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朌坎與三王子正爲如何破除正中大路之上的機關絞盡腦汁之時,左路的姜漓一隊人馬卻是最先到達樹林深處。不料他們甫一至此處,便見半空之中驟然幻化出一人面虎身之獸,兇狠狂暴、強勁霸道,吼聲竟如嬰孩啼哭。
姜漓隨即令屬下衆人分散,結成六丁六甲之陣,以對抗那怪獸。氐人本非陸生之族,可低浮於半空之中,此番他們欲利用己身之優勢,佔據高處,從上往下俯攻那怪獸。未想那怪物卻有些本事,雖生得一陸生之獸模樣,卻可躍至半空之中,懸空飄浮其間。那怪物躍至與氐人同一高度之處,與衆人纏鬥,令衆氐人之優勢盡失。在六丁之陣中蠻狠地橫衝直撞,生生將衆人之陣衝散撞破,令陣位之上的數名氐人受傷。
眼看着部下一個接着一個爲那怪物所傷,姜漓心急如焚,怒火中燒,登時大吼一聲,閃身脫離了陣法,一個擺尾,躍至那怪物跟前,與之纏鬥,將那力不能濟的部下從魔爪中救下。然陣法既亂,那怪物更加肆無忌憚,此番姜漓獨力與怪物纏鬥,周遭衆人竟難以從旁相助,姜漓亦是漸漸力不能支,眼見着便落了下乘,將要成爲那怪物爪下冤魂。
正值此危機之時,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在道:“左將軍莫慌,雲永來也!”
隨後便聞耳畔刀風四起,正是雲永所率部下從右路趕到,諸人隨即亦加入戰鬥,那怪物四面遭擊,方只得舍下姜漓,與其餘諸人鬥於一處。
而怪異之事便是之前惟姜漓等人與那怪物纏鬥之時,那怪物是兇狠異常,恨不能將人生吞活剝。待此番雲永等人加入陣營,那怪便如疲乏一般,已不復之前兇狠。雲永並了姜漓等人一併協作發難,雖未能一舉將那怪物擒下,倒也是遊刃有餘,再未增加己方之傷。
又過了這許多工夫,只覺大地震動,隨後便見三王子並朌坎二人破除了結界,趕到這處會合。
此番三王子與朌坎兩廂對視一眼,默契天成。這邊朌坎運轉周身靈力,召喚出漫天的兇禽猛獸,鋪天蓋地地向那怪物襲去。三王子則祭出神弓,搭箭三支,對準那怪物之爪射出,那三箭竟如生了雙眼一般,就此穿過纏鬥的衆人間的縫隙,射中怪物三爪,那怪頓時吃痛慘呼一聲,收回攻擊的利爪,閃身跳出圍斗的衆人之間。三王子收回神弓,方又祭出方天戟,在手中撒了一回路數,隨即一躍而上,加入戰局。
此番三王子加入,雖僅一人,卻是以一當百之輩,身手武藝斷非尋常人等可以相較。而戰至此時,那怪物威力已去大半,大不如前,兼了朌坎從旁助力,那諸多飛禽雖不能致命,倒也令那怪物不勝其擾。此時不過半刻工夫,只見三王子駐足旋身,以一招回馬槍,一戟刺穿那怪物喉部,那怪物頃刻斃命,從半空中直直跌下,摔出巨大的聲響。
見怪物命喪,衆人方大鬆一口氣。朌坎散去靈力,二蛇隨即恢復素昔大小。不想剛欲探查一番那怪物屍首,便見登島之初所召喚的龍頭人身神忽地現身。衆人見狀,忙不迭俯身再拜,只見那山神擡手一揮,地面那怪物之屍便就此消失不見。衆人大驚,只聽那山神說道:“此獸名馬腹,專爲來此尋藥之人所設。”
一旁朌坎聽罷這話,雖低頭斂目,卻情不自禁翻了個白眼,心下直嚷嚷:“靠,這一什麼山川社稷之神,怎的全給人設局、使那絆子?!……”
不料那山神卻似有讀心之術一般,開口對曰:“此獸雖爲吾所設,然現出何等模樣,卻是依憑爾等之心。”
三王子隨即問道:“此言何意?還請山神大人明言。”
山神則答:“此馬腹之獸,虎身人面,正是面善心惡之徵。世人知曉蓬萊仙草有起死回生之效,然人心叵測,慾壑難填,遂方有這由人心幻化之獸,此獸乃人心之惡所化,若尋藥之人一心爲善,則邪不勝正,馬腹不敵尋藥之人;若尋藥之人一心爲惡,則惡亦不敵惡,該人則死於馬腹之下……”
這邊姜漓等人聞言,方知爲何自己一行人等初來對抗馬腹之時,何以馬腹如此強大,難以抵擋,正是因了尋藥之人並非自己,爲善之心不足之故。待雲永並三王子等加入,衆人之善意匯聚一處,馬腹之惡終是不敵衆人之善,方顯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此番衆人既已擊殺馬腹,通過試煉,人身龍頭神方指示瑤草所在。只見山神將手一揮,那林中廣場地面忽地顯出一深不可見的大洞,直通地底。衆人見狀,方知這洞口本便存在,只之前皆已障眼法遮掩,肉眼難以得見罷了。
只聽山神又道:“瑤草乃地下石中生長之物,不可暴露於日光之下,否則效力全失。”
衆人聞罷,拜謝過山神,隨即方一道步入地下洞中。此番雲永在隊首探路,隨後緊跟兩名部下,之後方是三王子並朌坎,姜漓等人於隊後壓陣。衆人謹記山神之言,不敢舉火,惟燃了一束陰火照明。這回衆人走了許久,竟不知洞中深若幾何,朌坎走得腿痠腳軟,後來更是一手拽住跟前三王子長衫的衣裾拖拽前進。只覺似是過了許久,方覺眼前漸漸地有了光亮。
那光以眼瞧來絕非刺目之日光,卻是藍盈盈、細微微的點點熒光,愈往了洞下深處行去,便見那熒光愈盛。待終於行至那洞底深處的開闊之地,方覺眼前豁然開朗。那細小熒光如碎花細雪一般點綴於黝黑的山石之間,正是那一簇簇生長於石縫間的瑤草所發。那細碎的光芒瑩柔精微,竟將這地底的洞天映襯得宛如仙苑一般。抑或那地上的玉宇金閣便是面上的蓬萊,而這地底的精微玄妙則是地下的蓬萊了。
衆人駐足於此,感嘆一回地洞中景緻,期間三王子徑直步至那山壁跟前,靠近打量那瑤草模樣,只見那瑤草苗藤矮小,開白色花,卻隱隱發出蒼藍光芒;所結之果則形如葡萄,圓潤而有光澤。
一旁朌坎見三王子惦記着採藥之事,隨即召出幾隻黑色密封的布袋,以裝瑤草。正待將布袋遞與三王子,不提防間只見那兩隻鱔魚不知何時從自己袖中脫出,滾將下地,以嘴揪下那壁間的瑤草,勉力往肚裡吞嚥。朌坎見狀,忙不迭一手撈起一蛇,將那嘴裡的瑤草往外扒拉,一面嗔道:“我說兩隻吃貨,這一路上亦未少了你倆飯食,怎的還是見了何物都往肚裡吞?你倆可是肉食動物,若這草無法消化,當如何是好!……”
那二蛇抵不過朌坎之力,只得將嘴裡的瑤草吐掉,對曰:“吾主有所不知,這瑤草所含靈力頗豐,若得服食,對提升己我靈力,大有裨益。”
朌坎聽罷這話,將二蛇袖了,支頤尋思,若能將這瑤草採了回去交與朌艮,令其服食,想必定能提升其靈力,增進其資質。此番既有此機會,便多采些回去。
正如此想着,便見三王子伸過手來,朌坎回過神來,將布袋遞與三王子,三王子一面接過,令其餘諸人皆來相助,一面又道:“此番我等人手雖足,卻不可過度採摘,能盡其用便可。此草生於此間,定然不凡,天地之間陰陽相偕、正反相宜,萬物生來自有平衡;若我等太過貪婪,以至於失了法度,令此地失衡,豈非我等之過?”
這邊朌坎聞罷這話,心下倒是欽佩,只道是三王子這理念着實領先過人啊,此時便知維護生態平衡。隨即方減緩自己的採摘速度,未曾如餓虎進食那般恨不能將所生之草採摘殆盡。
衆人採畢,隨後方沿原路返回。人身龍頭神待衆人出了洞口,方又施術將洞口掩蓋。衆人拜辭山神,沿正中之路出了樹林,返回岸邊泊舟之處。那淪波舟上衆人聞見動靜,隨即迎將出來,各敘前事,知舟上之人亦都平安無事,遂人人情歡意滿。
此番三王子特意向留守舟楫的姬嘉月、姬仲陽二人稱謝,拱手致意,口中直道:“此番一路皆多虧二位,若非二位駕船技藝精湛,又相偕相助,我等之行斷無如此順遂之可能……”
姬仲陽聞言,尚且拱手還禮道:“三殿下多禮了,我等久居工房,平生出國之日甚少,此番亦多虧殿下,令我等有外出遊歷之機,大開我二人眼界……”
而一旁姬嘉月因姬仲陽將道謝之語言盡,自己不屑拾人牙慧,只將臉彆扭地轉至一旁,口中嘟囔一句曰:“誰需與他合作,便是惟我一人,亦能妥善駕駛此舟……”
朌坎從旁聞見,拿手掩嘴笑得前仰後合,心下只道是你的關注點不對啊喂,姬嘉月這小樣兒又傲嬌了。
隨後查點船上飲水食物,正可支撐至返回中土國東岸,衆人隨即登舟,啓程返航不提。
此番回程萬事順遂,再無遭遇來時那般爲人襲擊之事,期間歷經三月,方到達中土國東海岸。只三王子並未就此棄舟登岸,從陸路返回豫城,而是仍乘舟從東海進入長江,先行前往巫咸國謝神,並與靈山專司醫術一職的巫彭一道從巫咸國返回中土國。
幾近橫穿大半個混沌大陸,方纔到達大陸西南的奇肱國與巫咸國交界之處,三王子並朌坎在此登岸,而姬嘉月與姬仲陽並其隨從則駕舟繼續北上,沿長江支流自南向北,往巫咸國西北部而去,流入奇肱國境內。
卻說三王子先行前往巫咸國,亦有別圖。此番姜漓等氐人跟隨他一道返回混沌大陸,未免中土國人知曉,令自己落下一個交通外國、圖謀不軌的口實,他欲令姜漓等人就地留在巫咸國待命,勿要跟隨自己一道返國。
諸事完畢,三王子方與朌坎一道上山,朌蒙率領靈山其餘四巫一道下山迎接,恭賀三王子得勝而歸,然其中惟不見朌坤。待上了山,三王子與朌坎方分道揚鑣,三王子前往甲子宮,朌坎則回甲申宮。
而此番經歷諸事,若說三王子曾對朌坎有所疑慮,如今亦是全然消除,對朌坎再無懷疑顧慮。遂臨別前,三王子轉向朌坎,直視朌坎的雙眼中,眸光灩瀲,竟不知有多少期許,多少欣慰,口中只道是:“此番與朌坎大人一路相伴攜行,皆助我良多;惟希欲別後,有那一日,在下遭災遇禍、風雨難測之時,大人亦能慨然相助,與在下並肩而立……”
卻說這目光宛如有實質一般,朌坎隔着一個距離,亦能感知其熱度。朌坎面色發燙,只得垂了頭,口中喏喏答了幾句應付之語,心下倒將自家唾棄了個遍:“靠,我在矯情個啥?!又非與新婚丈夫分別的小娘子!……”
卻是待三王子等人離去許久,朌坎方纔從自我唾棄之中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日怎不見自家哥哥下山迎接,心下忽地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忙不迭扯住一名身側經過的巫祝便問,聞知朌艮此番正於甲子宮弟子房中將養。
朌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