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釐琛三人正與那釐璜之徒釐璵周旋之時, 忽聞一個聲音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乃是一長者, 身姿挺立、虎背熊腰, 立於當康之旁, 來回轉着圈打量着瑞獸。
這做哥哥的聞問, 隨即上前答曰:“正是小的攜了來。”
這長者聽罷難以置信:“這當康乃傳說中兆豐之獸, 數十載方現世一遭,老朽活過半生,此番還是頭回見識活的當康獸……”
這邊釐璵見狀, 忙不迭上前行禮:“師父!”
這三人聞罷這話方纔恍然大悟,難以置信跟前這位狀貌壯年之人正是那年過半百的釐璜, 亟亟倒身下拜, 釐瑱率先開口說道:“小的有眼無珠, 不知高人正是釐璜前輩,失禮之處還請前輩見諒。”
釐璜見罷不過擺手道句:“老朽不過塵世之中一小小鐵匠, 當不得高人之稱,更擔不起爾等大禮。”說罷令三人起身。隨後又問道:“你道是你牽的當康前來,卻是如何得來?”
釐瑱據實答曰:“正是小的兄弟二人進入山中,追捕設陷十日,方纔捕獲此獸。此番攜了前來, 我二人慾參與數年後的勇士選拔, 遂將之作爲拜師之束脩, 獻與前輩!”
釐璜聞罷這話, 登時驚爲天人, 只道是此獸不凡,這兄弟二人竟憑一己之力將之擒獲, 可知其身手不凡、勇武過人;連續追捕其十日方得,可知其耐力過人,非半途而廢之輩。又觀其言談,誠懇老實,想必亦是心地磊落,對他二人心生好感。又思及傳言中當康現世,喻示有能人出世,莫非此乃天意?念及於此,聞他二人來此拜師,面上雖未就此應承,心下倒也同意了七八分。
隨後釐璜又對兄弟二人說道:“這當康既爲傳說中之瑞獸,頗具神性,豈是凡人所能豢養之物?何況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二人隨後便將當康牽往城外放生。”
釐琛兄弟二人聞罷這話,只得恭敬應下。之後釐璜轉眼又見釐璦立於他二人之後,便開口說道:“你弟兄二人可留於此處,只不知這姑娘來此何干?”
釐璦見他二人有了歸宿,唯恐自己被拒之門外,亟亟答曰:“我與他二人一道來此,亦欲拜師!”
然那釐璜卻道:“老朽一介鐵匠,惟識幾分拳腳功夫,他二人前來,是爲勇士之選。然姑娘一介女流,理應在家習學針黹廚下,來老朽這處,又能習成何技?”
釐璦一聽這話便着了忙,卻說來此地之前,他三人惟愁他弟兄二人能否被釐璜收入門下之事,更不及尋思自己的出路。不料此番拜師之事異常順遂,自己倒成了個局外之人,不知如何自處。情急之下,釐璦慌得四下裡打量,腦中一面尋思應對之法。待眼光不經意間掠過那鎏金錯落大門附近擺着的一堆堆礦石之時,靈光一閃,口裡說道:“前輩休要小瞧了人!民女在家之時,亦未將那針黹廚下視作本事,家中惟我一女,父母將我假充小子教養,也教導了些狩獵功夫並兵器知識……”說着,釐璦步至那礦石之旁,指着這幹亂石,一樣一樣分門別類地道出各種礦石名稱特質,一絲不亂,準確無誤。
那釐璜見罷此景大感意外,隨即開口問道:“姑娘到底是何人?怎竟會識得這些礦石?”
釐璦則簡單答句:“這亦並非甚大不了之事,家父會鍛造之術,自己替鄉民鍛造弓-弩刀劍,遂蒙他傳授相關知識……”說罷釐璦當即跪下,對釐璜磕頭道,“若前輩不嫌棄釐璦乃女流之輩,尚且可用,請前輩收下釐璦,釐璦願隨店裡師兄一道,充作前輩下手……”
釐璦惟望這處能收下自己充作夥計,未想卻聞釐璜從上說道:“我近年來年事漸長,漸覺力不從心,手中尚留一二鍛造技藝,未曾擇定繼承人選。我見你非同常人,於鍛造之上正是可造之才,欲收你爲徒,將這間鎏金錯落的招牌傳承下去。”
釐璦聞罷這話,只如天降橫財,乃意外之喜,忙不迭對跟前釐璜磕頭再三。這邊釐琛釐瑱兄弟二人亦是喜不自勝,如此一來,他三人終可以一道修行。
話休繁絮,他三人跟從釐璜修行,無不勤勉用功,晝夜不綴,不多時候,便已追上師兄釐璵的進度。每日裡度日如飛,五載光陰似箭,這一屆的勇士選拔即將開始。而在此期間,釐瑱與釐璦二人正是朝夕相伴,感情日篤。惟釐琛從旁見罷此狀,默默無言。
勇士選拔之日既至,從全國各地前來翼城之人是絡繹不絕,其中雖不少是爲參與勇士選拔而來,然更多人則是趁此人口匯聚之時,將家中物資攜了來冀城交易。冀城之南設立了專門的交易之處,名喚大山堂,這也不必多述。
而勇士選拔共分四場比試,每一場比試皆是對半淘汰,第四場則直接決出最終優勝之人。第一場是將全部與試者分爲若干小組,兩人一隊進行拳腳武藝的較量,勝出之人進入下一場。第二場則是爬山比試,顧名思義,則是腳力的較量。因逐日之旅正是先祖徒步向東追逐金烏,若非腳程過人,亦難以勝任,遂勇士選拔之中,第二場比試乃是重中之重。而往常皆是選取冀城北面的陰山作爲比試地點,然今年因玄武之陣現形之故,數月以前國主已下令陰山之路禁止通行,遂此番比試只得改換地點,改在冀城之南的陽山舉行。而這陽山較了陰山,山勢高俊、道路難行,實則更爲考驗衆人之耐力。而於從城外遠道而來的民衆對比試地點改換之事一無所知,釐琛兄弟二人則虧得拜師得力之故,頗有門路,知曉比試內部消息,遂能提前準備,應對任何變故。第三場則是較量衆人的狩獵本領,與試衆人攜弓-弩上山,自日出伊始,至日落截止,獵到較多獵物之人獲勝。第四場則是剩餘諸人的武力比拼,逐個淘汰,最終獲勝之人獲得勇士稱號。
此番與試,釐琛釐瑱二人輕鬆闖過第一場。待到第二場,卻是需從陽山以北開始攀登,攀至山頂,又從山南而下。各人備好足日的乾糧飲水上路。按照慣例,衆人皆是曉行夜住,白日間還可歇息飲食。惟有他兄弟二人則晝夜趲行,惟到有水之地接取飲水,順帶歇息飲食一回,休憩片晌便又再行趕路,絲毫不肯鬆懈。他二人不靠腳程最快,惟靠持之以恆的耐力,較他人歇息得少,跑動得多,遂最終將本超越他二人之人皆甩在身後,率先到達終點。
第三場狩獵比試,他二人則聽從其師釐璜之建議,既是較量收穫之獵物多寡,便惟選那自己順手好獵之物。彼時正是南雁北遷之時,兄弟二人對準空中雁羣,一連射了數十隻,兼了又兩廂合作,設置陷阱捕獵,甚至於在溪水之中用魚叉叉魚,諸法皆上,遂兩頭收穫,碩果累累,未費多少功夫便進入最終決賽。
此番進入第四場之人已是所剩不多,衆人抽籤分組對決,逐個淘汰。此番惟輪過兩輪,不提防他兄弟二人竟抽到了同組對決,如此一來,他弟兄之中,必有一人就此淘汰出局。
在夸父神像的廣場之前,第四場比試正在進行,廣場之上人山人海,圍觀之人宛如人牆一般,將這中央的擂臺圍得水泄不通。衆人只見場中對峙的二人好生面生,知曉並非國都本地人氏,無不驚爲天人。人羣之中議論紛紛,只道是這勇士角逐正是強中選強,沒有門路,不知捷徑,則難以越衆勝出,因而多年來外城他鄉之人少有能勝出者。其中有人認出他兄弟二人乃是鎏金錯落掌櫃釐璜門下,遂方能一舉至此。周遭衆人聞罷這話,方又紛紛附和,稱讚他二人果真不凡。而釐璦亦是早早來到這廣場之中搶佔了有利位置,只爲觀他二人決戰,聞罷衆人議論,只覺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而此番作對手的兄弟二人亦是感慨萬千、各懷心思,只道是自幼伊始,二人便同心同德,一道爲共同之志攜手奮進,從前皆是你贏便是我贏,哪知到得今日,竟是有你無我的境地了。隨着耳畔一聲金鳴傳來,二人對戰開始。仍是徒手比拼,被制服之人判輸。卻說他兄弟二人實力本難分勝負,此番相較,皆是卯足了勁兒,只聽釐瑱對釐琛說道:“大哥,我二人這些年一道修行,雖同以夸父之杖爲目標,卻不知各自實力幾何,本以爲需待我二人各自打敗其餘對手,方能於決賽較量,未想這般早地便令我二人分出勝負,此番便只得憑了各自本事,且恕小弟失禮了!”
此言一出,那釐瑱旋即向對面的釐琛攻來,來勢洶洶,竟容不得絲毫疏忽。釐琛亦勉力應戰,二人鬥於一處,你來我往,端的好不激烈。只釐琛未料釐瑱雖較自己年幼幾許,然多年修煉,身手功夫與自己相較竟毫不落下乘,此番纏鬥,竟亦不逞多讓。期間,釐琛一個不留神,竟不慎露出一破綻,被釐瑱瞧了仔細,向下盤猛地襲來,釐琛立身不穩,就此被釐瑱撲倒在地,同時上半身爲他雙臂鉗制,動彈不得。
見自己制住釐琛,釐瑱亦是喜不自勝,對身下的釐琛揚眉笑道:“大哥,此番卻是不該輕忽了小弟,竟被弟尋出破綻,一舉擊敗!……”
與此同時,周遭圍觀之人見釐瑱勝利在望,無不歡呼叫好,起鬨喝彩之聲不絕於耳,便連人羣之中被推來攘去的釐璦亦止不住替釐瑱高興。惟有釐璦一旁的釐璜支頤道句:“今日琛兒狀態不佳,有甚心事的模樣,方纔如此這般輕易被制住……”
而被制住的釐琛聞罷頭上釐瑱之言,亦不答話,只顧低着頭,瞧不出他作何之想。而釐瑱見他不做聲,正不知是何道理。不提防情勢忽地一轉,釐琛卻忽地伸出雙手,宛如鐵爪一般鉗住釐瑱禁錮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一把掙開釐瑱的桎梏,翻身一躍而起,立起身來面對釐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出一招過肩摔,動作一氣呵成,竟不容釐瑱回過神來,身子已被釐琛摔了出去,重重跌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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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變故驟然而生,令衆人猝不及防,始料未及。釐琛步至釐瑱跟前,冷着臉居高臨下地說道:“賢弟,方纔你所道之言,愚兄現下將之如數奉還。在此之前,愚兄以爲老天對衆生到底是一視同仁,未有偏頗之處;失去一物,定有另一物相贈,大體總是均等。然直到與賢弟一道修行成爲勇士,方知上天亦有偏頗之處,便如賢弟這般,既有心儀之人在懷,一面又妄想榮耀加身,實現舉國衆人夢寐以求之志……”說到此處,釐琛冷哼一聲,方又再度轉向躺倒的釐瑱接着道,“可知天下便未有這般便宜之事,這夸父之杖,愚兄賭上一切,志在必得,便是賢弟亦不遑多讓!”
而釐瑱聞言,神思恍惚,只覺心中忽地解開了這些年始終不曾明瞭之事,但似是仍然一無所知。他掙扎着擡起上身,目視着釐琛步至裁判席,裁判宣告釐琛獲勝,人羣隨即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歡呼之聲,而人羣之中,惟有釐璦面對臺上的自己掩嘴而泣的畫面突兀於人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