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代蕭琮泰山封禪,元澈回蜀郡的時間順理成章的推遲了一個月。封禪祭天,意味着帝王將確立儲君的無上地位,太后和定國公很是得意,不疑有他,也不計較我和元澈的羈留。
太子臨行在即,一日,我正要去長信宮給太后請安,恰好寧妃來慕華館探我。
她遣退了身畔人等,悄聲對我說道:“這幾日宮中瑣事衆多,我不得閒,有樁事要妹妹費心。”
我道:“姐姐但說無妨,何須如此客氣?”
寧妃一臉苦相道:“近來我聽到不少關於太子的傳言……”
我心裡一驚,莫非我與蕭琮的計劃走漏了風聲?不然寧妃從哪裡聽來的傳言?
卻聽她期期艾艾道:“妹妹你聽說沒有,太子近來很寵愛一個人……”
聽她如此說,我心頭一鬆,笑道:“原來是爲這個,莫非是太子妃來向姐姐訴苦了?”
寧妃苦笑道:“女人的心都是針尖尖做的,拈酸吃醋也是常有的事。只不過太子妃告訴我的這些話,聽得我心裡都發顫,不得已來找妹妹討個辦法。”
我聽她說的晦澀,不由問道:“姐姐這樣說,莫不是太子寵愛的女子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寧妃看了我一眼,憋了半天道:“若是女子不妥當倒好了,妹妹當真沒聽到東宮的傳聞麼?”
我道:“姐姐何時學會這樣吞吞吐吐了?有什麼事情是你我姐妹不能明言的?”
寧妃嘆息道:“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了……太子近來寵愛一個名喚如意的人,已經到了每日必定食同案寢同榻,片刻不能離身的程度,聽太子妃說此次封禪也要帶着她。”
我遞上茶盞道:“姐姐是替太子妃擔心麼?太子歷來便不喜歡太子妃,姐姐也是知道的。”
寧妃嗐氣道:“但那如意是個男人!”
我又是驚訝又是錯愕,一時竟愣住了,寧妃道:“太子不喜歡太子妃,寵愛別的侍妾,原本也是無傷大雅的事,可是他偏偏寵愛的是一個男寵孌童,這,這要是傳出去如何了得?”
我忙安撫她道:“姐姐快別生氣,太子何時有了斷袖之癖,怎麼從來竟沒聽過?皇上知道這事嗎?和妃與裕妃呢?”
寧妃道:“皇上那裡沒人敢回,建始殿形同冷宮沒人理睬,這風聲原是裕妃放給我的,她那樣子可是幸災樂禍了!”
我聞言道:“姐姐信得過我,把這樣的事情都告之我,只是不知道姐姐要我做什麼?”
寧妃躊躇道:“太子原本不這樣,如今肆無忌憚,要是朝臣們知道了必定要鬧的沸沸揚揚,妹妹,你看在他是皇后嫡子的份兒上,多少替我勸誡一下他……”
我笑道:“姐姐長年在宮中,又因着福康的關係,不是跟太子更親近些嗎?怎麼反倒要我去勸誡。”
寧妃嘆息道:“妹妹不知道,福康招了駙馬之後,太子便不怎麼來曲臺殿走動了,加之前幾日我爲這個說了他幾句,他心裡不自在,反倒越發生疏了。”
她挽了我的手道:“妹妹,你向來比我會說話,皇上又器重你,我在宮中也只有你是一條心,你去勸勸太子收斂些,只怕他還聽你的。”
她言語甚爲懇切,我又憶起皇后與和妃的情意,便不知不覺的點了頭。
東宮修飾華麗,處處可見紫檀沉香,雕廊畫柱,時新鮮花的芬芳香氣飄蕩在殿中,竟比後宮還要旖旎幾分。
太子見我和元澈去了,忙起身相迎,我心中略感慰藉,他還是有禮教的孩子,或者說起話來不會那樣艱難。
他笑吟吟道:“許久不見寶母妃和澈弟。”
我也笑道:“是呢,嬪妾走的時候太子還不會說話,今日一見,已是翻天覆地了。”
太子略有些赧色,“寶母妃取笑,只可惜我不日將去泰山封禪,不得陪在寶母妃身邊盡孝。”
我嘴上虛應着,只顧四下裡看,卻見一個羸弱纖細的背影在內殿紗簾後晃動,便遞了個眼色給元澈,笑道:“嬪妾聽說太子宮中的紗幔都用的進上的素錦裁成,今日一見,果真華麗的不動聲色。”
元澈已經走到內殿紗簾處,不經意撩起簾子道:“母妃說的是這種簾幔嗎?”
太子呼之不及,那簾後的人兒已經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那人着一身淺藍的錦袍,烏黑茂密的髮束在玉冠裡,粉面含春,嬌嬌怯怯,體態纖弱風流,若不是寧妃事先說起,我怎麼也不相信這樣的妙人兒會是一介男子。
元澈手足無措,我有意嗔他道:“怎麼這樣冒冒失失的,衝撞了你哥哥的女眷,還不放下簾幔來給你哥哥請罪!”
太子聽我說道“女眷”二字,臉上陰晴不定,元澈作揖道:“三哥,都是小弟冒失,還望三哥贖罪。”
太子揮揮手,強笑道:“不礙事。”
我含笑道:“你什麼時候收了這樣一房可人,竟瞞着不帶到母妃宮裡來,若是你弟弟的性子,早牽出來滿宮顯擺了。”
太子面緊道:“寶母妃,他,他不是女子……”
我詫異道:“不是女子?這樣美的人兒,怎麼可能不是女子?太子,莫要戲耍嬪妾!”
太子朝內殿方向看了看,帶着幾分癡迷道:“寶母妃,他是男子,我不哄你。”
元澈“嘖”了一聲,太子驟然變了臉色,“他雖不是男子,可也是我的愛人。若你們這樣便要看輕他和我,我也無話可說,唯有送客兩字!”
我瞥一眼元澈,微笑對太子道:“太子說哪裡話,古往今來,喜愛男風的也不乏王侯將相,誰要看輕誰呢?”
太子神色逐漸緩和,吶吶道:“但寧母妃她們都訓斥我,在她們眼中,如意是低賤之人,她們一定要我把如意逐出東宮才滿意……”
我撫上他的肩膀,輕聲道:“你寧母妃出身正統,難免迂腐些,但她也是爲了你好,你別怪她不會說話。”
太子望住我道:“寶母妃,你不會和她們一樣吧?你不會也是來勸我攆如意出去的吧?”
我佯裝不快,“瞧你,草木皆兵了不是?經年不見,又聽說太子變化頗大,嬪妾特意帶元澈來看看太子,並無半分惡意。太子要是不喜歡,嬪妾告辭就是。”
太子忙扯住我的廣袖,歉意道:“寶母妃且坐,是我多慮了。”
我轉怒爲喜道:“正是了,嬪妾並無厭棄如意之心,太子又何必疑人偷斧?說句僭越的話,太子從小與嬪妾親近,怎麼大了反而疑神疑鬼的不相信人了?”
太子見我並無責備之意,不免有些喜上眉梢,忙解釋道:“不是兒臣不相信寶母妃,確是因爲其他人等反覆呱噪,兒臣不免有些煩躁。寶母妃和澈弟這般體諒兒臣,兒臣再也不敢有所疑心了!”
我和元澈坐在他左右,元澈只顧拈合意的果子點心吃,我見太子的樣子像是油鹽不進,便笑道:“元澈還小,不懂風月,嬪妾可是過來人,像如意這樣嬌俏的模樣便是女子也難得,虧你也尋的出來,只不知道是哪裡人士?”
太子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囁嚅道:“他是樑郡人,原是定國公府裡的內臣,兒臣說了寶母妃別笑話,兒臣見着他之前從不好男風,也不知是不是前世冤孽,定國公帶着他來過一次東宮,兒臣一見着他就跟丟了魂似的,還是定國公體諒,將他送與了我……”
我面色依舊,閒閒的跟他說話,心裡卻惴惴不安,定國公無事獻殷勤,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當日下午,我去了曲臺殿,寧妃忐忑道:“想不到這男寵竟然是定國公送給太子的,不知道他居心何在?”
我道:“居心何在?姐姐細想,其一:太子迷戀男寵品行不端,必定會遭百官彈劾,這糜爛東宮的臭名聲傳出去是早晚的事,皇上的顏面何在?其二:若是太子即位掌握大權,身邊有這樣一個對之言聽計從的人,太子還知不知道何爲江山社稷?其三,退一萬步說,若是皇上震怒另立儲君,元澈和元晟誰的勝算更大?姐姐別忘了,前些日子你告訴我的,陶美人便是樑郡人,入宮之前也是王氏的家眷……”
寧妃憤憤道:“正是呢,這賤人隱藏的好深,明明是不用坐罪入宮的,她卻偏偏入宮爲婢,可見早有預謀!既然這樣,妹妹不如直接告知皇上,讓定國公那老匹夫空歡喜一場!”
我思忖道:“早晚要說的,姐姐容我想個萬全之策。況且太子稚嫩,對那男寵又極爲依戀,總要想個法子讓他自己走出來。”
寧妃無奈,也只得按捺下去。
六日之後,太子與一衆貴族少年同行相伴去往泰山,京畿安防全部換上了蕭琮的心腹。下朝後蕭琮來到慕華館匆匆一敘,臉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我知他大事將成,也不便將定國公窩藏禍心、太子寵信孌童的事情講明,只是遮遮掩掩的提及了一些陶美人在宮中的跋扈作爲。
蕭琮牽了我的手,“你貴爲夫人,若是她有頂撞,儘管責罰便是,朕自然爲你做主。”
我笑道:“哪裡就至於那樣了,她生了兒子,性子跋扈些也在情理之中。元澈雖然懂事,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有什麼資格去找別人的麻煩?”
蕭琮肅色道:“話不是這樣說,元澈雖不是你親生,卻已經過繼給了你,你是他名正言順的母妃,況且你我夫妻情深,並非其他妃嬪可以相比,朕怎麼能讓你受委屈?”
我淡淡一笑,“這些年的委屈都忍過來了,如今箭在弦上,難道嬪妾還會因爲忍不住而壞事麼?”
蕭琮寬慰道:“你總是想得仔細周到,等朕幾日內剷除大敵,不再有擎肘之慮時,必然會給你個交代!”
我撇嘴道:“你也知道我是不在意這些的,既然你都說夫妻情深不同他人,又何必說這些來臊我?只要你大權在握不再受太后王氏挾持,我就心滿意足了。”
蕭琮攬了我入懷,靜靜撫着我的髮髻,“這些年,你幾起幾落,難得的是心裡毫無怨言,竟如同剛入宮時一樣寧靜清慧。”
我道:“其他姐妹不也一樣麼,夫君只是凝視着我,忽略了別人罷了。”
蕭琮略偏了身,輕輕刮我鼻子,“難道你不喜歡我眼裡只有你?”
我牽住他的衣襟,竊笑低聲道:“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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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工作任務壓力山大,原本想用五十章結尾的,但因爲缺少時間,加上對親愛的妞們誇下了海口,現在不得不縮到三十五章就爛尾了……
是我不好,自己沒有安排好時間,每天臨時碼字更新,對妞們太不負責任,如果以後有時間,我想我會再續幾章作爲正式的結尾吧。
總之都是我不對,讓追文的你們受委屈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