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在氈房裡吟着“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時候,沄淰正樂滋滋的鋪着自己的被,騎了一天的馬,身上彷彿散架了一般,恨不得趕緊睡下,睡到明兒個晚上。
她邊鋪邊說,“天雪姐姐,別讀詩了,要睡覺了。”
天雪回頭見過樂顛顛的沄淰說,“沄淰,真羨慕你每天能這麼快樂的生活,不像我,後天騎術大賽,就是自己命運的轉折,如果隋安將軍贏了,要娶我,我是必須接受的。”
“你不想嫁給他,就親自到他面前告訴她,我想,隋將軍是個明事理的人,一定不會強人所難的。”
天雪若有所思的轉過身出去,邊走邊說,“生能盡歡,死亦無憾。”
沄淰不曉得她又說些什麼,只高興的躺下,可是,真的躺下時,卻雙眼明亮,手中擺弄着自己的烏黑秀髮,心裡不禁想着:齊嶽,你的傷現在應該痊癒了吧,給你的水中,我已經事先求外公加了一些上好的藥材,不知道,你是不是連我送你的水都嫌棄,如果,你我之間也有一場騎術比賽,我一定會拼了命去贏,就算贏不得你的心,也要贏得你某一瞬間的矚目。
沄淰緩緩側了側身子,心頭不禁又浮起那一句話,“結髮爲夫妻,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弦王,雖然我們今生今世無法做成夫妻,但是,能有獵熊那般對你忠心的女子在側伺候,你也不枉此生了。
她又癟了癟嘴,想起上午看見龍紹焱對五姐關懷備至的樣子,不禁咕噥道,“你也不錯,終於知道心疼人了,希望你堅持下去。”
就在這時,只聽見氈房外天雪大哭着跑進來,趴到沄淰的懷中,垂淚不止。
“天雪姐姐,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剛纔還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起來了呢。”
“你哥哥,不知道在哪裡找到一個女子——”
“不可能!”沄淰瞪大了眼睛說,“他們在哪?”
“就在外面,卿卿我我,好生親暱,他的心裡,原來從未有我——”說完,便又輕輕啜泣起來。
沄淰擰着眉頭,拍了拍天雪的肩膀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嫺雅的女子,哥哥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去去看看,至少,也要問個清楚,替你討個公道。”
“你還是別去了,他不喜歡我,你我強求也是苦果,妹妹我知道,你爲了我們的事情操心,以後,我們的事情妹妹就不要管了。”
“喜歡就喜歡,管它苦果、甜果,你在這兒等着,不要亂跑,一直到我回來。”
沄淰抓起一件外衣就套在身上,踩着點兒輕功就嗖嗖跑出去,剛出氈房,便看見偌大草原上,一堆熊熊篝火旁,獵豹和一妖豔的女子在互相喂酒,舉止親暱,親密無間。
“哥哥!”這是沄淰第一次喊他哥哥,之前雖也想喊,但是,怎麼都鼓不起勇氣,今天一氣之下喊出來,卻絲毫聽不出任何親情的問道,彷彿含着冰冷的命令一般,她又復叫了聲,“哥哥,你抱着這個醜不拉幾的女人幹什麼?快弄走,我不想見到她!”
女子斜眼看了眼獵豹,嬌滴滴的說,“將軍,怪不得她不招龍承皇喜愛,一點女人的樣子都沒有,你看這渾身上下一邊粗,竟然分不清哪裡是腰,哪裡是腿,真是跟皇妃沒法比。”
沄淰氣得雙眼只剩下白眼珠,她指着一身刺鼻香氣的女人問,“你說話就說話,刁聲浪氣,真是噁心!你哪裡來的?我看你並不像是草原人!”
“呵呵。”女人一笑,“我是皇妃的侍女,冬雪。”
“侍女——冬雪!”
沄淰氣沖沖的回過身,跑到龍紹焱的氈房喊道,“龍紹焱,你出來!再不出來,我闖進去了!”
不久,龍紹焱便披着一件單薄的外衣出來,見沄淰凶神惡煞的站在月光下,不禁想笑,又礙於自己的身份,只小聲問,“夜深了,還這麼大聲,想讓草原上所有人都陪着你不要睡覺了嗎?以後喊我龍承皇,要懂得尊卑,知道了嗎?”
沄淰滿臉怨氣的眨着眼睛,小聲說,“知道了。”
“什麼事?”
此時的獵豹也拉着冬雪走上前來,恭敬有禮的說,“都是屬下不好,和妹妹吵架,影響了龍承皇休息,屬下該死。”
龍紹焱輕輕往獵豹將軍身側看了眼,又垂着眼皮看着沄淰說,“這個冬雪每日在皇妃身邊伺候得不錯,手腳麻利,心思細膩,獵豹將軍的身邊就是需要這麼一個女子來侍奉!”
“可是,我認定的嫂子只有天雪姐姐,這個什麼冬雪我不要!”
“沄淰,娶媳婦的是你哥哥,不是你,誰好誰賴,他自己心裡最清楚,好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你要不管,我就殺了她,我可是殺過人的!”
龍紹焱一怔,說話間,從龍紹焱的氈房內走出一抹青色。
沄淰微微張了張嘴,“隋——隋將軍——你怎麼也在這兒——”
隋安微微一笑,“我在陪龍承皇下棋,你要不要也進來看。”
“我不懂棋。”沄淰哄着臉低頭說,完全沒有剛纔那般囂張的氣焰。
“都回去吧。”龍紹焱回身便消失在氈房內。
“要不要一同來?”隋安衝着沄淰微微一笑,那笑就如同草原碧藍的天空,純淨無比。
沄淰回過頭惡狠狠的指着冬雪的鼻子小聲警告說,“你最好哪來的滾回哪去,否則,就算你嫁過來,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又轉眼惡狠狠的瞪着獵豹一板一眼的說,“你要娶她,我就永遠不喊你哥哥!永遠不跟你說話!”
“收起你的凶神惡煞,不然,就回去睡覺。”圍棋旁的龍紹焱手中提着一枚黑色棋子,舉止優雅,眼神銳利的放在一個格子上,他信心滿滿的看向隋將軍。
“我就是不希望哥哥——”
“觀棋不語,要是悶了,就去我的桌案上畫幾朵玉蘭花,畫得好,我就考慮把那個冬雪趕出草原。”
沄淰聽完龍紹焱的話,又偷偷的去瞄隋安的臉色,隋安雙眼認真的盯着棋盤,忽而淡淡一笑,提起一顆白子,緊挨着剛纔黑子的位置,輕輕放下,然後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可是,冬雪——”
隋將軍淡淡笑着說,“快去畫吧,一會兒,我也想看看你是否進步了沒有,也順便看看,天雪這個師傅用心教你了沒有。”
沄淰尷尬的笑着,心下合計着,剛纔自己在外面說的話,想必他都聽見了,他是那麼的愛天雪,而自己,卻硬是要把天雪往哥哥的懷裡推,便先心虛起來,再也不敢多說話,只悶悶不樂的往龍紹焱的桌案上去了。
龍紹焱的桌案上面正好擺着筆墨紙硯,旁邊似有一摞書信,她想好奇的去看,合計着自己又不識字,便麻利的提起筆,蘸了蘸散發着墨香的墨,便想真的要花上一朵玉蘭花來。
她自信的笑笑,現在的她閉起眼睛都能隨便畫出一朵,雖然不是那麼栩栩如生,但是,在天雪姐姐的悉心栽培上,勉強也還能看的過去的,就連外公看見她畫的也讚歎進步神速。
燭影搖紅,沄淰的眼前,一個清秀的男子和一個醜八怪男子在對弈,一個雙瞳剪水,一個眼神銳利,一個體態健碩,一個如鬆挺拔,一個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一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般難得的景緻,豈不也很美好。
沄淰調皮一笑,於是,揮毫潑墨,大展才華。
龍紹焱和隋安將軍下完棋的時候已接近天明,隋安告辭的時候,見桌案上睡得一塌糊塗的沄淰,不禁笑道,“能讓龍承皇喜歡的女子,果然與衆不同。”
龍紹焱復笑說,“今天多虧了你,不然,還要應酬那個公主,唉,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家兄弟!”
隋將軍笑笑,“我這個兄弟還好說,可是外面那個兄弟就慘了,爲了不讓冬雪總來打擾你,不惜犧牲自己的色相。”
兩人哈哈笑起來,龍紹焱輕輕點了點頭,“你我三人雖是兄弟,但是,你們還有天雪的事,還要靠自己,如果喜歡她,就各憑本領去爭取,千萬不要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隋將軍露出純潔的笑容,貼近龍紹焱的耳邊說,“屬下早已心有所屬。”
龍紹焱驚詫萬分,“哪家女子?”
隋安指了指自己的心,“藏在這裡,不能說。”
送走了隋安,龍紹焱回眼看見小貓一樣熟睡的沄淰時,便放輕腳步想去抱她休息。不料剛走過去,便氣得眉毛都着起火來,那白紙上,畫着兩個男子在下棋,淺衣男子擡手舉棋,眼睛注視着棋案,雖然畫的不怎麼好,但是,大概輪廓還是有的,反觀淺衣男子對面的男子,頭竟然是一個實心的大黑圈圈,衣服從上到下也是黑黢黢的,兩隻手彷彿兩根粗黑樹枝,舉到頭頂,像是在伸懶腰,又是像在投降。
起初的龍紹焱雖不悅,但是,還是在心底安慰着自己說,還是這個淺衣男子畫得像自己,至於那個黑黢黢的,應該是隋將軍。
他壞壞一笑,輕輕擡起沄淰的雙臂,頓時彷彿吃了一個蒼蠅,沄淰的手臂下居然壓着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淺衣男子下面寫着:將軍,黑黢黢一團的下面寫着: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