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丹看着那一片漸漸逼近的陰影,臉色微微閃過一絲無奈。堅定地擡起頭,他向着城牆上大聲回話道:“你還是那麼懦弱而自負啊,我同樣愚蠢的哥哥……那麼你就繼續活在你自大的幻想之中吧……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夠活過這次戰爭啊……”帶着一絲無奈和嘲弄笑了笑,他也指向那一片陰影,“還是你真的相信地獄黑龍一族會全力支持你麼?要知道站錯了隊的後果可是他們不能承受的,不是麼……”
火焰地獄下層。黑龍王宮大廳。
“我們這次援助提拉,如果站錯了隊……”
“我們援助他了麼?”約旦反問道。提問的那個年輕長老恍然大悟。
一絲詭秘莫測的笑容從約旦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來,他轉身走出大廳,叫來一個衛兵低聲吩咐了些什麼,然後快步走回自己所居住的後宮。
藉着黃昏日落的餘暉,提拉曼迪斯看清楚了遠方那一羣援軍:他們都是地獄黑龍一族強壯的戰士,但是卻算不上是什麼精英。因爲強壯的年輕人們往往缺乏經驗;而且他們不僅僅缺乏經驗,也缺乏戰鬥必勝的信念,因爲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他們茫然而狂熱的眼神很好地說明了這一切。
“也好,”提拉曼迪斯再次開口,表情平靜,“我會讓你知道,時隔千年之後,我依然是惡魔一族最強的!名義上是,事實上也是!”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身影突然起了一陣奇異的變化,顯得更加詭秘難測和陰狠;而他本來英俊的臉上,似乎也時時刻刻帶着一片陰影。他身邊的麗莎和他身後的深淵戰士們,此刻突然覺得他是如此地高不可及,幾乎需要仰視才能表達心中的敬畏。傑澤司及時地發現了這一點,一道溫和的光芒悄然從她身上釋放出來,解除了他們的壓力。
拉丹的眼神一亮。他本來以爲這次又將無功而返了,因爲最近一段時間不停歇地攻擊深淵惡魔領已經使得恐懼一族傷亡慘重,如果提拉曼迪斯能夠及時發現這一點,只要再堅持上個把月,最後崩潰的反而會是恐懼一族,即使沒有地獄黑龍的援軍在也是一樣。幸好他通過種種手段使得連通提拉曼迪斯在內的所有人都錯估了恐懼一族的實力和底氣,才使得提拉曼迪斯最後終於做出了和他單獨戰鬥的決定。
單獨戰鬥的話,他有絕對的信心殺死,或者至少是戰勝提拉曼迪斯。
儘管,提拉曼迪斯剛纔身上發生的奇特變化,使得他的心裡有一種特別不舒服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小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走在黑夜的森林中。搖搖頭把這種感覺驅逐出腦海之後,拉丹下令自己的戰士們讓出一條通路,以避免和地獄黑龍一族的援軍發生衝突。當援軍們到達深淵下層的時候,正好迎面遇上向城牆下緩步走去的提拉曼迪斯。
凱奧斯和馬艾德看着提拉曼迪斯,無奈地做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提拉卻發自內心地笑了。一時間,凱奧斯愕然。這不僅僅是因爲提拉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真心地笑過,更是因爲這樣的事情其實不但不好笑,反而很讓人憤怒:自己一直到最後一刻都堅持信任的“可靠”盟友,在最關鍵的時刻擺出一副中立的態度,大部分人都會因此暴跳如雷。
“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提拉曼迪斯似乎看出了凱奧斯的愕然,開口問道。一時間凱奧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可是提拉曼迪斯卻繼續說道:“至少,這說明——”他轉向馬艾德,“你父親沒有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上不是麼?”
收起了笑容,提拉曼迪斯繼續他的前進。天邊最後一縷晚霞逐漸黯淡下去,赤月現身天空。
深淵下層的門緩緩關閉之前,看似緩慢前進的提拉曼迪斯幾步就跨越了門前的護城河,站在拉丹的對面:“我們兩個人的戰爭,需要有這麼多族人倒在面前嗎?”
提拉曼迪斯臉上的倦容,和拉丹一模一樣。拉丹也不由得愣住了。不過他很快笑了起來:“這是我一個人的戰爭啊,我愚蠢的哥哥。戰爭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啊。”一面說着,他一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想起戰爭中恐懼一族的戰士們死不瞑目的樣子,心裡暗暗地咬着牙。
提拉不屑地笑了,笑容中充滿了苦澀:“我真的有你想象的那麼蠢麼?你以爲,我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了麼?我一直都不覺得,深淵一族的境況真的有生死存亡那麼嚴重,反倒是恐懼一族,”他的手指向拉丹身後,“這些應該就是你手上全部的戰士了吧?如果我把他們全部埋葬在這裡的話,再給你三千年你也不能重新組織起這麼多!我沒說錯吧?”
拉丹一凜。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已經儘量地壓到了最低,所以暫時不虞有人聽見。不過提拉曼迪斯對局勢的把握顯然超出了他的計算。
提拉曼迪斯灼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拉丹:“我知道你想要戰勝我,可是爲了戰勝我不惜犧牲自己的同胞,你真的覺得值得嗎?父王的教誨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父王!”拉丹暴怒,不顧一切地衝向提拉曼迪斯,雙手握**替擊出,狂風暴雨一般猛烈地打向後者,而提拉曼迪斯眼神裡也閃過一絲憤怒,然後同樣雙手握拳,用一模一樣的招式還擊拉丹。
連續的碰撞聲響起,兩個人各自向後跳起,冷冷地盯着對方。與此同時兩個人之間的空間,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雖然這種變化很細微而且很難形容,可是在這種變化發生之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再次撞在了一起。同樣的拳腳相加,同樣的絲毫不顧防禦。這樣一輪拳腳過後,兩個人再次跳開,不約而同地喘息起來。
“這應該是你的領域了吧?”拉丹努力地平復着呼吸,一面問道。
“也是你的領域。”提拉曼迪斯努力地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盯着拉丹:“這個領域其實沒有什麼特殊或者強大的作用,只不過領域裡的人都會平等地分享彼此的痛苦,如此而已。”
拉丹默然。他本身的領域能夠讓他躲避開提拉曼迪斯的攻擊,並且使自己的攻擊儘量命中,沒想到在這樣一個領域的重疊下,反而使得自己受到更多的痛苦。而提拉曼迪斯也沒有想到,本來自己擅長的肉搏戰竟然由於拉丹的領域作用變成了自己的弱項。所以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發起進攻。
最後還是拉丹咬着牙發動了進攻。一直以來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個擁有極高智慧和魔法天賦的惡魔,但是連恐懼之王在內的人都訝異地發現,傳承自迪曼斯的惡魔格鬥技術也被他修煉到了極高的境地。
更加令人驚恐而且令人訝異的是他在瘋狂地和提拉曼迪斯進行肉搏的同時,嘴裡還唸唸有詞,竟然是在同時準備一個強大的奧術。元素的劇烈波動讓傑澤司大吃一驚:這竟然是冥幻使用的法術——元素環流!
這時更加令人驚訝的事情繼續發生着:提拉曼迪斯竟然也同時在嘴裡念着什麼東西,而且他所帶起的元素波動無論是從氣勢上還是從力量上都不遜於拉丹的元素環流。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氣地等待兩個人釋放出驚天的一擊,一些實力較差而又有自知之明的已經開始向着遠離戰場的地方移動,以保護自己。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是很短的時間之後,元素的狂烈暴動猛然停止了。這時一些人才回過神來看着天上的赤月呆住了:大自然的神秘力量畢竟不是一個人就可以對抗得了的——兩個人竟然在同一時刻受到了赤月的干擾,導致了施法的失敗!
提拉曼迪斯和拉丹也同時呆住了。過了半晌,提拉曼迪斯才苦笑着說道:“看來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是要用那個方法解決啊……”
那個方法……拉丹愣了一愣之後,思緒似乎回到了無憂無慮的那個年代。
“嗯……今天你們兩個只有一個人有晚飯吃,你們自己決定吧!”一個威嚴的男人向着兩個小孩子說道。他寬大的斗篷和帽子遮住了整個身體,臉上被濃重的陰影覆蓋,看不清楚真面目。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任何人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從內心裡升起一股恐懼。
年幼的拉丹看着同樣年幼的提拉曼迪斯:“哥……今天能不能……”
“不行!”少年提拉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於是兩個孩子開始了彼此的拳腳相加。提拉的攻擊很猛烈,拳拳到肉的痛覺幾次就讓拉丹忍不住想要認輸了,可是一種奇異的心態讓他寧死也要撐下去。似乎兩個孩子的戰鬥沒能激起那個男人的興趣,他轉身離開了庭院,向一座高大的宮殿走去。
“啪”一聲輕響,拉丹愕然地看着捂着鼻子的大哥。明明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大哥此刻卻突然被自己打中,真是不可理解。
提拉曼迪斯惡聲惡氣地說道:“你贏了,還不快跟上去,吃你的晚飯!”
恍惚間,年幼的提拉和眼前的提拉,逐漸地模糊起來,再分不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