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完結,青紗帳籠起,不知何時,舫中燭火已經全部點燃,再看帳中,卻已人去臺空,空餘聯翩的遐想。
現場鴉雀無聲,送到嘴邊的酒都忘了喝下,只是在這一片沉醉背後,不知又有着多少不爲人知的火熱心思!
“百花襯托了這夢幻般的女子,那這女子便襯托了這天仙般的舞姿!”倩影已空,再多的遐想也是枉然,楚嶽不否認女子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但更讓他迷醉的是那驚豔的舞姿。酒不醉人人自醉,飲者之境,舞動人心勾神魂,舞者之境,在楚嶽看來,這絕世之舞的光環下,即便是那天仙般的姿容也黯然失色。
當然,這僅僅是楚嶽的看法罷了,其他人看來或許不是如此,比如說,這舫中的諸多席坐之人。
“哈哈,果然不愧是凌駕百花之上的花皇,色藝雙絕,今夜,本官就留宿這百花樓了,傳令下去,百花舫封舫一夜,閒雜人等不得靠近,本官要這雪羽姑娘,掌燈侍寢!”嘶啞的聲音說不出的狂妄,語中之意竟是不容絲毫拒絕,這突然的變故徹底的打亂了舫中的氣氛,原本的安寧一下變得吵雜起來,只是不知爲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大聲駁斥,大多是敢怒不敢言,僅僅只有少數幾個較爲淡定之人兀自喝着酒,卻是一言不發,袖手旁觀。
“喂!洪大哥?這矮挫的傢伙是誰?好像很霸道的樣子?”趁着衆人交頭接耳的時候,楚嶽碰了碰洪大哥的胳膊問道。
“矮挫?你可小聲點,爲賭一時之氣丟了小命可不值!是不是覺得他很狂妄?但是此刻偏偏沒人敢出來說話!”洪大哥沉聲道,眼中有着一絲看不懂的陰沉,楚嶽只當是他也看不慣這種跋扈的行徑,所以也未多想,便住口不言,接着他又仔細看看了周圍,情形還卻是如此前一樣,面色憤怒不愉者甚衆,卻也只敢小聲的發泄着心中的不滿,而那狂妄的矮挫男子,卻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兀自一杯一杯的喝着。
“喲!這不是尊貴的董大人嘛?來了我們百花舫,怎也不知會一聲,要是怠慢了,叫奴家一羣弱女子如何擔待得起?翠玉憐花,還不給董大人斟酒,董大人何等身份,怎能讓大人自己倒酒呢?”雜亂之際,一名姿色不俗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還沒到就誇張的大聲道,隨即給隨從的兩名美貌女子打了個眼色。
“咯咯,就是嘛?董大人,您可是我們的貴客,來,奴家給您斟酒!”兩名女子倒也聰慧,毫不做作的往那董大人所在的席位走去。
“兩位姑娘還是留步的好!再走下去,這項上人頭,可就不掛在你們脖子上了!”突兀的冰冷聲音止住了兩女的腳步,四溢的殺氣讓她們忍不住顫抖起來,面色驚恐,一動不敢動。
“嘿嘿!兩位姑娘儘可試試,看看我們威震大漢的呂大人是否會憐香惜玉!”又一個陰惻的聲音響起,雖然沒說什麼狠話,卻讓人聽了徒生一股寒意,那呂大人聞言,目光中閃過一絲厲芒,卻也沒有說話。
“好了,奉先牛輔,別嚇着兩位姑娘!此等良辰美景,喊打喊殺的豈不大煞風景!翠玉憐花二位姑娘,還不來倒酒!”董大人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淡笑着道。
縱然心中畏懼,二女也只得戰戰兢兢的服侍在董大人身側,在外人眼中,她們是高不可攀的百花,而在這裡,她們卻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
“兩位姑娘,難道本官很可怕嗎?”看着倒灑的酒,董大人濃眉微豎,二女的手頓時顫得更厲害了,只是依舊不得不強裝笑顏的侍候着。
“怎麼?看花娘似乎有別的想法,無妨,你直說就是,今日,本官不會以勢壓人!”低沉的話音早已讓周圍鴉雀無聲,一個個緊張的張望着,這樣的氣氛中,楚嶽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這,不是我百花舫不肯,實則,這凌駕百花之上的女子,由始至終就不是我百花舫的人,我們百花舫也沒有擅做安排的權利,所以……所以,還請董大人不要爲難我們這些弱女子!”董大人的官威之下,花娘也忍不住一身冷汗,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堅持說道。
“爲難你們?你們未免有些太高看自己了!”不置可否,董大人舉杯,咧嘴一笑,掩飾不住的兇光讓人心寒。
“是是是,董大人您說的是,爲了表示我們的誠意,這裡的姑娘您隨便挑,您和貴屬下的消耗我們也雙倍返還……”花娘惶恐道。
“誠意?今夜的誠意,我只認雪羽姑娘!唉,真是掃興!”董大人放下酒樽,似乎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只是那話語怎麼也讓人高興不起來,話音落地,牛輔揮了揮手,不一會,一陣兵甲聲漸近,待聲音停止,卻是一隊衣甲鮮明的兵士,將整個舫中團團圍住。
“董大人,你不是說今日不會以勢壓人麼?那這是?”楚嶽皺眉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卻是一白臉斯文的中年人,舉止間又有着一股勇武之氣。
“喲!這不是我大漢八校尉中的典軍校尉曹校尉麼?怎麼,今日不用操持軍務,得閒到這風月之所來?”董大人還未出聲,那牛輔便陰陽怪氣的道。
“哈哈,牛將軍說笑了,末將再忙,卻也忙不過董大人!董大人尚有暇,末將自然更有閒暇了,否則,末將的項上人頭,豈不招人記掛!”曹校尉笑着舉杯示意道,言語間隱隱約約的藏着一絲機鋒。
“嘿!曹校尉知道就好!叫你一聲曹校尉那是擡舉你,別蹬鼻子上臉,忘了自己是誰!”牛輔陰笑着,對曹校尉的示意熟視無睹。
“我有沒有蹬鼻子上臉我不知道,但有人給臉不要臉倒是真的!”能在此刻站出來說話的,自然不會是那麼好相與的角色,曹校尉臉色毫無波動,淡淡說道,似乎意有所指。
“哼!曹孟德你好大膽子,不過就一個小小的校尉,居然敢拐彎抹角的罵我家大人!”被曹校尉不溫不火的樣子刺激得不行,牛輔當即忍不住怒喝道。
“我罵你家大人了?我怎麼不知道,在座的諸位可有聽到?”曹校尉茫然道,滿是不解的四下看到。
“是呢,本官怎麼沒聽到……”
“哈哈,牛將軍,莫不是喝醉了吧……”
目光所及,盡是一片否認的笑聲,曹校尉依舊不動聲色,轉身對着牛輔正色道:“牛將軍你也看見了,總不至於在座的諸位都耳背吧?酒喝醉了無事,要是讓這香風薰昏了頭腦,可是我大漢朝堂的笑話了!”
“曹孟德……你……”牛輔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得怒目指着曹校尉,胸膛劇烈的起伏,旁邊的呂奉先好像沒看到同伴受窘,不經意間,搖頭冷笑。
“曹孟德是你叫的?我多大,你多大,你老子多大?不知長幼不知尊卑的東西!”曹校尉平淡的臉色驟變,一拍座子怒喝道,隨着這股憤怒,竟是站起身來。
“哈哈,說得好!曹校尉,我挺你!”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藏玄機,短短一會功夫,在場的衆人幾乎盡數倒向曹校尉,衆人言語之間,不無讚賞,而對那牛輔,更是極盡擠兌,就在曹校尉拍桌而起的時候,這股風潮頓時達到鼎盛,衆人原本小聲的話語,也漸漸大起來,而這些話語中,有一句蓋過其他聲音,極爲引人注目。
“這位是?”楚嶽大張的嗓門無疑吸引了衆多的目光,見是一個貌不驚人的年輕男子時,衆人便忍不住有些疑惑起來,待看到楚嶽旁邊那個面不改色喝酒的中年男子,目光中的疑惑之色更濃了。
“敢問這位……”
“哼!本將軍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是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了!也好,省的本將費功夫去找了!”曹校尉朝楚嶽拱了拱手,正待詢問,話未說完,就被一個充滿恨意的聲音打斷。
“你叫什麼牛……牛輔是吧?小爺我覺得牛就是用來耕田的,所以你去耕田比較合適,當將軍真的不適合你!”楚嶽本就不爽牛輔,一看他主動跳了出來,心下更是高興,當即嘲諷道。
“你敢罵我是畜生?”纏繞着白布的手掌忍不住顫抖,陣陣刺痛衝擊着神經,想起當着公主的面被楚嶽羞辱的樣子,牛輔就怒從心頭起。
“啊?我罵你了,誰聽到了?你聽到了嗎……你呢……誒,我就說嘛,我這麼斯文的人,怎麼會罵人呢,一定是你心有此想,所以才迫切的說了出來!沒事,你想當畜生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不過,我不保證別人也不說哦!”楚嶽無辜的眨了眨眼,無賴的樣子讓牛輔氣得險些暈倒。
“行!你就繼續耍嘴皮子,一會落在我手裡的時候,我先割了你的舌頭!”穩住了因憤怒而顫抖的身形,牛輔怒極反笑。
“嗯?你是想靠這些廢材抓住我?你是不是忘了骨頭碎裂的痛,我不介意讓你記起來!”迎着牛輔殺氣騰騰的目光,楚嶽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滿目的寒光讓牛輔禁不住退了兩步,這反應讓楚嶽頗有些得意,才奚落道:“別怕,爺就嚇唬嚇唬你!不是小看你們,想抓我?你,不行!這些廢物,更不行!”
“哈哈,想不到威風不可一世的牛將軍也有怕的人!還以爲他只怕老婆跟丈人呢!”
“嗯,看牛將軍臉色似乎不太好,老朽粗通醫術,不知是否需要老朽幫着診診!”
“……”
此刻,雖然依舊在畫舫中,可其中的爭鬥早已與這些女子無關,似有似無的,場中瀰漫着看不見的硝煙。
“岳父大人!這羣人居然敢如此無視您的虎威,我看……”千夫所指,牛輔漸漸有些招架不住,看了看兀自冷笑獨飲的呂奉先,惱恨之下,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董大人。
只是,牛輔還沒說出自己的打算,那董大人便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楚嶽面前道:“這位小兄弟是?”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幾眼楚嶽旁邊坐着的洪大哥。
不得不說,爲官之人確有一種無形的官威,特別是董大人這種手掌一方生死的封疆大吏,威勢更是驚人,與之對視,楚嶽幾乎忍不住將目光躲開,不得已之下,只得暗提真氣,鯤鵬勁作用下,彷彿撥雲見日,重重迷霧被揭開,再看那懾人的目光,楚嶽竟絲毫沒有感覺,對着董大人的詢問,傲然道:“山野民夫一個,不勞大人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