磨難以來,也再不如從前那般挺拔驍勇,他的眼角緩緩爬上一些惆悵的細紋,青色的鬍鬚也冒了出來,顯得十分的邋遢,頹廢,跟眼前的龍紹焱相比,身上一點光華都沒有。
齊嶽仿若沒有聽見龍紹焱那段譏諷的話,只提醒着說,“外面還在下雪,還是等雪停了再走,別讓她受了風寒。”
看他如此光明正大的關心自己的女人,龍紹焱氣憤的怒罵道,“虧她以前真心待你!你卻讓她每天都在生死一線上掙扎!”
齊嶽不顧龍紹焱的責罵,因爲他罵得極對,莫不是自己一時被愛矇蔽住了眼睛,又怎麼會將她傷得淋漓盡致?他只心虛的吩咐着蚊子留下火爐,然後,拖着疲憊的身子一個人走進茫茫的白雪之中。
蚊子看着齊嶽落寞的獨自走了,心裡不僅升騰出一股悲涼,她回眼又看看牀上氣息奄奄的沄淰內心合計,如今,姑娘心愛的人來了,以後,便再也不會跟大當家有半點關係了。蚊子鬱悶的放下火爐,緊隨齊嶽而去。
老楠一臉晦氣的站在門外,看着齊嶽冰冷的走了,狠狠的瞪着雙眼,揮起拳頭就往裡面衝。
龍紹焱本就生氣,未等老楠來到身邊,只一揮拳,便將快速飛奔而來的老楠重重的打了出去。
龍紹焱看着病榻上不言不語異常安靜的沄淰,不禁鼻子一酸,任憑自己再高高在上,再無堅不摧,看見心愛的女子受了如此的委屈,便也隱忍不住!所有的怒火頓時化成一灣憐惜,他輕輕的爲沄淰蓋上被子,摩挲着她高高的鼻樑,才狠狠的對門外的老楠說,“齊嶽不是我的對手,你也最好別來招惹我!我已經忍了半年!現在,一刻也忍不了!你們有誰再挑戰我的耐心,我就把你們寨子給平了!”
老楠竟然連龍紹焱的身邊都沒靠近,便被龍紹焱的掌風打倒在地,而且,口中吐着鮮血,儼然傷勢不輕,他狠狠的揮舞着拳頭,忿忿離去。
龍紹焱看着一臉蒼白的沄淰不禁嗔怪道,“真是沒用!什麼時候纔可以保護好自己不讓我擔心!”邊說,邊抓起她的小手,他的眉猛的一鎖,這雙小手,無力僵硬,難道,她的病真的如此嚴重了嗎?齊嶽這個該死的東西!半點兒用都沒有!
他俯下身去,狠狠吻着沄淰冰涼的額頭。
半年的魂縈夢牽,半年的甘心首疾,半年的春樹暮雲,半年的月明千里,恨那不知何時所起的濃濃愛意,竟如此一往情深。
他看着她倔強的小嘴脣,情不自禁的又輕輕的去吻了一下,忽而,她脖頸處一顆熠熠生光的瓔珞琥珀闖進龍紹焱的眼眸,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而今,觸目驚心,讓他心如刀絞,好生難過。
龍紹焱強忍着痛,極盡溫柔的安慰着說,“你能感覺到我來了嗎?有我在,誰都不可以傷害你!以後,不可以輕易的就離開我!因爲,我早已屬於你,你走了,我就是一個人了。”
他把沄淰冰涼的指尖放在自己的胸口前慢慢暖熱,半年來,他似乎成熟了許多,“沄淰,沄淰。”他一遍一遍的叫着,聲音一次比一次溫柔,“你醒醒好不好?”
龍紹焱的眼中忽而涌出一股無名的淚水,“沄淰,要打仗了,我想跟你一起。”
就聽這時,門突然被踹開,劉生慌張的跑進來,急切的說,“齊嶽,我父親來信說,太子要逼宮了!”
劉生忽而撞見龍紹焱怒紅的眼睛,又看看牀上的沄淰,微微平復了一下心情,一本正經的說,“你應該是菓洛大名鼎鼎的龍承皇,幸會。”劉生抱起拳頭,一副書生彬彬有禮的模樣。
“你又是誰?”龍紹焱擰眉。
“在下劉生。”
龍紹焱的眼中方露出一股敬佩,語氣也瞬間便柔和起來問道,“堂堂劉太師之子,劉生?”
“正是在下。”
“才高八斗,經綸滿腹,載酒問字,敬賢禮士,你是陳國難得的棟樑之才,卻偏偏爲何要跟齊嶽這種小人在一起?不怕玷污了自己的名聲?”
“得君之所助,青雲如閒步,感此莫大德,必報涌泉處。小時候,若不是他,我恐怕早被街頭混混打死了,他於我有救命之恩,現在雖說步入歧途,但是,我想,也是暫時被亂了心智,如今,事情真相早已大白,他對沄淰姑娘已是愧疚滿腹,還望龍承皇大人大量,看在沄淰姑娘和他曾經主僕一場的份兒上,不要再遷怒於他,人生苦短,韶華易逝,若有可能,人人皆想把最美好的記憶留給最值得的佳人。”劉生遠遠的望着病榻上的沄淰,相思成災,又眼中帶傷緩緩道,“不是嗎?”
“哼。”龍紹焱冷笑着,彷彿看出他異樣的神情,提高了聲音道,“謝謝你照顧沄淰,若不是你,就憑齊嶽,五國三十二個神醫又怎麼會爲沄淰醫治,不過,那些不中用的神醫,仗着自己有點醫術,非但不救人性命,卻要貪戀錢財,故意爲難你,我聽說,有一個神醫居然還割斷了你的手筋,害你現在連筆都拿不起來,你一個琴棋書畫的全才,終身提不起筆,就不後悔?”
龍紹焱的眼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那光能捕獲任何人臉上蛛絲馬跡。
“不!”劉生殘疾的右手在寒風中微微抖動着,他幸福的一笑,“爲了沄淰,不後悔,詩詞歌賦,皆在心中,皆在眼前,真正的知己,不用我畫山畫水,也能感受到我心中的月夕花朝,山光水色。”
龍紹焱重重的點了點頭,“你比齊嶽強多了,所以,我已經替你出了氣,把那個狗大夫兒子的手筋挑斷了。”
“你——”劉生有點兒惱,“都說菓洛人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如今看來,不可盡信,龍承皇也是性情中人,不過是在民族大義面前,不得不向敵國的子民拔刀相向罷了。”劉生的話突然停了,他打量着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已經承載了草原未來命運的年輕男子問道,“若有一年,你的大軍拿下陳國都城,不知,牀上的沄淰作何感想?那裡,畢竟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應該會不捨的吧。”
“到那時,你還是自己祈求多福,不要被我的人馬殺了纔好!”龍紹焱霸氣的坐在沄淰身旁,那凌厲徹骨的眼神明明是在說,“從此,她的事只有我可以擔心!她的喜怒哀樂都是我該憂心的事情!她,也只有我有權利保護!”
劉生點點頭,轉身剛欲出門,遲疑了一下,回過頭問,“陳國太子逼宮,若是他上位,會第一個對菓洛不利,你還是早有些防備!還有生死門的門主霍南星,他的血可以幫助沄淰姑娘甦醒,你應該早點找到他,霍南星他這輩子什麼都不愛,只愛財。”
龍紹焱輕輕的一笑,“劉生,虧你不會武功,不然,我又白白多了一個對手!不過,就因爲你是一個穩妥的書生,我卻對你,額外的佩服!”
劉生笑笑,“我不是幫你,而是幫她,如果你能聽懂她的心,應該知道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