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遠方的一潭深水道,“咦,那裡是不是就是所說的水潭?好大的一片水呢,波光粼粼,彷彿一面神仙用的鏡子。”沄兒提着裙子便往水潭前跑着。
只聽隋安在後面喊道,“慢點兒,你現在可是有孕在身呢?”
還未等隋安說完,沄淰本來歡快小跑的姿勢卻瞬間極不協調,她忽而腳下一滑,身子瞬間向側面急速傾斜,隋安原本在遠處得意的抱胸笑着,瞬間平靜的眼神縮成一點,將所有的能量都運至有傷的腳上,腳下生風極大限度的向沄淰移去!
沄淰被突如其來的寬大臂膀圈住,微微急促的呼吸之間忽而看見一雙寧靜致遠的眼神,那眼神如這潭水一般平靜且溫暖,竟然她一時之間誤認爲是劉生近在眼前,她紅着雙眼忽而狠狠的抓住隋安的胳臂,又把自己的臉重重的砸進他結實無比的懷中。
如此異常的舉動讓全神貫注營救她於水火的隋安忽而僵住,他的氣息開始發生着微妙的變化,腳踝處的傷似乎也瞬間發作,鋪天蓋地的痛讓他在急速抱着沄淰騰空而起的過程中忽而狠狠的急速下降!
“噗通——”他抱着她狠狠的砸進溫熱的潭水之中。
幸好兩人水性頗好,不一會兒便躥上水面,青山碧水將濃厚的翠綠倒映進深潭,潭水的表面緩緩升騰起一層氤氳的霧氣,水霧飄渺輕盈,緩緩縈繞在二人之間。
一抹華雲,一曲輕柔,紅妝白項,清氣含芳。
有美當前,隋安的喉結狠狠的抖動了一下,他忽而轉過身去,用一副從未有過的深沉的嗓音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本想洗衣服,現在看來,連人也要跟着清洗一下了。”沄淰含笑果斷的回答。
“那你洗吧,我去那邊,你放心,我在那棵大樹後面,不會偷看你的。”
“好。”
沄淰浮在水中,享受着溫熱的潭水,看着四周蓊蓊鬱鬱的樹林和花草不禁微微一笑,無憂無慮、心無旁騖,如此寧靜的生活,真是可遇不可求,她仰望着碧藍的天空,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廣闊正如劉生一般,而空中飄浮的那一片白璧無瑕的雲,便似樹後的隋安一般,冰魂雪魄,盡善盡美。
她微微一笑,臉上無數細小的水氣便忽而凝聚成條條蜿蜒的小溪,滑落腮邊。
“隋大哥——你回去幫我取件衣服可好——”她的聲音輕柔,婉轉,如一曲嫋嫋之音飄進他的耳畔。
這時候,就聽見幾個婆子“哈哈”的笑聲從遠處傳來,然後,一個極其不友好的聲音升騰在這片寂靜的上空。
“你們幹什麼?”隋安問。
“我們去潭邊能幹什麼,當然是洗衣服了。”
“哎呦,這個不是張夫子家的俊美男麼,你看看這小臉,細膩的像個大姑娘一樣!”說話的正是王婆子,她邊說邊和顏悅色的大笑道,“隋公子——你怎麼在這!”
潭水中的沄淰頓時蹙眉不悅!她不喜歡他被一羣老婆子圍着他。
“你們不能去!我夫人在潭裡沐浴!等她洗完了,你們再去洗衣服吧”
沄淰瞬間驚呆,緊接着又忽而一笑,她彷彿可以想象得到隋安那一副義正詞嚴、臨危不懼的樣子。
“我們跟你夫人一樣都是女人,她洗澡,我們有什麼不能見的?”王婆子彷彿吃起醋來,瞬間,語氣就變得充滿敵意,臉色也十分不好。
“夫君,正好我的衣服溼了,你幫我問問幾位姐姐誰有衣服可否暫時借我一件,等我的衣服幹了,就還回去。”
隋安聞此,忽而微笑,遠遠道,“一切全聽憑夫人吩咐,夫人稍安勿躁,敬候佳音——”
隋安的聲音極美,幾個婆子聽着這些柔情蜜語此刻都沉浸在自己的豆蔻年華之中。
隋安回眼,連忙恭敬道,“幾位姐姐可有乾淨的衣服借我夫人一用,隋安在此先行謝過。”
幾位婆子被他逗得一樂,尤其是那個王婆子,瞬間便又高興起來,道,“有,怎麼沒有。”她忽而收起了笑容,臉色變得陰沉起來,道,“家裡還有幾件顏兒的衣服,她現在不在了,如果姑娘不嫌棄就拿去穿吧。”王婆子的眼中含着微微的淚光。
一旁的婆子道,“你看你,全村就你家顏兒最長臉,出去找了個有錢人家,你應該高興,說不定哪一天她就回來了,帶着一位器宇軒昂的夫君站在你面前,到時候,你就有福氣了。”
王婆子被說得破涕爲笑道,“每當深夜,我每每都是在噩夢中驚醒,經過我調教送出去的每一家姑娘似乎都站在我的牀頭,披頭散髮的跟我索命,隋公子和隋夫人來了就好,咱們以後辛苦耕作,就不用再送女兒了。”
“是啊是啊,我家那老頭子可是從昨天回去就磨着鐵鍬鋤頭,說是要挖草藥,還要開荒種糧呢。”
王婆子驚詫道,“你家沒有姑娘,你老頭子還那麼拼命?”
那婆子苦笑道,“用別人家孩子的命換來的糧食,咱們怎麼能咽得下。”
王婆子微微一笑,“得了,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你們先洗着,我回家給夫人取衣服去。”
沐浴後的沄淰穿戴整齊的站在隋安面前道,“衣服洗完了,我們先回去吧。”
“好。”隋安陪笑的附和着,可剛一邁步,腳下便一個趔趄。
沄淰慌忙扶着他,滿眼關懷的問,“是剛纔又傷到了麼?”
“沒事的,我征戰沙場,當年胸被齊嶽刺中兩劍——”隋安知道自己口不擇言,忽而停住,看着俯身蹲下的沄淰輕輕的問道,“沄兒,你幹什麼?”
“把鞋脫下來,我看看你的腳踝。”
“不——不必了——”
正說着,就見沄淰一拳擊中他的腿彎,隋安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股強烈的痛從屁股蔓延開來!
緊接着,腳踝處又是狠狠的一下!
“哎呀——”隋安發出一聲慘不忍睹的叫聲。
沄淰不屑道,“當初你中劍的時候,也是這麼叫喚的?我幫你接上骨了,本來昨晚就可以給你醫治好的,可是我發現你好像喜歡睡在桃樹下,那今晚就繼續睡那兒吧。”
“我不喜歡那兒——”隋安一個躍起,忽而發現腳踝真的一點都不痛了,不禁膜拜一般的看着沄淰問道,“你會治骨傷?”
“這也我能從他身上唯一學到的雕蟲小技。”沄淰忽而又補充道,“也不是,至少,我還略懂兵法,《論語》,棋藝,還有刺繡,種花,種菜。”沄淰的心忽而一沉,原來,他留給自己的記憶居然有那麼多!
半天,她才晃過神來,道,“走吧,好餓,也不知道回去有什麼好吃的。”沄淰一邊摸着肚皮一邊說。
隋安忽而纔想起有孕的女子應該吃些營養的滋補食物,張夫子家頓頓清湯寡水着實不行,便起身道,“我剛纔發現這裡有野兔,打來一隻我們晚上火燒兔肉如何?”
正說着,就看見一隻黑花肥碩的大兔子從草叢中往這邊蹦來,兩隻大耳朵在微風中搖擺,看着,就讓人垂涎欲滴。
隋安拔劍運氣,一道紫光頓時凝集在劍尖,劍氣已經形成,一劍出擊,兔子已經在地上蹬着腿,做垂死掙扎狀!
這時,卻見一個身穿花布衣衫的姑娘忽然在草叢裡直起身子,滿眼驚詫大喊道,“小白,小白你怎麼了!”
女子蹙眉,看見遠處的隋安手持長劍正一臉莫名的盯着她的兔子,便張口大罵道,“你是不是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隋公子!原來是你殺死我的小白的!你賠!”
沄淰側眼無比同情的看着隋安,那表情彷彿似在說,好一個張揚跋扈的女子啊!你要小心!
隋安收了劍,一本正經道,“不知是姑娘家的兔子,錯手傷及性命,還望姑娘見諒!”
那姑娘生得一副軟玉溫香的樣子,可是,脾氣卻恰恰相反,剛硬似鐵,依舊不依不饒,眼中攢淚道,“不管,我就它這麼一個朋友,你必須把它救活,不然,我就讓爹爹把你趕出去!”
“你爹是誰啊?”隋安抱拳好笑的一問。
“我爹就是劉亭長!告訴你,就算你們來了,這谷裡,也是我爹說了算!快點救我的小白!你快點!”
那姑娘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沄淰一眼,只瞪大眼睛跟隋安扯着脖子吼,恰好幾個婆子洗衣歸來遇見。
王婆子忽而驚詫道,“哎呀,誰把顏兒送雪心的兔子——”
“哇——”雪心忽而開心嚎啕大哭。
王婆子頓時也淚眼朦朧的說,“沒事,就是一隻兔子,等王嬸有時間跟王叔再去山裡給你抓一隻比它還大的!”
雪心卻淚流滿面哽咽的說,“顏兒是雪心的好姐妹,走之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小白,可現在,我還讓它生不如死的痛苦着。”
沄淰看着一臉尷尬的隋安,忽而拉着王婆子和雪心的手道,“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那是顏兒姑娘的寶貝兔子,也不知道它對嬸子和雪心姑娘有重要的意義,你們放心,我略懂一些醫術,一會兒把小白抱回去,一定盡心救治。”
“能救活?”雪心忽而張大雙眼,那長長的睫毛掛着晶瑩的碎淚,這般看來,比起剛纔倒是美了許多。
“我盡力。”
沄淰一邊抱起小白,一邊走一邊陰冷着臉道,“夫君,一起回吧。”
她內心氣道,“本想好好看看這裡的景色,不想,一晚上不要睡了,竟是要讓一隻奄奄一息的兔子起死回生,何其難也!唉,隋安,就算是上天替你報了昨夜的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