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瑟瑟發抖的回到住處的時候,蚊子和老楠的表情瞬間從愁眉不展到滿臉大喜。
齊嶽已急忙出去尋自己了,至今未歸。
沄淰疲憊的在一樓寂索的廳堂裡坐下,微弱的燈光照在她蒼白無力的臉上,想着趙絕,渾身不寒而慄。
蚊子見此,趕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惶恐的問,“姑娘,到底是誰擄走了你?沒事兒吧?”
恰逢簡歌正從二樓的紫木欄杆處翩躚而過,見沄淰回來,也連忙跑下來噓寒問暖。
沄淰只回答說是遇見一個輕功略好的強盜,自己最終憑藉智慧虎口逃生。
衆人只將信將疑,就在這時,一個花白頭髮,一身江湖郎中打扮的老者下樓,身後揹着一個小藥箱,面容和善的只對蚊子說,“這位姑娘,那位公子已經醒了。”
沄淰高興的站起來,不料,剛站起,卻腳下一輕,便又重重的坐在凳上,屁股被咯得生疼。
風兒吹來了門,黑暗中,有一雙飽經風霜的雙眼,冷靜嚴肅瞬間便涌出一股溫暖的清泉,棱角分明、瘦削清瘦的臉上,一朵朵海棠漸次舒展,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一笑,燦爛得竟然像個孩子。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戰場上有膽有色、英明神武的陳國第一將軍——齊嶽,沒人知道,他從前的那股冷靜嚴肅去了哪裡,只知道,現在,他的生命只爲沄淰姑娘而活。
“你回來了——”他不顧衆人驚詫的眼光,衆目睽睽下擁她入懷,輕聲呢喃的喊着,“都怪我,沒有想到,以後,我不會讓你陷入任何困境了。”一番話,說的是情不自已,熱淚盈眶。
沄淰疲憊的身體被齊嶽牢牢得控制住,那幾近將自己揉碎的力道竟然令自己無法發出絲毫聲音,沄淰只能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如一塊堅硬無比的冰,慢慢的融化在他霸道的懷抱中。
“樓上那位公子還等着熬湯藥呢。”郎中不合時宜的一句,令衆人都醍醐灌頂。
老楠又敞開嗓子罵罵咧咧道,“蚊子,趕緊去,一點兒沒有眼力架,那個你,那個什麼郡主,也回去吧,告訴你,不準偷跑,否則,被我逮到,劃花你的臉!”
簡歌氣沖沖的白了老楠一眼,卻又瞬間春風化雨的看着尷尬的齊嶽和沄淰道,“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們的喜酒。”
“喝喜酒也不請你!回去!”老楠繼續惡聲惡氣的說。
齊嶽扶着沄淰起身,竟然第一次拉起她的手,緩緩上樓。
衆人再次目瞪口呆!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舉動竟然也嚇壞了沄淰,她腳下遲疑的跟着他,生怕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復。
她的手冰涼刺骨,心也似在懸崖峭壁前,忐忑不安。
而他,卻握得更加的緊了。
“以後,縱然刀槍火海,生死關頭,我都走在你的前面。”他回眸,本是血性男兒,卻全是一番惜玉憐香。
“將軍——你——”
“沄淰——如果我們再回朝鳳宮,你還會一如從前那般,對我念念不忘嗎?”
沄淰直直的看着他,他——究竟要自己說什麼呢?
“將軍,我——不懂你的意思。”沄淰結結巴巴的說。
“你還會像之前那般傾慕我嗎?”
沄淰的臉上劃過淡淡的憂愁,“將軍——”
齊嶽看出了沄淰的躊躇,“你不喜歡我了,我知道,因爲他,龍紹焱,已經住在你的心裡了,是不是?”他攥住沄淰的手狠狠的握下去,“可是,他前後已經娶了三個女人!他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嗎?他如果愛你,能娶別人,爲什麼不可以娶你?”
“我不在乎的。”沄淰小聲回答,“因爲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他長相廝守,等回到陳國幫父皇料理完國事後,我就隱居山林,過田園生活,那時候,若你不嫌棄,就同我一道吧。”沄淰只淺淺的說着,面無表情。
“真的???好!!!”齊嶽似乎喜出望外,信誓旦旦說。
沄淰一個淺淺的苦笑,“你明天就出發了,看過劉生後,就先休息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齊嶽一個人走在前面,哪怕是她一絲的關懷和努力,都是他奮不顧身的理由!
“還是將我的手放開吧,被劉生看見,不是很好。”
齊嶽忽然回頭,本不想鬆開,見沄淰已是筋疲力盡,便也心疼一般的順了她的心意,卻還是不合時宜的繼續問,“我很懷念在朝鳳宮的日子,沄淰,我喜歡那時候的你。”
“可是,那時候的你——還是去看劉生吧。”
沄淰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心力交瘁,她不等齊嶽便一人先走。
齊嶽看着她孤獨的背影,心頭,竟然是狠狠的一痛,他不禁在心裡狠狠的罵道,“龍紹焱,你這個混蛋,我再也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讓你接近她!”
三天後,齊嶽果然不負衆望帶回了聞遠山!
沄淰一臉氣憤的邊喂劉生吃藥邊說,“劉大哥,太子害了你全家,這是他的舅舅,是他的黨羽,該如何處置,沄淰都聽你的。”
安靜的屋子中間,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被老楠五花大綁的摁在地上,相貌儒雅不免帶幾分英氣,眼神柔和卻又透出一股不可阻擋的磅礴氣勢。
聽見沄淰要對付自己,不禁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的說,“原來是六公主,國難當前,何必計較家仇?說不定聞某不用你親自動手,就會死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
“哦?”沄淰一陣驚詫。
劉生安靜的躺在牀上,嘴脣泛白,但是,臉色卻微微透出一股血色,“聞將軍——你——來——”他艱難的說。
沄淰給了老楠一個眼色,老楠方拽起聞遠山來到榻前,又猛的將他摁倒在地上道,“以後,見到我家劉大夫,都要跪着說話!”
聞遠山淺笑,完全沒有理會,灑脫一般的看着劉生問,“劉賢侄,你有事交代。”
劉生艱難的微側過頭,眼珠子使勁的望向聞遠山道,“太師府和我之所以成這副樣子,都是因爲我爹和我知道一個秘密。那太子何年,居然是趙絕的兒子!是徐海瑤和趙絕的兒子!”他一激動,不禁忽而好似喘不過氣來,憋得滿臉通紅,眼珠也泛白,全身抽搐,彷彿隨時都能嗚呼而去。
沄淰焦急的連忙哄道,“劉大哥,別急!千萬別急!身體重要!明天再說吧!”
“什麼——趙絕!怎麼是他???”聞遠山眼睛瞪得猶如牛大,充滿了驚詫和厭惡。
“不要在裝模作樣了,皇后是你的親妹妹,太子便你是的親外甥,他若登基,你便是國舅,你還管他是誰的兒子?真是好笑!”老楠一把狠狠的加大了手力,將聞遠山摁了個狗吃屎。
“我——”聞遠山氣得面紅耳赤,剛進門的儒雅風範竟然瞬間灰飛煙滅。
劉生卻虛弱的說,“放了他,他和趙絕有仇,不會和皇后、太子沆瀣一氣的,快——快鬆綁,別委屈了——將軍。”
沄淰待在宮中十六年,從未聽說,皇后和聞將軍有什麼罅隙,一時,滿腹狐疑的問,“劉大哥,你說什麼呢?他可是皇后的親哥哥——”
“還是我親口說吧。”聞遠山的眼中發出一股兇狠的光芒,惡狠狠的說,“事要從三十幾年前說起,那時候,趙絕還是攝政王,利慾薰心,貪了朝廷不少銀兩,朝廷中很多文官看不過去,便私下聯名向皇帝趙譽檢舉,趙絕被趙譽狠狠的罵了一通,便惱羞成怒,幾年間,以各種理由,將上書的文官全家陷害致死,不留活口,我們聞家,便是其中不幸的一家,萬幸的是,我和妹妹被爹爹投放在枯井之中倖免於難。當幼小的我聽見上面慘叫連天哀嚎一片時,內心恐懼萬分,若不是看着妹妹又小可憐,我也不想苟活。後來,他們又狠毒的將整個府邸燒成灰燼。罪大惡極!那時我就發誓,我要將趙絕千刀萬剮!五馬分屍!我鍛鍊體魄,投身軍中,不惜一切代價建立軍功,以求得趙絕的賞識,可不管我在沙場上多麼賣命,結果,提升的機會總是落在別人的頭上。後來,我終於知道,只有那些給他推薦美女的將士纔有機會提升。當我知道他的這個弱點時,我便狠心將自己的妹妹海瑤改姓爲徐,又請了繁華街頭有名的老鴇、琴師、夫子對海瑤進行一番細心的調教,終於將海瑤調教成一個柔情似水,令人怦然心動垂涎欲滴的美人,就在趙絕沉迷於聲色犬馬之時,我聯合軍中不滿的將領投靠當今皇上麾下,恰逢此時,海瑤忍辱負重不負衆望的偷了軍事情報——於是,我終於有機會和皇上一同將趙絕那個狗賊送上斷頭臺!我把他眼睛挖瞎,丟在枯井之中,我也要讓他嚐嚐那滋味!”聞遠山的神色忽然悲痛起來,“爲什麼,年兒是那個狗賊的骨肉!怎麼會?!”
沄淰的眼中頓時黯淡了下來,她轉頭問劉生,“你怎麼知道?是劉太師告訴你的?”
“是,我爹求我務必保皇后和太子一命。”
“太師——”聞遠山瞬間痛苦流涕,“太師,我對不起你——太師,是我對家妹有愧才這般縱容他們母子,我若早知道年兒就是那個賊子的後代,說什麼,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段!如今,年兒利慾薰心,謀朝篡位,害得太師撒手人寰……太師——遠山對不住您啊!”
“六公主!求你!等我平了菓洛的軍隊,一定回去將逆子綁到皇上面前求個了斷!到時候,我保證一心一意輔佐何宸二皇子!”
沄淰低眼看了下聞遠山道,“將軍,其實,還有一事,我想告訴你,趙絕,並沒有死!我倒是很願意用他的下落換你的兵權,如何?”
聞遠山想也未想道,“好!我答應交出兵權!我聞遠山不管是將軍還是百姓,都會爲了陳國的江山社稷而活!”
沄淰低頭,“一定不要讓趙絕得知他和太子的關係,不然,他們裡外聯合,陳國必然不保。”
由於有休戰書,又有劉生掛帥,更有聞將軍的書信,朝中士兵如今皆有劉生全權調配。
齊嶽爲了防止軍中有人趁機作亂,便將寨中的四百餘名兄弟分散的安排到各軍中,又提名了老楠、風不平、賈六等人做了偏將,而留下袁二和蚊子在旁一路侍奉。
沄淰讓聞遠山喬裝打扮成一個士兵模樣,隻身護送簡歌回去,若他能殺了趙絕,自己和龍紹焱之間便少了一份廝殺的理由。
大軍走了五天,劉生的神色漸漸好轉,只是膝蓋處的傷口在嚴寒中還是會化膿,但劉生依舊是面帶微笑,並調侃自己可能是陳國曆史上最狼狽的將軍。
齊嶽安排大部分軍隊留在城外,自己只帶五十精兵於夜間攻城,沄淰雖要求一同前往,但是,卻被齊嶽無情的拒絕。
看着齊嶽只帶了那麼點兒的兵馬,沄淰很是擔心,倒是劉生打趣的說,“如今,你這麼擔心他,看來,你們的好事便是不久之後的事情了。”
沄淰淡淡一笑道,“等事情一過,我就隱居起來,誰都別想找到我。”
一夜就這樣過去,沄淰和大軍蟄伏在都城外的草科裡,縱然冰雪再嚴寒,她都能咬牙忍住,這是他報答父皇的唯一方式。
“報公主,齊將軍勢如破竹,已近佔領太子的東宮,將軍命屬下前來接應公主回城。”
陳國,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