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姬嘉月獨自走入石洞,只見石洞中央,正有兩人對坐品茶。其中一人正是姬仲陽,他對面之人則是木作展會之上,投姬仲陽一票的中土國三王子云寅。
姬嘉月爲眼前之景怔得目瞪口呆,待定睛打量一回那姬仲陽,只見該人一臉的神清氣爽,哪得一絲一毫爲人所困的窘境。姬嘉月意識到自己爲人戲耍,同時又覺自家隱秘心事就此爲人看破,登時怒不可遏,將手中木鳶亦痛摔在地,擡手指向姬仲陽大罵曰:“好個姬仲陽,竟設此騙局,專程愚弄本王子,本王子絕不罷休!……”
此番未及姬仲陽辯解,便見跟前三王子率先立起身來,對姬嘉月長揖賠禮道:“此番非關四王子之事,此乃在下之計。”
姬嘉月聞言亦是意外,嗔道:“我與汝無冤無仇,汝何以設局愚弄於我?!”
未待三王子回答,便見從一旁轉出一人,正是朌坎,對姬嘉月說道:“實不相瞞,此局正是在下所設,四殿下在此之前,亦是毫不知情,請二殿下勿要錯怪四殿下。此番在下此舉,並非有意戲弄殿下等,在下惟欲確知一事,便是二位殿下同爲十白階位的頂級技師,皆爲兩國之中獨一無二之人。雖因兩國舊俗而相互仇視,然拋開世仇,實則對彼此早已傾心仰慕……”
聽罷這話,姬嘉月忙不迭出聲辯解道:“胡言亂語,我怎會對此人有那傾心仰慕之意?!”而另一邊姬仲陽則沉默不語。
朌坎聞言,湊近了姬嘉月跟前,伸出一手拍着姬嘉月肩膀,壞笑着說道:“事實如此,二殿下何必徒勞申辯?此番聞知四殿下有難,便也心急火燎地攜了木鳶前來營救,若非心下惦念,何以至此~”
姬嘉月見朌坎湊近,聞他之言道破心事,羞得面紅耳赤,忙不迭將臉轉向另一邊避開,口中只不停道:“胡說!胡說!”不料朌坎隨即伸出另一手,搭上他另一邊的肩膀,只見臂上纏繞的赤蛇口吐長信,亦往自己面前湊來,駭得姬嘉月驚慌失措,躲閃不迭。心裡直埋怨這巫咸國人果真一羣嗜蛇成性的怪胎。
朌坎見狀,笑出聲來,收回手,手撫蛇首說道:“二殿下可換位思維,若今日爲人誘拐之人乃是殿下,想必四殿下聞知,亦會不假思索前來營救殿下。”
此言一出,只聽姬仲陽開口道:“不錯,若換作你遭遇此事,我亦會前來。”
此言大出姬嘉月意料之外,姬嘉月轉向姬仲陽驚道:“你?!……”
姬仲陽亦不迴避,拄拐行至姬嘉月跟前,彎腰將姬嘉月的木鳶拾起,一面檢視一面說道:“此前我未曾想到你當真會來,當他們告知我此局之時,我本以爲你定然不屑一顧,不料你竟來了……”
姬嘉月聞言默不作聲。
姬仲陽接着說道:“此木鳶既因我而損,待此事過後,我定爲你修葺如新。”
姬嘉月聽罷這話,忙伸手一把奪過木鳶說道:“無需你多事。”然卻仍是止不住紅了面頰。
姬仲陽亦不堅持,卻是轉了話題說道:“此番三王子欲請我二人合作共造淪波舟,以渡東海。淪波舟之建造技藝惟載於《宛渠異志》之中,由我二人各習一半,惟有我二人協作方能成事,如此你可欲出手相助?”
姬嘉月聞罷此言,本想開口拒絕曰“他設局戲弄於我,我爲何相助”,然待目見跟前姬仲陽滿含期待的眸光,拒絕之言卻忽地說不出口,眼神左躲右閃,只得含糊地應承下來。
二人身後的朌坎見狀,心下喜不自勝,轉頭對一旁的三王子做了個V的手勢,以示萬事無憂。三王子見罷,雖不解其意,仍是回以一笑,似將心中芥蒂就此放下。對面朌坎見罷,只覺心絃微動,宛如被人于敏感之處微微撩撥,又如沉寂已久的心湖漾起一絲微瀾。此番反倒是朌坎不自在地回過頭去,心下直嚷:“靠,都是大老爺們,又曖昧個什麼勁兒!”
此間事定,之後自是按照計劃,着手建造淪波舟。爲就近監督建造之事,三王子一行人等就此入住奇股國四王子府中。而姬仲陽與姬嘉月二人,則將各自國中收藏的半本《宛渠異志》取來,埋頭鑽研書中所載之淪波舟建造之技。至此,朌坎方知奇肱、奇股二國之人何以被稱作“工作狂”,這兩國之人但凡入了工房,盡皆化身爲技術宅,晝夜苦幹不綴。
某一日,四更剛過,朌坎起身方便,待歸來途徑姬仲陽的工房之時,只見房中燈火通明,姬仲陽與姬嘉月二人爭辯之聲不絕於耳。正待感嘆一句曰“這技術宅當真敬業”之時,卻忽見走廊的陰影處,一白衣人影正立於其間,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工房的方向。若非因了白衣與夜色反差巨大,朌坎是斷不能覺察此處有人。朌坎見狀,本以爲是王子府中之人,待細瞧一回,只見正是三王子。此番三王子正手持一柄精鋼劍,抱臂斜倚在廊柱邊上。
朌坎躡手躡腳靠近前去,本欲給三王子一個出其不意。不料還未靠近,便見三王子轉過頭來。朌坎只得訕笑一聲,與三王子招呼道:“殿下此番在此,可是憂慮造舟之事?”
三王子答:“非也,古人尚有‘中夜聞荒雞鳴,因起舞’之習,何況我等後輩?我不過慣常於此時起身練武,途徑此處,見他二人通宵達旦研習造舟之術,方駐足觀看……”
這邊正說着,便聞拄拐聲傳來,二人循聲一看,正是姬仲陽。姬仲陽說道:“二位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幹?”
三王子則答:“我等並非特意來此,不過偶經此處。”
朌坎從旁道:“你們奇股、奇肱國人當真勤勉,入了工房便也晝夜不息,勞苦不綴,若是換作他人,是斷無可能如此……”
姬仲陽對曰:“朌坎大人過獎了,晝夜勞作不過我國之民尋常之態,不足爲奇。奇股、奇肱兩國國人較了其餘諸國,乃是先天不足,若非缺胳膊便是差了腿;然造物之神到底公平待人,我等雖有殘疾,卻生有三眼,一陰二陽,陽眼於白晝視物而陰眼於夜間視物。正因如此,我國之民方可於夜裡工作不息……我國國民皆知,身體先天殘缺,若欲取得常人那般成就,自是不易,惟有加倍勤勉,苦耕不輟,方可超越常人。由此國民皆以月令爲名,正是欲藉此提醒國民“一寸光陰一寸金”。”
一旁三王子聞言拱手道:“不料貴國之民亦有如此之志,在下佩服。此番不多攪擾,在下另尋一地練武,告辭!”言畢,自去不提。
姬仲陽見罷,方道句:“未想三殿下練武亦能如此勤懇不懈,當真不同於常人……”
朌坎念及己我心事,趁此時惟有他二人,打斷姬仲陽之言,另言一事道:“四殿下,此番在下有一事請教。”
姬仲陽道:“大人請講。”
朌坎方將心下懸望已久之事告知:“在下前來奇股國之前,曾聞在貴國居住之民道曰貴國附近曾有黑衣異裝的異國人出沒,且境內還有怪異的法陣出現,可有此事?”說着又將法
陣之形描述一回。
姬仲陽聞言頷首肯定:“確有此事。”
朌坎聽罷眼神一亮,忙追問道:“四殿下可否告知是多久之事?又是在何地出現的法陣?”
姬仲陽支頤尋思片晌,方答:“此事大抵發生在一年以前,在奇肱國境內,忽地出現如大人所言那般的法陣。與此同時,亦有來歷不明之人出現在法陣周遭。而因法陣出現在奇肱國少有人跡之處,遂本國居民知曉此事者並不多,惟王族略有所聞。此外,奇肱國與鄰國女子國之間的結界不知爲何忽地變得薄弱,女子國國主因此事特意派遣使者前往奇肱國,與國主商議結界之事,得知女子國附近亦同時發現該奇特法陣……”
朌坎聽到此處,忙不迭打斷姬仲陽之言問道:“結界?這是怎麼回事?”
姬仲陽聽罷此問大感意外,對曰:“朌坎大人竟不知結界之事?”
朌坎道:“實不曉,還請四殿下指教。”
姬仲陽道:“混沌大陸之上本有衆多國家,然而相互之間的往來並不頻繁,皆是各自爲國,彼此雖有耳聞,許多國家之間卻是老死不相往來。這正是因了大陸各處擁有結界之故,將大陸各國相互隔絕,惟有臨近之國可稍通消息……”
朌坎聽罷不解,問道:“若是大陸各處當真相互之間難以往來,爲何在下會在國中見到不少異國之人,他們又是如何從自己國家通過結界來到別國?”
姬仲陽道:“此結界依託大陸之上的四方神祗之靈存在,然每至朔月之日,大陸之上神祗靈力最低,因而結界威力減弱,大陸各處將出現前往別國的通路,彼時少許國人方可進入別國。此番大人一行人進入我奇股、奇肱二國境內,豈非正是在朔月那日?”
朌坎回想一番,憶起自己等人不正是在初一那日越過巫咸國國境進入的奇肱國。此外之前自己隨師父前往中土國,卻並非是在初一越過國境,這又是爲何?隨後又問道:“這阻絕四方的結界如此霸道,殿下可知此結界來歷?”
不料姬仲陽卻搖首答道:“大陸之上擁有結界之事雖是各國王族心照不宣之事,然結界已存在了千百年,似是自大陸存在之時便已生成,年代久遠,史實失傳,遂無人知其因何而生……”
朌坎聽罷支頤沉思,又問道:“之前殿下所道女子國境內亦有法陣,又是怎麼回事?”
姬仲陽則道:“此事正是女子國國主告知我等,伴隨法陣而出的便是兩國之間結界的削弱,兩國之間並非朔月之日便已出現往來的通道。”
朌坎聞言暗忖道:“兩國同時出現法陣,同時兩國間的結界削弱,法陣與結界之間又有何關聯?是否當初巫咸國出現的法陣亦與結界相關……”
朌坎正獨自尋思,便聞工房內傳來姬嘉月的聲音,在喚姬仲陽,姬仲陽聞聲,方辭了朌坎,入工房去了。這邊朌坎亦自歸房不提。
翌日絕早朌坎便已起身,尋人打探明白昨日姬仲陽所道法陣之地,獨自騎了飛菟前往。只見該處乃是一荒郊野嶺,雜草叢生,野禽遍地,不見人類出沒的蹤跡。朌坎令二蛇四下搜尋,然因時日太久,此處早已難尋當初的陣法痕跡,只有些微的靈力殘存下來。
朌坎令二蛇辨別,只聽阿蚺說道:“此並非尋常之人的靈力,若我等未曾錯認,這痕跡似是……”
阿巴接口道:“不錯,似是神力之痕跡,此法陣似與上古之神有關。”
朌坎聽得目瞪口呆,道句:“連上古之神都牽扯進來了,這是要逆天的節奏嗎?……”隨即暗忖曰:“在此處再難尋到其餘線索,奇肱國的線索便就此斷了,如今還剩女子國的法陣的線索。若日後得空,定然前往女子國一探。只兩處法陣同時出現,此處法陣已是難覓蹤跡,只怕女子國法陣之事亦難以窺得明白。”
念及於此,朌坎方領着二蛇騎着飛菟返回姬仲陽府中。
在姬仲陽、姬嘉月二人率領兩國能工巧匠日夜建造一月,淪波舟方得以現世。此舟既可於水上行駛,又可潛入水下,可謂舟楫之中的傑作。三王子見狀大喜,將所攜之金銀珍寶厚賞兩國工匠。隨後方令朌坎問卜請期,定下下月初一出發,從奇肱國啓程,沿澧水向東進入中土國內,再匯入長江,沿長江駛入東海。
此番姬仲陽、姬嘉月作爲淪波舟的建造者,惟有他二人最曉淪波舟的駕駛方法,遂二人亦將隨三王子一道出海。出發之前,衆人紛紛籌備海上航行所需之物。朌坎則依約購置十壇梅香酎贈與煋先生,另又採購許多生肉活獸之類,供二蛇食用。
幾日後,出發之日便至。兩國國主親自出城送行,並請三王子日後歸國,多加護佑生活在中土國的國民,三王子應下,又多番致謝,隨後登舟,就此上路不提。
一路行程倒也順遂,進入中土國後匯入長江,因此地乃三王子本國,過關補給諸事皆毫無阻礙。兩月之後,淪波舟就此順利駛入東海,只見海浪滔天、茫茫不辨端涘。因大海波濤洶涌,駛於海面吉凶難測,遂衆人則依計劃那般潛入海底。
不料正值此時,只見在淪波舟之後,忽地出現一隻身材碩大無比的靈龜,龜背之上還立有一人,身着黑衣異國服飾,面照骨牙面具,手持法杖,以霧氣掩飾精魄光澤,正是彼時在朌坎家啓動陣法之人。見罷此景,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朌坎立於船尾,召出法杖,心下躁動,密切注視着黑衣人的一舉一動,口中道句:
“又出現了嗎?”
“果然出現了!”
於朌坎之言同時發出的還有身旁的三王子,立於朌坎身側,緊盯來人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