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永安宮正殿,果然又見皇后直直跪在彌勒像前,青煙嫋嫋中,比少時見到的她清減多了。
弄雲姑姑稟道:“皇后,李大人來了。”
撥弄佛珠的手停了下來,她將佛珠擱在佛龕上,合手參拜了三次,施施然轉過身來,笑容滿面:“叔德來了,快請坐。”身邊的宮女機靈地奉了茶上來,李淵行了禮:“讓姨母久等了。”
雙手接過茶,小啜後讚歎道:“宮裡的茶果然比我在外頭喝得好上許多。”
“唔,這佛家不是說空色一物,你通曉佛理,不知何來優劣之說。”皇后護甲勾過佛龕上的紅檀珠,話語裡似乎有深意。
李淵自若地放下杯盞,說道:“萬物分六道,天宮分九重,乾坤八卦,天君造九十億凡世。世界既然有善惡,那必有優劣,只是優劣相通,空色亦可相轉。叔德斗膽說一句,今朝皇親,他日亦可爲庶人,庶人貧賤,但若能刻苦修行,亦可羽化登仙。”
皇后見未難住他,很是讚賞,笑道:“你說的不錯。想我大隋,也曾寄人籬下,委身於殘暴的周君;然而天道輪迴,萬物皆可轉換,如今皇帝登臨大寶,福澤萬民,天君自然助其一臂之力。”
“可是,近日來江南水災頻發,江陵維揚糧倉已開了數次,可災民仍然源源不斷地北遷。”
不知爲何獨孤皇后突然提起了今日朝堂之事,李淵靜靜聽着,神色裡看不出一點波瀾。
“所以此次阿從的婚事,我才一切都從簡辦理,不及從前太子娶太子妃時候的一半花銷。這孩子也是省心,之前報上來的賬目裡,也都深明我的心意。”
“大隋還只是個年輕的王朝,天恩眷顧,人禍難免。”獨孤皇后終於將目光看向沉默了良久的李淵:“衆外親中,唯你德才兼備,謙廉謹慎。佛曰大恩於民,大乘也;仕途,未嘗不是救萬民於水火間的道路。”
“叔德,你可有意,在這天子腳下,大興城中,成爲皇帝的左膀右臂?”
她終於點明,如今朝中割據勢力已成,太子擁獨孤信一黨,而宇文述明顯代表着另一股勢力。
江湖之中,四星各爲其主,勢力也早已養成多年。據說李淵的幕僚劉文靜同那六道領主的關係匪淺,且那領主同晉王正妃又是那般關係,此刻講明,既是給了朝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黨爭之人一個警告,也是對多年王權的鞏固。
而她於阿從那孩子,其實也是有愧的。
李淵自皇后開口起,大致猜到了她接下來的話所指何意。但她把話說得這麼露骨,這麼毫不保留,如此的魄力,也是巾幗鮮有。
正要說話間,弄雲姑姑出現在了門口。皇后示意她進來,她稟道:“裴姑娘來了,我回了她皇后此刻正在見客,她說無事,她在偏廳候着便可。我見她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特意進來稟報。您可要見她?”
“見,爲何不見。”皇后看了眼弄雲,又看了眼李淵,說道:“叔德你且先去裡屋歇着,我讓弄雲去備些點心,說了這麼久,想必你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