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朌坎因強行召喚仙神,靈力耗盡,力氣全失。此番躺倒在地,既無力逃遁,亦無靈力可用,頓生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之感,惟有閉目等死,心下默禱,只求給個痛快。
未想前方黑衣人未至,身後卻傳來另一陣馬蹄聲,竟較那幹黑衣人更近。朌坎聞聲轉頭一看,只見此亦是一黑衣蒙面之人,正驅馬向自己這方趕來。朌坎本不承望那黑衣人是爲自己而來,不料卻見那人往了自己這側低下身來,同時伸出一手,開口大喊,嗓音分外耳熟:“快抓住我手!”
朌坎見狀喜不自勝,心下料定此人乃是三王子,登時雀躍歡呼:“謝天謝地,救星來了!”忙不迭向那人伸出手來。那人一把擒住朌坎之手,使力一拉,便將他拉上馬背。而就在朌坎順勢落在那人身後之時,方知此人並非三王子。念及於此,不知爲何,朌坎雖是得救,心下竟生出一陣失落之感。然仍是振作了精神,對跟前之人道聲:“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而正值朌坎被拉上馬背之時,那幹前來刺殺的黑衣人亦已趕到,見朌坎被救,忙不迭轉了方向,向這單槍匹馬的黑衣人殺來。那黑衣人隨即拔出卻刀,揮臂橫掃,擋開齊齊砍來的刀鋒劍刃,雙腿一夾馬腹,隨即馬匹加速,黑衣人就此驅馬衝出包圍,揚長而去。
此番那黑衣人打馬穿過城西南方的樹林,左突右轉,兼了坐下所乘良駒,不比衆人之駑馬,不多時便已甩開衆黑衣之人,饒至西城門附近一隱秘之所,方勒馬停下。
那人與朌坎在此處下馬,此時方揭下面上黑布,只見此人正是四王子云申。
朌坎見罷大感意外,隨即問道:“竟是四殿下?!四殿下何以知曉我爲人追殺?”
四王子隨即遞與朌坎一套中土國百姓的服飾,令其換上,一面退下身上黑衣,一面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實則並不知曉你之事,乃是王長姊命人傳信與我。”
朌坎聽罷這話更感匪夷所思:“大公主?大公主又如何知曉?”
四王子不答此問,轉而說道:“我們此番並非單爲救你,乃是爲三王兄。”
朌坎驚道:“三殿下出了何事?”
四王子聞言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即四下打量一番,方道:“此處並非說話之地,且進城再說。”
隨後四王子整肅衣冠,恢復至尋常王族裝扮,一手牽馬,與扮作跟班的朌坎一道從西門進城。只見城門處已經戒嚴,守門的禁軍人數是平日的兩倍,城中各處皆有衛隊巡邏。朌坎見狀,便知宮中發生異變。朌坎只慶幸自己雖爲不明之人追殺,好歹秘而不宣,並非中土國通緝犯,否則這般狀況之下,只怕難以逃出昇天。
此番四王子從身上掏出一塊令牌,守門禁軍見罷,當即躬身行禮,他二人方得暢通無阻。四王子領着朌坎在城中民居處四處轉悠,來到一混雜其間、毫不起眼之處進入,朌坎方知此乃四王子等人一秘密基地。
到得此處,方纔無憂,四王子遂將來龍去脈告知:“昨日夜半,宮中密報父王駕崩,彼時得知此事之人惟有大王兄與大王姊,王兄卻按下此訊,秘不發喪,隨後太醫查出父王所服之藥有毒,而那藥正是三王兄所尋之藥草所制。大王兄下令宮中侍衛將三王兄幽禁於宮中,禁止他出宮。大王兄現下則忙於擇那良辰吉日,以登基繼位,隨後方得名正言順將三王兄以弒上謀反之罪處死……”
朌坎聞知此事,已是大爲震驚,不過方纔幾日,宮中便已風雲鉅變,一時只覺危機四伏,不知如何是好。然不過片刻,朌坎便已冷靜下來,忙整理一番思路,接着問道:“此事三王子既爲最大嫌疑之人,四殿下並大公主爲何又欲救他?”
四王子遂答:“我與王姊自是相信三王兄乃無辜之人。三王兄素來爲人端肅尊誠,父王染病之時,亦是日日榻前侍奉,此番又千里迢迢、不畏辛勞尋來此藥,又怎會生出弒上殺父之舉?何況自我習武時起,三王兄一向對我關懷有加,我蒙他多番照顧,此番他有難,我又如何能見死不救?而大王姊更與三王兄相厚,此事一出,大王姊亦被禁足宮中,不令其踏出宮門,只得設法將此事傳信與我,更特意告知我,道是若欲順利救出三王兄,需得先行確保你之安全。我得知此訊,隨即前往你所居之處尋你,得知你已出城,方跟隨出城找尋,幸而及時趕到,將你救下;而大王姊乃禁軍校尉,正因她暗中相助,我方能得到通行的令牌……”
朌坎方纔知曉自己得救之因由,隨後又憶起一事,方開口問道:“是藥有問題,我記得此番是巫彭大人跟隨三殿下進宮製藥,巫彭大人醫術精湛,怎會令製藥之事出那差錯?”
四王子聞言則搖首對曰:“此事不知,自巫彭大人入宮以來,便再未聞知她之消息。”
朌坎聽罷暗忖這朌蒙難不成已遭大王子毒手?念及於此,心下不禁對現下死生未卜的朌蒙生出許多哀傷憂慮之情,然自知現下情勢危急,斷無允許自己耽溺己我悲傷之時,遂忙不迭斂下心緒,隨即又道:“如此,殿下與大公主打算如何救出三殿下?”
四王子聞罷此問,對朌坎招手。朌坎會意,隨即靠近四王子,方聽四王子附耳說道:“大王姊提議,我等可如此行事……”
三日後,月黑風高夜,正是劫囚越獄之時,當日月末。
此三日期間,朌坎俱是留於此民居中待命,一則因了他原先居所已爲黑衣人盯上,此番回去豈非自投羅網;二則此民居正位於王宮左近,便於營救三王子。期間大王子已將國主駕崩之事公之於衆,下令全國守喪三載,禁止飲宴娛樂;而三王子自是就此揹負弒父之罪,只等來日審實罪行,再行問斬。
此番朌坎無需細想便知先王崩殂之事正是大王子從中作梗,然不知大王子卻是因了何故,這般急不可耐地欲以此置三王子於死地。可知三王子韜光養晦多年,避其鋒芒,深藏不露,無論是出身抑或手中權勢,皆不及大王子遠矣,何況大王子本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更無王位之威脅。便論威脅,亦應算與大王子母族有那親緣關係的二王子威脅最大,二人母族皆爲中土國權貴之後;而二王子之後,還有四王子,卻是斷無可能輪到身懷異族血統的三王子。何以大王子竟忽將自己多年來從未正眼相待的三王子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竟是非除不可?此乃朌坎百思不解之事。雖然於朌坎看來,中土國此惟血統論正是千古陋習、荒誕至極,王位繼承本憑品性才華,若單論此,十個大王子亦抵不上三王子。
之後約定之日既至,四王子從宮中潛出,與朌坎會合,只道是此番宮中正籌備繼位大典,他正是以外出辦事爲由出宮,只外出時間有限,一個時辰之內必須返回,否則必然惹人生疑。
四王子轉動朌坎所居之室中的一個花瓶,隨後只聽轟然聲響,牆上塌陷出一塊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洞,原來正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門。四王子示意朌坎跟隨其後,隨即自己便閃身入了洞中,待朌坎入了洞裡,便聞身後一聲巨響,那門又再度闔上,一時之間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四王子隨即掏出打火石,點燃牆邊的一束火把。藉由火把之光,朌坎方看清此乃城中地道,二人約莫行進了半個時辰有餘,方覺地勢漸高。
朌坎見狀,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我們這是到了王宮的地下?”
四王子答:“正是。”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那地道的盡頭,只見此處的臂上正豎着一木梯,供人攀援上去。此番四王子打頭,朌坎隨後,爬至頂端之時,四王子往頭頂石板用力一錘,頭頂隨即崩開一道裂縫。四王子又就勢將那頂棚一掀,頭頂登時便破開一個大洞。二人依次從洞中爬出,所到之處正是宮中的武備院。此外,房中尚還立有一人。
此番朌坎未料此處尚有人在,見狀大驚,以爲事蹟敗露。卻見四王子伸手製止道:“莫慌,此乃自己人。”
朌坎聞言,方再度轉頭打量那人,只見該人身着一席宮廷侍女裝,卻是頭戴箬笠,面垂輕紗,令人無法目見其下容顏。而一旦靠近該人,便聞見一股穠麗馥郁的芬芳傳來,令人頓生目眩神迷之感。
這個香味,朌坎依稀記得自己曾在某處聞到過,正暗自尋思,便聽身側四王子說道:“此乃大王姊。”
朌坎聽罷,將手一拍,恍然大悟,這不正是自己頭回來中土國見到大公主之時,所聞到的那股香味?
隨後只聽跟前之人說道:“朌坎大人有禮了。”
朌坎忙拱手回禮,學了個有模有樣:“公主之名,如雷貫耳,今日始見,正是三生有幸。幾日前城郊,還多謝大公主與四王子的救命之恩,此事全仗大公主足智多謀,否則在下已無法立足此處。”
大公主聞言方福了一禮權當回敬,隨後亦不閒言廢語,直截了當說道:“此番我與流霆不便露面,否則定引來大王兄懷疑,遂救出望鶴之事當仰仗朌坎大人之力了……”
朌坎聽罷心下暗忖:“總歸了全國上下皆知我乃三王子一黨,令我出面劫獄,正是名正言順,又可撇清你等的嫌疑,打的一手好算盤,無怪乎當日費勁力氣前來救我……”心下雖如此尋思,嘴上卻道,“此番還請大公主吩咐。”
公主遂道:“望鶴被大王兄下令囿於宮苑西北的玉匣宮,此乃關押犯事宮人之地,父王在世之時,對待臣下向來寬宏大量,遂此處未曾有人進入;未想父王甫一駕崩,王兄便已違了此例……”言畢出了一回神,不多時又回過神來,忙道,“然所幸之事便是玉匣宮離武備院不遠,正位於武備院北面,由四大殿組成,合成一匣狀。半個時辰之後,正是玉匣宮守備換班與內侍用膳之時,守衛必然鬆懈。此番大人已換上侍衛裝束,可僞裝成侍衛,就此進入玉匣宮……”說着大公主又從身上掏出一小瓶,交與朌坎,“此物見氣揮發,乃上等的迷藥,大人入了玉匣宮,尋到望鶴所在宮室,用此物將侍衛迷倒,令望鶴換上侍衛服侍,再度返回武備院,從密道出宮,再設法出城……”
朌坎聞罷上述之言,皆悉心記下,手中一面把玩着那精緻的藥瓶,心下暗忖:“看不出這大公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還是名製藥高手!”
隨後又聽大公主說道:“只是此行動務必需在一個時辰內完成,玉匣宮的用膳時間爲半刻鐘,侍衛換班時間爲半刻鐘,半個時辰內需將望鶴從玉匣宮中救出,返回此處,否則定然夜長夢多。”
朌坎聽罷雖心下打鼓,哆嗦着暗忖“聽這意思,此事倒應尋一武功高手,只怕更爲妥當”,然面上仍是頷首應下,一副可靠之狀。
大公主最後又遞與朌坎一紙封,令其交與三王子,吩咐待身居安全之地再行拆開覽閱亦不爲遲,朌坎接過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