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執拗的站在那裡彷彿一根倔強的木頭一動不動,他無奈的看她,只得親自繞過她瘦削的身子再次來到她面前,捏着她尖尖柔柔的小下巴道,“不說話,是理屈詞窮了?呵呵,這裡風大,別吹壞了身體,朕還要去弦王那裡看看,就讓駙馬夜先護送你回去吧。”
他總是那麼寬待自己,沄淰雖然沒有看他的眼神,可是,聽着他的笑聲,沄淰便已知道,這個人,已在無形之間原諒了自己。
“駙馬爺?”沄淰側頭疑惑的問道。
何宸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說,“四公主的夫婿,你這個大陳未來皇后的妹夫葉香城,永遠都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以後,怎麼做皇后!看來,朕可是要好好教教你,改改你身上的這些江湖習氣。”
沄淰嘟囔着嘴,她不清楚自己爲什麼忽而感覺到胸口有點兒溫暖,她看着高高大大的何宸站在春光中,只覺得非常好看,甚至,想緩緩走到他的身旁,和他並肩而立。
半年來,除了弦王那個所謂的知己,眼前的這個男子,竟是自己在經歷了鳳凰涅槃之後第一個見到的親人。他是天下的皇,居然,可以屈尊降貴來到自己面前。
何宸注意到她臉上異樣的表情,情不自禁的也笑了。
沄淰緩過神來回頭見駙馬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葉香城站在自己身後,嫵媚的臉上露出妖豔的笑容,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見過皇嫂!”葉香城微微躬着身子作揖,顯然一副浪蕩公子哥的模樣,他起身迎着沄淰疑惑不解的眼神,幾分張揚的說,“我還說怎麼總和這位姑娘有緣,原來,竟不知道,我和姑娘竟是一家人。”
沄淰哼得嗤笑一聲,杏眼怒睜,反問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娶的是公主,而且公主還在家中爲你生兒育女,你爲什麼還要去勾搭神顏姑娘讓她對你動情!你真是個混蛋!”
沄淰一腳就狠狠踩在葉香城的腳上,那一下,毫不留情,何宸看在眼裡,都覺得自己的腳尖一陣痠疼,他假裝視而不見的望向天空,只道,“喔,弦國的天空就是藍啊!”
葉香城捂着受傷的腳在地上單腿轉圈直蹦,他衝着何宸抱怨道,“皇嫂好凶!皇上!”
可是,只聽何宸笑笑道,“那是對你,對朕,不知道是多麼的柔情似水!”
“柔情似水?我從未敢想象皇嫂還可以有柔情似水的樣子!第一次要砍我手,第二次要斷我的腳!”葉香城大聲抱怨道,“哎呀,斷啦!我的四公主可是要守着一個廢人過日子啦!哎呦呦——還有我那個可憐的孩兒。”
“怪就怪,你命沒有朕好,不過,朕就是喜歡她沒心沒肺、破釜沉舟的樣子。對了,等朕有時間,就跟沄兒一起去看看你們的孩子,那可是朕的第一個外侄。”
何宸的臉上一直都是笑,沄淰看得失神,她竟不知道,他是一個如此愛笑的人,她不禁在心中暗自的問着自己,以前的皇上,是這樣的嗎?
何宸回眼,柔情蜜意的看着沄淰道,“弦王還在等朕,你回去,好好用早膳,如果不聽話,駙馬爺你要立刻差人告訴朕,不得有誤,否則,按照玩忽職守瀆職罪軍法處置。”
“玩忽職守!!!瀆職???那可是大罪!臣領命,恭送皇上!!!”
沄淰看着何宸遠去,身後跟着一羣御林軍侍從,那番陣勢,將他的背影顯得格外的偉岸,她微微的失了神,心裡不禁道,若是知道沄兒的身子已不再清白,不知道你還會不會這樣以禮相待。
“皇嫂?皇嫂?你看什麼呢?皇上都轉彎了?你還看什麼?”葉香城不停的在沄兒眼前揮着手臂,一副羣魔爛舞的模樣。
沄淰見了葉香城,轉頭便兀自一人在前面氣憤的走,像一隻發了瘋的母獅子,她狠狠的踩着腳下的土地,似乎是踩在葉香城的身上一樣。
“啊——”沄淰發瘋一樣的捶打着自己的頭,心裡不住的罵道,該死,爲什麼總會想起他!他分明纔剛剛離開自己!可是,何宸得意的眉眼卻時不時的飄蕩在自己的眼前和腦海裡,揮之不去,抹之不掉,極其頑固。
夜香城看見前面似是抽風一般的沄淰,莫名其妙的上前小心翼翼詢問道,“皇嫂,您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哎呀,您可別有什麼事,我可跟皇上沒法交代!”
他雖是那麼說的,可是,臉上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甚至,似乎不由自主從沄淰緋紅的臉上猜測出幾分女兒家的心意來,想到這裡,他不禁捂鼻側頭偷偷一笑。
沄淰氣憤暴走,將他落下一大截來。
“皇嫂——皇嫂——”葉香城在後邊緊追不捨道,“皇嫂,昨日還興高采烈的,怎麼今天這般奇怪,是不是昨夜沒睡好……或者是睡得太好了?”葉香城忽而捂住嘴,一雙妖媚的雙眼發出魅惑得意的光芒。
“夠了!”沄淰回身怒罵道,“怪不得你爹天天差家丁來找你,你做了駙馬居然還不滿足,還要覬覦外面的女人,你這樣,到底是對的起四公主還是對得起神顏姑娘!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不配跟我走在一起!大道通天,你我各走一邊。”
“呵呵——”夜香城看着憤怒的沄淰卻突然笑了,賤兮兮的跑到沄淰眼前,裝瘋賣傻道,“好生伶俐的一張嘴,可惜,遇見皇上卻像只一個吃了黃連的啞巴。”
“我就沒看出來,你還真是厚顏無恥!你這套在神顏姑娘那裡好用,在我這兒,根本沒有發揮的空間!趕緊走!再不走,我動手了!”沄淰攥着拳頭一副隨時投入戰鬥的樣子。
“皇嫂,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罵我可以,可是,您現在走的方向可是離散金樓越來越遠,看這天氣,一會兒就下雨了,你最好爲自己打算打算!不然,我派人告訴皇上的話——”葉香城在身後像一隻癩皮狗一樣跟着,那副妖豔魅惑的臉格外招人厭煩。
“風雨兼程,無怨無悔!”沄淰理直氣壯的說。
“皇嫂出口成章!真是好學識!不過氣大傷身,皇嫂還是悠着點,既然皇嫂義無反顧,妹夫我就奉陪到底!”
他快步的走到前面,故意假模假樣風度翩翩的走着,寶藍色的長袍被風吹起一角,沄淰彷彿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氣味。
兩人就這樣負氣的一前一後走着,誰都不知前面是哪裡,卻再也沒有什麼話。
沄淰的腳步越走越慢,一股隱隱的疼痛從左腹部傳來,緊接着,胃部也有點痙攣,風一吹,渾身上下的骨頭縫裡都似乎被吹散,一個冷戰過後,左腹的疼便如滔滔巨浪,再也忍受不住,她使勁的按住疼痛處,一個接一個的冷戰讓她額外的難受,胃口翻涌,似乎隨時都可以吐出來!
是月信來了,自從小產過後,每個月都要如此疼痛,如此的苦苦難捱,這個東西每個月都在提醒着他,隋安在蝴蝶谷死得好慘,這所有的一切都要敗劉清淺所賜。
葉香城不管不顧的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在前面,突然回頭見沄淰捂着肚子蹲在原地,便遠遠譏笑着說道,“怎麼了?我就說氣大傷身!皇嫂你還不信!”那種小人得志,幸災樂禍的樣子哪裡是像在關心自己呢?
沄淰現在疼的是六親不認,一直不招自己喜歡的夜香城居然還在面前說風涼話,沄淰狠狠瞪他一眼,恨不得上前瞬間就把他砍死!
夜香城絲毫沒有覺察危險的氣氛向他逼近,依舊嘮嘮叨叨陰陽怪氣的說,“是不是剛纔酣暢淋漓罵我的時候被風灌到了,現在肚子痛?人啊,就不能做的太絕!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雖然你是高高在上的陳國皇后,不,爲未來的陳國皇后,也要注意一些說話的最基本的禮儀和措辭,比如現在,你的這種眼神,可是極其不雅的,也是不莊重的……”
“你!”沄淰剛想使勁大罵,腹部的一條神經突然更加的疼了起來,胃也開始翻江倒海,她撐不住的跪在地上,額頭上冒出的熱汗偶爾被風一吹便瞬間冰涼,粘在身上更加的難受。
“我肚子痛,受不了了。”沄淰使勁的按着肚子,指甲摳着衣服發出嘶嘶的聲音。
“肚子痛?怎麼了?”葉香城見她真的是難受,不屑的面容轉成嚴肅,趕緊湊到她跟前,關心的問道,“怎麼了?皇嫂?”
沄淰扭頭瞪她,氣憤道,“肚子痛,噁心,很冷,發煩,你別在我眼前晃!離我遠點兒!”她又開始耍着公主的小脾氣,她還記得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撒嬌的,而那個叫齊嶽的男子,卻總是把自己抱在懷裡,然後,帶她到滿園的花架下散步賞花。
一層薄淚涌上沄淰的眼睛,劉生被劉清淺毒死,隋安也被劉清淺逼進暗道意外而死,而堂堂馳騁沙場的齊嶽也因爲自己斷臂,與自己不相往來,他甚至不再想看見自己,也竟不知爲何,他那麼痛恨自己。
夜香城被沄淰推得坐在地上,實際上,沄淰這會兒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力道,他可真會裝。
“那怎麼辦?你難受,還不讓我靠近你!不知不覺我們走出去這麼遠,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讓大夫給你看看。”夜香城邊說邊抓過沄淰的手。
“不用你管!拿走你的髒手!”沄淰極力忍住疼痛,卻再也忍不住,那種陰森森的痛令渾身每一處都十分難受。
葉香城忽然坐起來,滿臉難色,猶豫了一會兒,方小聲的問,“皇嫂,問句不該問的,你——你是不是來——月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