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陸之南的女子國, 一聲巨響,國都荊城化爲烏有,風凌霄率領羣臣立於那荊城之郊的山峰之上, 眺望着不遠處淪爲廢墟的荊城, 只覺感慨萬千、心下黯然, 身後跟隨的羣臣亦無不淌眼抹淚, 哀嘆這百年城池的末路窮途。半晌過去, 跟前的風凌霄轉過噙滿熱淚的秀顏,面向另一方向,擡手一指, 說道:“衆卿不必感傷哀慟,正所謂不破不立!……”
衆人隨着風凌霄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新建之城正在本國百姓的雙手之中漸漸成形。
風凌霄說道:“城中百姓並先人所遺各式金石文物皆已遷往別處, 並未毀滅遺失, 而新荊城亦在修建之中。舊城雖毀,然寡人相信這新建之荊城, 相較舊城,當更爲宏偉壯麗!寡人在此對諸位立誓,定將新建荊城打造成爲這大陸之南最大的城池!”
身後衆臣聞言,羣情激昂,一併行禮道:“吾等自當追隨吾王之志, 共建雄偉新城!”
……
遙遠的大陸東北一角, 姜漓在無啓國長老阿天孤的幫助之下, 於桃都山中, 尋到第五處結界的陣眼。
當結界被姜漓成功破除之後, 姜漓詢問阿天孤道:“在下嘗聞三殿下道貴國百姓素來與世隔絕,最厭與境外之人往來, 何以身爲長老的天孤兄竟肯如此爽快地與在下合作,破除結界?”
阿天孤聞問笑答:“鄙人嘗受三殿下救命之恩,無以爲報,殿下之事便是鄙人之事,何敢推辭?兼了鄙國人民素欠三殿下一個人情,彼時幸虧殿下出手相助,斬殺鄙國的吃人怪物酸與,鄙國再無無辜國百姓命喪其手。此舉雖動搖鄙族多年以來根深蒂固之念,然見這酸與被除,國中事事如常,人人似舊,便也日益接受國中再無酸與之事。口中雖不肯明言,心下倒是着實感激殿下之恩,習慣當真乃令人深懼之事。加之鄙國百姓雖與外人外物不容,然對了他國之工藝器具倒也頗爲認同喜愛,即便不知其用,便是擺於房中案頭作那裝飾,亦能賞心悅目。鄙人念及一旦破除這大陸之上的結界,他國風物便能更爲順遂地運抵鄙國,造福族人,便也樂得略盡綿力,助三殿下實現此雄心壯志……”說到此處,阿天孤頓了頓,又對姜漓道句,“此言無不出自鄙人肺腑,還請姜漓將軍再見三殿下之時,代鄙人轉達鄙國百姓之謝意。此外,若是殿下有甚需鄙人效勞之處,還請殿下遣人知會鄙人,鄙人赴湯蹈火,決不推辭!”
姜漓聞言大喜,代三王子謝過。
……
而緊接着第四五兩處結界被破除,位於夸父國國都冀城西北方向狂山之中的最後一處結界陣眼亦被尋到。三王子口拈召喚六丁之陣的咒訣,將第六件神兵后土神戟放入法陣之時,須臾之間只覺大地震顫,天地爲之色變,混沌大陸維持了數百年之久的各國各方彼此隔絕之狀終被打破,混沌大陸重歸“混沌”,各方各國自此暢通無阻、往來不斷。隻立於半空之上的三王子目睹腳下的狂山因結界開啓而整個沉入地底,村落盡毀,心下亦止不住沉痛感傷。
從空中降下,三王子還欲對釐琮就此事致歉,卻見釐琮搖首道:“彼時三殿下之言,令寡人只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殿下不愧爲周遊大陸之人,見多識廣、胸有丘壑。想來鄙國之人惟知依循祖訓、循規蹈矩,卻不知轉換思維,另求新解。族中多年以來皆選拔勇士,踏上逐日之旅,正是爲這方極北之地尋來光明溫暖;然可知在大陸以南的廣大地區,乃是受日神庇護垂青,冬日短少、四季常溫,若非這結界阻攔,我族即便無法榮獲羲和垂憐,亦可令族人前往那南方溫暖適宜之處居住……”
三王子聞言,欣然贊曰:“國主遠見卓識,在下深感欽佩,正是如此。大陸廣袤無垠,本便是上天造就,令大陸之上萬千生靈得以足跡遍佈、自覓適宜之居之所在。然大陸之上結界憑空而生,惟將一國一族之人拘囿於一地,各國各族之間彼此隔絕、難以知會往來,雖能短期內避免倚強凌弱之爭,然長此以往,些許小國本便物資貧乏,在此期間只守得海枯魚死,終不免文明滅亡之命運。貴國與之相較,雖地大物豐,奈何身居苦寒之地,氣候惡劣,致使貴國百姓生存不易、生活彌艱。此番在下得國主應允破除結界,此舉不僅乃大陸之幸,更乃貴國之幸,貴國自此可邁過從前拘囿之地,向南而進。”
釐琮則道:“正是殿下所言之理!此非寡人之功,皆仰賴殿下之福廕!彼時若非殿下之言點醒寡人,寡人亦難以看破此理。”
三王子對曰:“愧不敢當,只在下對本居於狂山的部族百姓深感慚愧,此乃他們久居之地,便如此這般毀於一旦……”
釐琮說道:“殿下不必自愧,世間之事皆是好壞兼有、正反相對,破除結界正是大陸傷筋動骨之舉,斷然無法做到萬無一失。何況事前亦有所準備,寡人令狂山這處的百姓皆遷往別地,之後又下召免除此地百姓三年勞賦,由官府供與搬遷之補償……”
三王子聞罷這話,雖破除結界多次,卻是頭回聞見這般細緻詳實的應對方案,對身爲國主的釐琮由衷欽佩:“此事雖由在下所提,然國主所慮甚周,在下遠不及也。對國主愛民爲民之心,在下惟有五體投地耳。”
此事已畢,三王子等人便欲就此告辭南下,釐琮再三款留不住,只得率衆王族官宦,親自將三王子三人送出冀城方還。此行分外順遂,三人南下之時無不適意暢快。
正值三人打馬將要越過夸父國境內之時,三王子收緊繮繩駐足停下,轉身回望身後的成都載天說道:“如今看來,我兩回來此,自北南下之時,皆是喜事傍身,這回是順利破除第六處結界,解除大陸各國之間的禁錮;上回則是成功救回坎兒,這位於北方的苦寒之地真可謂是我之福地……”
只不料三王子話音剛落,便聞一人聲忽地響起:“上一回或可是你之福地,令你僥倖苟延殘喘至今,只怕這一回此地便將成爲你之死地,令你身首異處!”
三人聞言,大感意外,一併回頭望去,只見在那邊境之南,不知於何時已埋伏下中土國大軍,一眼望去,旌旗招展、人頭攢動,其勢甚大。而爲首之人正是大公主,身着八卦祭服,手擎飛蛇杖,早已不隱晦自己巫祝之身份。
三王子三人見罷此景,各自祭出武器,一面暗地提防,一面亟亟尋思對策。
只聽大公主又道:“三弟,別來無恙,此番你定然料想不到會在此地與寡人相見。你爲破除大陸各處之結界而費盡心力、四處奔波,正是爲集結四方烏合之衆,一道討伐寡人;可曾料到這夸父國失去與我中土國之間的屏障,你便再難指望能依憑結界,躲往他國?此番寡人率領大軍而來,正可一舉北上,將你這族中叛徒正-法,還可就此殲滅這不知好歹的巨人一族,擴我疆域……”
聽到此處,三王子出聲打斷大公主之言道:“此既是弟與王姊二人之事,王姊又何必興師動衆,連累無辜之人?”
大公主聞罷這話卻是仰天大笑:“此乃我二人之事?只怕你心裡並非作此之念。你四處遊說,豈非正是爲與之結成同盟,這幹烏合之衆早已與你串通一氣,又談何無辜?!上回不甚落入你等圈套,寡不敵衆,此番我正是有備而來,定令你這叛徒身首異處!”
此番不及三王子回話,便聞一旁朌坎率先斥道:“你作惡多端,天人共怒,豈不知這大陸諸國之民皆欲生啖你肉、嚼碎你骨,何敢在此妄加罪責三殿下?你道殿下反叛作亂,豈不知你纔是你族弒父弒君之人,到底誰纔是犯上作亂?!”
朌坎之言正中大公主心事,終令其惱羞成怒,厲聲對曰:“朌坎!!我當真後悔在靈山腳下開啓結界之時一時心軟,未嘗召喚出強力之妖一舉取你性命,令你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野雜種存活至今,尚敢於此搖脣鼓舌。彼時你初入靈山,我便厭你非常,若非朌坤暗中庇佑,你豈會活至今日!……”
朌坎聞言叉腰大笑:“小爺我正是純正的巫咸國靈山人,你這中土國與巫咸國混雜而生之人亦有臉嗔我雜種,亦不撒尿自照!……你豈不知好人自有天佑之,小爺我幾番大難不死,正是老天保佑;此番你只知跳腳,小爺我最喜目見你那副恨我又殺不掉我的氣急敗壞之象哈哈哈哈!……”
只見大陸唯二的兩名聖宿階巫祝手拽法杖卻打着嘴仗,言語只如小兒鬥嘴,其中言辭倒頗令一旁的三王子難堪,便連雲永亦見之不過,從旁乾咳連連。
最終只聽大公主尖聲尖氣落下一句:“是巫祝便拿出本事來,休要在此逞口舌之能!你不過區區聖宿初階,更非我之對手,休要得意忘形,今日便是你之死期!”
朌坎冷哼一聲,對曰:“打便打,我還怕你不成!”
卻說一旁的三王子見他二人情狀,戰事一觸即發,正暗自着忙,卻見他二人只顧相互較勁,哪裡還有自己插足之地。而對面大公主爲人一向沉着冷靜,不料每每遭逢朌坎,便失了水準、亂了方寸,亦不知是因了何故,大抵真如她所言最厭朌坎罷了。
三王子正如此暗忖,卻見對面大公主召喚出應龍,飛身一躍,立於那龍首,先發制人,只見她將法杖一揮,半空之中便憑空生出幾丈來高的水柱,隨後水柱向四面八方散開,從中騰出一條無角之龍,正是食人之蛟。那蛟甫一現身,便從空中直躥而下,對準朌坎所在之處襲來。
正值此千鈞一髮之際,三王子亟亟運轉渾身真氣,幻化成羽民形態,抱住朌坎躍至半空之中,方纔躲開那蛟龍之擊;另一邊雲永已翻身一滾,閃至一旁,而他三人的坐騎則在那蛟龍利爪之下化爲肉醬。
朌坎見狀,亦是惱怒不服,當即拈訣召喚,衆人頓時只覺冷風呼嘯、遍體寒顫,擡頭一看,只見一生得鳥身人面的神祗現於半空之中,正是北海海神、北風風神禺彊,正可降龍。禺彊甫一現身,便手持一繮繩,降於那蛟龍之上,那繮繩隨即被套上那蛟龍頭上,蛟龍再不逞兇,服服帖帖做了海神之坐騎。
大公主見自己落了下乘,復又拈訣召喚,只見空中紅光一閃,一毛色鮮亮、生得鳥身九頭人首的神人便現出形來,正是九頭鳥九鳳。這九鳳伸展羽翼,向騰空的朌坎三王子撲翅襲來。朌坎見狀,暗忖對上這九鳳,大抵海神已不管用。隨即轉念一想,這九鳳到底乃是一帶毛的飛禽,向來懼怕獵手。隨後朌坎拈訣,只見那星星點點的靈力之光落下,一人聚集成形,正是跨弓攜箭的神射手后羿。
射師拈弓搭箭,對準空中施威逞能的九鳳張弓如滿月,此番只見后羿三箭連發,那箭羽彷彿生了雙眼一般,無論九鳳轉向何方,皆能瞄準其飛行方向。須臾之間,九鳳雙翅各中一箭,最後一箭則端端射入心臟,九鳳旋即斃命。
朌坎見狀喜不自勝,雙手叉腰,得意非常,鞠着上身對大公主嘲諷道:“你不自詡爲聖宿中階巫祝,靈力高我一籌?如今看來,亦不過如此……”
此番大公主聞罷朌坎之言,卻並不動怒。她嘴角輕揚,伸出一手於半空中一揮,只見朌坎的頭頂上空密密麻麻浮現出無數如意珠,竟按照十面埋伏之陣排列,不留一處空隙,從四面八方向其下的朌坎射來。
朌坎見狀,一面拈訣召喚出剛罩銅盾擋在身前,一面仍是不依不饒地嘲諷大公主道:“此番你可是窮途末路,只欲使出這等招式做那困獸之鬥?”
一旁三王子並雲永亦從旁揮戟替朌坎擋下從各方襲來的如意珠,正值此時,三王子忽聞一陣兵器破空劃過之聲,亟亟轉身望去,卻見在朌坎身後,一不知何時出現之人正從朌坎身後射來兩支箭羽,一先一後,在前之箭已驀地射中方纔被朌坎召喚而來的后羿之後背,而後一支箭則正向朌坎後背飛來。三王子見狀,身體本能已先於意識而動,足下輕點,身隨影動,於迫在眉睫之際揮戟替朌坎擋下此箭。
朌坎聞罷身後動靜,倉促回首一望,方纔一幕便映入眼簾。他又向那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在一不起眼的角落裡,正立着一着裝古舊之人,瞧來與后羿正是同期之人,然狀貌氣度皆平凡無奇,與身爲神射手之後羿相差甚遠。
朌坎見狀,尋思一回,便恍然大悟,驚道:“這、這正是傳說中大逆不道的弒師之徒——逢蒙!”說着又轉向大公主怒目而視,“你竟使出這等卑鄙無恥的偷襲手段,這逢蒙豈非正是你這惡人宵小之寫照?!傳說中這逢蒙正是后羿之徒,跟隨射師習學射箭之術,奈何費盡心機卻總是位居第二,永遠無法取代其師。這逢蒙待學成后羿所有技藝之後,日漸得意忘形,終至於喪盡天良、背信棄義,趁其師后羿不備之時,以桃木棍從後偷襲,擊殺后羿……”
三王子亦接着朌坎之言說道:“此番你召喚如意珠以十面埋伏陣攻擊,實則不過是佯攻,卻是暗地裡召喚出逢蒙偷襲。你見坎兒召喚后羿,此乃傳說中之神射手,萬夫莫當,你深知此神尋常魔物難以抵擋,方憶起后羿之傳說,知曉他正是命喪其徒之手,而那徒弟正是慣愛偷襲之小人,正可借其之手,趁我等被那漫天的如意珠吸引注意之時,暗殺我等……”
朌坎又道:“有本事便與我堂堂正正鬥法,使這等下三濫的偷襲手段算什麼?!”
大公主聞罷此言,面上卻並不着惱,冷笑一聲道:“險些中了爾等之激將法,被爾等拖住,爾等莫要以爲寡人此番會無備而來!”
此言一出,三王子便頓生一股不祥之感。果不其然,此番只見大公主衣袍翻飛,周身靈力流轉,口中振振有詞。周遭一陣雷鳴電閃,風雲變幻,緊接着山崩地裂、草木摧折。空地之上,中土國士兵紛紛向四方散開,而那空出的地面之上,隨即出現一身形龐大之巨獸,生得獨角鹿身牛尾,身披鱗甲,正是五行之中土向神獸麒麟,亦是中土國之護國神獸。
見罷此景,三王子三人皆是大驚失色,未想大公主之靈力已至這般境地,竟能召喚出傳說中之護國神獸。
只聽大公主大笑說道:“總歸了天不負我,終是令我召喚出麒麟神獸!爲了今日,我沐浴齋戒,於豫城鐘鼓神殿之中禱祝祭祀七七四十九日……”
朌坎聞言,心下着忙:“慣常而言,山川社稷之神皆較其餘神祗更爲近人,若是備有牲祭之物,誠心禱祝,便能越級召喚。那娘們此前禱祝四十九日,準備充分,無怪乎能召喚神獸。然我之靈力階位本不如她,又無甚準備,此番又將如何應對這神獸?……”
那大公主又道:“……皇天不負有心人,麒麟神獸亦爲我感化,特現身相助,此正是我大陸盟主並中土國國主之意志,定將妄圖犯我國威之徒一舉殲滅,絕不姑息!此番我軍將士即跟隨在神獸之後,擊殺本國叛逆,踏平成都載天!殺!”
此令一下,大公主身後大軍蜂擁而至,宛如決堤之潮,向北席捲而來。而爲首打頭陣者正是那麒麟,這麒麟非爲其他,竟是兜頭便向朌坎襲來,四蹄踏地奔馳,只如山移地動,傾軋而來。朌坎尚且立於原地苦思對策,見麒麟徑向自己這方而來,一時片刻未嘗回過神來。待瞧得清楚了,那麒麟早已近在眼前,擡起前蹄,向朌坎頭上猛地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