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朌離因朌蠱身故之事正失魂落魄, 聞罷朌坎請他協助之言,一時未曾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轉頭望來,只見那窮奇欺弱怕強, 瞅準自己這處軟肋, 隨即張着大口, 撲將前來, 作勢要一口咬斷朌離的脖頸。朌離見狀, 雖知危急萬分,奈何身上卻難以挪動分毫。正值此千鈞一髮之際,三王子閃身而來, 持劍一揮,劍氣割裂那窮奇之口, 窮奇吃痛, 退往一旁, 方令朌離倖免於難。
此番朌離方纔回過神來,只聽護於跟前的三王子朗聲道:“朌離大人, 此番情勢危急,還請節哀順變!”
朌離聞言,登時醒轉,低頭瞅了一回地上朌蠱屍身,又轉頭覷了一眼那窮奇張眉怒目之狀, 妖氣沖天, 凶氣瀰漫。隨即恍然憶起朌坎方纔之言, 立起身來, 抹了一把眼淚, 振作心神,召出法杖, 頷首道:“殿下之言甚是,此番並非哀慟之時,便是欲爲師父舉哀,亦需待我等將窮奇殲滅之後!”
待朌離言畢,又見之前跟隨朌離一道入谷的弟子之中,有那傷勢較輕之人,亦從地上爬起身來,聚集在朌離身畔,齊聲說道:“還有我們!殲滅窮奇,保衛靈山,亦是我等之責!”
隨後朌離方帶領這乾弟子一道施展祈福之術,齊奏《雲門大卷》。此番自是不比朌坎之獨唱,弟子各就各位,有人敲鐘奏樂,有人擊鼓伴舞,其中主舞之人正是朌離,各人靈力雖參差不齊,到底因了衆人齊心,其力不可戰勝。
朌坎與三王子對視一眼,默契心生:“師兄們將靈力施與我二人,此番輪到我們作爲了!若是放任此獸逞兇,不但靈山將毀,只怕整個大陸生靈亦不得安寧!”
朌坎張開雙臂,運轉全身靈力,灌注於法杖之上,須臾之間,精魄之光大盛,竟晃得周遭衆人睜不開雙眼。只見那精魄已是橙色與紅色各自參半,昭示朌坎已然突破至神宿中階。周遭衆人包括朌坤在內見罷此景,俱是大感震驚,難以置信。
與此同時,巴蚺二蛇從朌坎袖中滾將而出,爲朌坎靈力所注,頃刻間現出本相——通天巨蛇之形。一時之間,登葆山下地動山搖、天塌地陷,二蛇對日長嘶,宛如擎天之柱。蚺蛇擺尾,當頭便向那窮奇打去,窮奇大展雙翼,往身後飛掠,方纔避開迎頭之擊。正值此時,不提防身後三王子使出一招仙人指路,手持神劍自上而下向窮奇刺來。此劍來勢洶洶,窮奇撲翅躲閃,撞破一側山石方纔險險避開此劍攻勢。即便躲得狼狽,後腿亦不慎爲劍氣劃過,傷殘大半。
窮奇惱羞成怒,另謀他計,仰仗己身雙翅,瞅準時機,撲翅掠至半空,只道是陸上生靈便是再過勇武,於天上亦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未想它甫一升至半空之中,頭上便忽地只如陰雲壓頂一般襲來一龐然大物。那窮奇覺察,慌張間擡頭望來,只見正是那吞天巨蟒巴蛇大張其口,向它一口吞來。情急之下,窮奇見躲閃不及,方轉而亮出頭頂尖角,以角作兵,刺向巴蛇。
眼見巴蛇將要着了那窮奇之道,一旁朌坎急忙高聲示警:“阿巴,快住口!”
只此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收口已是不及,那窮奇只道是就此得逞,只待蓄勢猛刺,未想從身後忽地竄上一人來。那人身帶羽翼,從半空之中撲翅降下,就此駐足於窮奇後背,正是三王子。窮奇見狀,下意識欲躲閃,然礙於前有巴蛇之口,後有舉劍之人;窮奇進退兩難之際,那人舉劍橫掃,就此一劍將窮奇頭頂之角斬下。窮奇長嚎痛呼之聲響徹山谷,又被巴蛇一口叼住,用力摔向谷底。
只聞一聲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響起,周遭衆人見那窮奇受挫,頓時大鬆一口氣,只道是這傳說之中的兇獸亦不過如此。朌坎見三王子情急之下救下自家召喚獸一回,心下亦是感念萬分。之後衆人正待前往探查一回那窮奇可還有氣息,不料竟又聞一聲怒吼破空而來,較之前之聲過之而無不及,只如雷霆一般炸響。緊接着又見谷底碎石炸裂四散,山谷之中地動山搖,令人站立不穩。
未及衆人回過神來,便聞重傷的朌坤從旁驚道:“不好,那窮奇尚未斃命,速速除之,遲則有變!”
然此番話未道完,便見那窮奇已立起身來,口喘粗氣,足爪刨地,渾身狀貌正急劇變化。身軀增大增壯,壯如蠻牛,皮生尖刺,形似刺蝟,頭上斷裂之角癒合,更又生新角,新角雙生,其狀如龍角,嘴旁獠牙外伸,其狀甚爲可怖。
衆人見罷此景,心下暗道不妙。朌坎與三王子率先回過神來,朌坎伸手製止三王子,一面把手一揮,口中拈訣,便見半空之中浮現出十數枚飛鏢,齊齊射向那窮奇。那飛鏢枚枚頭尖刃利,削鐵如泥,銀光一閃,只如落星。衆人見狀,只道是那窮奇定被這飛鏢刺成馬蜂窩,不料卻見那窮奇眼見飛鏢射來,竟不閃不避,尖刺直豎,迎面接下那飛鏢。而一衆飛鏢竟通通爲窮奇體表之刺所擋,難以傷其分毫,而那幹飛鏢竟如廢銅爛鐵一般,盡皆殘破斷裂。
朌坎大驚:“這窮奇此番還漲行市了,修成了個刀槍不入!”隨後又轉念一想,“這不懼刀劍銅鐵,又豈能不懼水火?”言畢,方又召喚出五隻畢方,對那窮奇齊頭噴火。
此番那窮奇見火蛇繚繞,從谷底一躍而起,張開大口,迎着漫天火焰噴出一股黑炎,便見世間萬物皆難擋之火亦不敵黑炎之焰,竟被那黑炎硬生生壓下。隨後那窮奇更又凌空噴射黑炎,那五隻畢方旋即被黑炎所吞,灰飛煙滅。
衆人見狀已是大驚失色,一時之間俱是手足無措、畏首畏尾,不敢上前。那窮奇見衆人束手,更是猖獗,埋頭使犄角猛撞山谷一角,便將巫祝祈天之祭臺登葆山撞得地震山傾,從山上掉落無數碎石砸向谷底衆人。衆巫祝忙不迭左攙右扶,抱頭逃出谷底。而那窮奇力量覺醒,見衆巫爲躲避碎石所累,亦不屑與之糾纏,待略施小計爲難衆人一回,便起身躍出山谷,闖入派中。
朌坎見朌坤傷重倒地,行動不便,只得一面躲避頭頂落下碎石,一面調轉頭,向朌坤處趕去,口中大喊“師父當心”。不料未曾達到那處,便見朌坤勉力撐起身來,令道:“乘霧,載我速速追擊兇獸,若任其自處,天下即遭大難!”
隨後拼盡力氣,以法杖支其身來,跨上那騰蛇之背,待朌坎趲至此處,正欲阻止,騰蛇便已馱起朌坤,向山谷之外飛去。
朌坎遙望朌坤追擊的身影,心急如焚,只道是自家師父傷重至此,卻欲以身對抗那兇獸,豈非羊入虎口。一時之間亦未顧及己身安危,不提防巨石從天而降,正往朌坎頭頂圧來。
正值此千鈞一髮之際,一人閃身出現,從旁一把攔腰抱住朌坎躲往一旁,方將朌坎從頂上巨石之下救出,正是三王子。彼時待被三王子抱着落回地面,朌坎適才從擔憂之中回過神來,目視那巨石落地摔了個粉碎,方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冷汗。然只失神一刻,朌坎隨即又對跟前三王子急道:“殿下,不好!快,快阻止師父,他欲孤身對付那窮奇!”
言畢,他二人急忙逃出山谷,二蛇亦挪動巨型身子,從那亂石堆中撞出。衆人匯合,一併追至前山。只見那窮奇逞兇,於靈山門派之中肆虐放刁,摧毀房舍,踐踏門人,派中巫祝莫不驚惶逃竄,整個靈山人仰馬翻,只如天災驟降。
衆人又見那窮奇對面的半空之中,朌坤駕騰蛇而來,與窮奇對峙。朌坎見狀,隨即高喊出聲:“師父,你欲如何行事?切勿莽撞!……”
朌坤卻將朌坎之言置若罔聞,只見朌坤高舉手中丹木法杖,口中拈訣,登時只見法杖之上精魄之光大盛,竟是紅光耀眼。朌坎見罷大驚:“紅光?!莫非師父此番竟已突破至聖宿階位?!”
一旁朌離聞言,凝眸審視一番,對曰:“非也,並未突破,紅光之中尚且夾雜少許橙光,若不仔細審視,斷不能目見,只……離聖宿階不過一線之隔,若得順遂,巫朌大人即刻便可突破……”
衆人又聽朌坤口中唸唸有詞,似是爲召喚仙神,然朌坎聽了幾句,忽地驚道:“不對,師父口中所佔並非召喚仙神之訣!……”
此話一出,周遭巫祝皆一併轉頭,將疑惑的眼神投向朌坎,因靈山之上除卻長老並少數高階弟子,普通巫祝並不知曉仙神召喚之法。
只聽朌坎接着道:“不,確切說來,那既是仙神召喚之訣,又不全是,與彼時授予我之咒訣並非全然相同……師父此番到底欲如何行事?……”
正說着,便見紅光耀目,直刺人眼,衆人只得半睜半閉着覷看。此番虧了朌離眼尖,目見朌坤身後,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一人影來,忙不迭驚喚道:“看,巫朌大人身後所現之影,豈非正是女丑大人?!”
衆人聞言,皆定睛細瞧一回,只見那人影身着青衫碧裙,廣袖如雲,衣袂飄飄,手操赤青二蛇,與朌坎初入靈山之時,在六巫神殿之中所見女丑之壁畫雕塑一模一樣。
衆人見狀皆感慨不迭,有弟子又從旁道句:“巫朌大人不愧爲靈山最強之巫,此番既能召喚出先祖女丑大人相助,剷除那窮奇定然不在話下……”
周遭之人聞言盡皆附和稱道,只朌坎心下卻生出不祥之感。正惶恐不定之時,忽聞空中傳來朌坤之聲,較了之前模糊的咒訣吟誦,卻是格外清晰明朗,在道:“坎兒切記,修行路遠,道阻且長,日後無論發生何事,皆需保持本心,勿忘本我,更不可爲仇恨迷心,失足陷落,可知修行之事,不過是追本溯源,萬物歸宗,若惟知追求力量之強,則惟有迷失自我,與本願初心背道而馳,勿忘,勿忘!……”
朌坎聞罷這話,心下大驚,已知情勢並非之前衆人所想那般,急切開口嚷道,欲阻止:“師父,您回來,我不明白,您且將話說個明白!”
然朌坤到底未曾停下,甚至未曾回頭一顧,只聽一旁朌離說道:“……我師朌蠱大人曾言,女丑大人身具附身之術,亦是創立此術之人,可以己身之靈附身於別物之上,以實現靈魂互通……只怕巫朌大人此番並非是召喚女丑,而是……施展傳說之中女丑大人之絕技,運轉己身全部靈力,化身靈魂之態,孤注一擲……”
朌坎聞言,轉頭望向朌離,跺腳急道:“師兄,此言何意?我怎的聽不明白?什麼靈魂之態,孤注一擲,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欲如何行事?……”
只未及朌離解釋,便見朌坤身影俱爲紅光籠罩,而他身形卻是愈發模糊,最終化爲一道刺目的紅光,一併擊向那窮奇,那窮奇見狀,知其厲害,欲躲閃避開,哪料竟難以動彈,只能眼睜睜目見那朌坤所化紅光撞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