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河正想着該怎麼難爲一下沄淰的時候,就見屏風後面,靈貴嬪穿金戴銀描眉畫眼的在兩個小丫鬟的攙扶下婀娜多姿的走出來,雖因爲穿衣打扮較之前多了幾分尊貴,但是,姿色卻也略比幾個丫頭出挑而已,她同沄淰站在一起,始終讓人覺得,沄淰是主子,而她,就該是侍奉的奴婢。
“沄姐姐?”靈貴嬪滿眼驚詫,仿若不知她爲何出現在這裡,她手裡拿着一株茱萸,時不時的就放在鼻前嗅嗅,高挑着嗓音問道,“春河,怎麼回事?沄姐姐怎麼在這裡?”
春河趕忙快步來到靈貴嬪身旁,挽住她的手臂,聳着肩,親暱的說道,“靈貴嬪莫要奇怪,春河也是剛從張公公那裡得知的,往後,沄兒就負責伺候娘娘,主要是負責守夜的,奴婢想着,皇上真是疼愛貴嬪,居然給您找了一個武藝高強的人夜夜保護。”
靈貴嬪的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一股得意的喜色,將茱萸插在一個細頸的金色長瓶中,搖着絹帕道,“皇上總是做這些讓本宮驚詫的事情,剛送過了茱萸,卻又送了一個我最喜歡的人兒過來,不過,沄姐姐可不是旁人,除了守夜,其它的活可都不準讓她幹,萬一累病了,豈是你我能擔待得起的?”
她的聲音是好聽的,但是,話卻刺耳,口口聲聲說親近,卻轉身來到桌前一本正經的坐下,擡眼瞪着沄淰,似乎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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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淰會意,俯身,臉上帶笑道,“多謝靈貴嬪,喊奴婢沄兒——”
沄淰的話還沒有說完,忽被靈貴嬪打斷道,“皇上怎麼這麼晚還沒有來?往常,都該用膳了。”
春河忙看着夏雨,問道,“剛纔不是差你去問了麼?張德海怎麼說的?”
夏雨恍然大悟,白了一眼沄淰道,“剛纔想說來着,這不有人來了,就給忘了,真是有罪,剛纔張公公說,皇上今晚會給靈貴嬪一個驚喜,正準備着,所以,比平日晚些,讓貴嬪彆着急。”
“是啊,皇上政務繁忙,卻總是隔三差五賜驚喜,奴婢們看着,都替靈貴嬪高興呢。”春河笑道,“不知道今晚的驚喜是寶石還是錦緞。”
沄淰低頭,內心嘆道,“寶石和錦緞,在這皇宮中還不到處皆是,得來又有何難,可貴的是男子那顆不厭倦自己的心纔是,可是,如何讓他厭倦自己呢?”
沄淰擡頭,忽聞到從靈婕妤身上飄來一陣刺鼻的胭脂味,她捂着鼻子,裝咳嗽了聲,只一瞥,便覺得這宮裡似是比自己在太師府中住的那間還簡單,清楚何宸根本就是拿她做個樣子給自己看,便也只低頭看自己的腳面,聽着外面呼呼的北風,想着今晚要守夜,在外面看看星星也是好的,想到這裡,她盡力屏住呼吸,裝作一個寵辱不驚的隱形人。
正想着,忽然就聽春河清亮的吆喝了句,“還不還過來給靈貴嬪捶捶腿,發什麼呆,你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咱們貴嬪雖口上尊敬你喊你姐姐,可你也要端量好自己的身份,萬事也都要想在貴嬪前頭,做在貴嬪前頭,手腳也最好麻利些,要知道這暖嵐殿內沒有小事,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呢,現在靈貴嬪深受皇上寵幸,早晚會誕下龍子,那時,咱們靈貴嬪可就是母儀天下的不二人選呢,咱們跟着貴嬪,不也是揚眉吐氣麼。”
沄淰嘴角維揚,她雖不相信何宸會讓靈貴嬪做皇后,但是想着要徹底打敗何宸,讓他乖乖放自己離開,便和顏悅色上前道,“沄兒最近可跟着太師學會了一種推拿術,只按住幾處重要穴位,不到半個時辰,便可以祛除疲勞,靈貴嬪要不要試試。”
靈貴嬪滿臉的笑意推辭道,“姐姐你說什麼呢,姐姐跟皇上淵源甚深,在朝中,還有劉太師、龍承皇、弦王這三大後盾,我就是一個後宮女子,怎敢讓姐姐爲我勞累了。”
她斜眼,瞅着春河,嗔怒道,“若沒有沄姐姐,又怎麼有我的今天,雖說學習規矩時,受了不少冷嘲熱諷,又被琅邪王和羣臣奚落,但是,總歸都是煙消雲散,如今,皇上心裡有我,我也自當在皇上面前爲沄姐姐求個情纔是,聽聞,姐姐最近對劉太師是頗爲上心呢,沄姐姐的眼光就是不同,太師雖身患殘疾,但是,那才學卻是十萬個手腳健全的人都比不上。”她邊說邊笑道,“等一會兒皇上來了,我便求求他好了。”
正說着,就聽外面一聲清亮的聲音道,“愛妃有何事求朕?”
靈貴嬪慌忙站起,一臉的驚慌失措,一臉的春意盎然,一臉的嬌柔帶羞,俯身柔媚道,“見過皇上。”
沄淰被擠在一羣奴婢中間,一齊低腰給何宸行禮問安,可何宸的眼光始終都在靈貴嬪的身上。
“看朕給你帶的好東西。”
一屋子奴婢的眼光都齊刷刷的盯着何宸,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細長的朱釵,道,“愛妃,這個是母后留下來的,朕今日賜給你。”
靈貴嬪激動的似要哭出來,接過朱釵,左看右看,淚光點點的她忽而跌進何宸的懷中,嬌喘細細道,“謝皇上,臣妾從明日起,時刻都佩戴在身。”
何宸渾身僵硬,有些不自然,他本是下了決心纔來,誰知,此刻,果真當着沄兒的面與靈貴嬪親熱,卻發現沄兒波瀾不驚的看着的時候,內心的憤怒似那滔滔翻滾的江水一般,無法平靜。
“張德海,傳御膳。”何宸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卻瞧見沄淰微笑安逸的眼神,他咬着牙關,一口一口吞下胸口的怒氣,握着拳頭在餐桌前坐下。
太監宮女們知道靈貴嬪得寵,個個臉上帶着過年一般的喜氣,端茶送水的步伐也是額外的歡快,不一會兒,一桌子的美味珍秀便齊全了。
何宸坐在美食前似是有些發呆,還是在靈貴嬪的提醒下,纔不情不願的動起了筷子。
沒吃兩口,他便眉頭皺起,道,“愛妃,朕——”
他想說自己心情低沉到了谷底,他想說自己根本毫無胃口,他甚至想離開這個充滿着刺鼻香味的暖嵐殿,只是因爲這裡有她——他心疼的沄兒,才屈尊降貴的來到這裡!如今看着曾經高高在上柔靜精純的她和一羣奴婢們站在一起時,內心不知罵了自己多少遍。
靈貴嬪會意,疑惑的問,“皇上,是不是不合胃口?”
何宸忍住喉頭的痛,忽而一笑,輕輕搖頭說,“怎麼會,這偌大的皇宮,只愛妃這裡的菜最合朕意,朕想看愛妃吃,愛妃貪吃的樣子是朕見過的最美的畫。”
沄淰雖聽慣了男人的癡情話,被欺騙的次數也不少,但是,這次,她很清楚,何宸的話是假的,因爲他不情不願的眼神出賣了他。
沄淰的眉角間不禁露出一絲的竊喜,心想,自己寫的戲本,你可要演好纔是。
靈貴嬪本來不餓,聽何宸如此說,便也不顧性命,猛吃起來,一直吃了兩大碗,見何宸仍在目不轉睛失神的看着自己,便面露難色道,祈求一般的說,“皇上,臣妾吃不下了。”
何宸這才方從思緒中清醒起來,沒話找話說,“剛纔愛妃說,要求朕何事?”
靈貴嬪一本正經的端坐在何宸面前,柔聲細語說,“臣妾是想替沄姐姐求個情,想讓皇上成全,讓沄姐姐去劉太師身邊做個側室,侍妾也行!”
何宸怒火中燒,朕給你天下女子皆覬覦的後位你不要,你偏下賤,要去太師身邊做侍妾!沄兒,你就這麼不喜歡朕!!!
沄淰默默注視着何宸鎮定的表情,跪道,“謝靈貴嬪!”
“你們退下,朕要歇息。”何宸打斷沄淰的話。
一屋子的奴婢都覺得奇怪。
春河因在靈貴嬪身旁伺候久了,不禁提醒道,“皇上,您不是有看兵法的習慣麼?昨兒個從第四篇看到第七篇,說今天要接着看完的。”
沄淰驚詫的轉眼看着何宸,眼中彷彿在說,“知道你是假裝的,我並不生氣,要麼看書,要麼歇息,你隨意,我無所謂。”
何宸的臉色有些不悅,倒是靈貴嬪指責道,“還不快收拾了,多嘴多舌的,有沄姐姐在此伺候,可頂得上七八個不中用的你們。”
靈貴嬪腰肢搖擺的攙着何宸進了內間,嘴裡還不忘交代了句,“沄姐姐,皇上喜歡瓏兮香,勞煩你點上些吧。”
沄淰靜靜的坐在瓏兮香前,看着那香氣緩緩的從紫爐中升騰起來,她聞着那淡淡的香,口中囈語道,“太師,難得沄兒心中有你,爲何,你卻棄了沄兒,真的是沄兒不值得嗎?”
裡間傳來靈貴嬪不絕的笑聲,沄淰識趣的來到門外,本想着能有一番看着星星的興致,卻不想,外面的秋風是如此的寒冷。
她倚在門外,反覆搓着凍僵的手,一眼望去,落寞的宮廊,猶如天上那一道寂寞的天河,靜默,冷清。
沄淰深吸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好沄兒,讓一個人真愛自己很難,可讓一個人厭倦自己,總不會那麼難,天下的國色天香衆多,早晚,他會是你如草芥,繼續努力!明天的太陽,依舊會從東方升起!”
她在鞦韆上坐着,輕輕的搖盪,想着如果有一天,身邊漫花璀璨,流水桃花間,有如風少年於眼前,驚才風逸,衣襟輕擺,他手值一株紫色桔梗,輕插在自己的青絲鬢髮間……
忽然,沄淰覺的身後的風忽然停了,她起身往後望,不禁嚇了一跳,奪口而出,“怎麼是你,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