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一隻粉拳握在胸口,雖自己這幾個月來過得有些顛沛,不過好在活得也算自在,至少無需忍受諸般沒所謂的勾心鬥角,至少可以同周昱昭時常見面。卻不知困在國公府裡的孃親還有被自己丟在太傅府裡的疏影二人又過得如何。
止不住心頭一黯,可瞥了眼身旁的周昱昭,李眠兒還是把即要吐出口的一口氣往肚子裡無聲一嘆,這種時候還是把這些女兒家的多愁善感收拾起來吧,於是鎮定心神,看着窗外樓下正在練兵的將士們,輕聲詢問身側之人:“拓拔意下一步的打算,你心裡可有算計?”
周昱昭方纔將李眠兒面部表情變化分毫未落地看在眼中,此時見她臉上黯色全無,換作一片清冷,嘴角似勾未勾,只是啓脣之際,面上的神情卻比李眠兒的要冷上百分:“目下,龍州城內有五萬餘守兵,能用的也就五萬左右,而龍首山還駐有三萬人馬,通州原本有四萬七千人馬,昨日被陳王臨時調走兩萬人馬,此時餘下不足三萬人,距離龍州、通州最近的城則是地處西南邊一點的瀋州城,那裡的兵力也只有五萬多人而已,且瀋州不似龍州城,城池並不牢不可摧,若拓拔意帶足十五萬人馬進行強攻的話,瀋州城很有可能不保……”
“你的意思,拓拔意會捨近求遠,轉攻瀋州城?”李眠兒側過身子,斜擡下巴,蛾眉輕顰。
“沒錯,瀋州城離京都儘管仍不算近,但好歹也比龍州城來得要近些,倘攻下瀋州城,給大梁的震懾絲毫不亞於攻下通州或龍州二城!”周昱昭眼睛一眨不眨,側嘴角的弧線近乎冷酷。
李眠兒收回視線。低頭略一思索,重新看向周昱昭,說出自己的看法:“假如拓拔意當真意圖攻擊沈州城,你要如何應對?”
要知目下留在北境的樑軍通共不過十二、三萬人,皆分散在各個城池內,除了龍州城能抵住北寒全力攻城的火力,其餘幾城雖不至不堪一擊的境地倒也差不多了,如果拓拔意傾力死攻瀋州城,瀋州因此告急而向各城求援,恐怕哪座守城將軍都不敢輕易冒險前往。因爲兵力一出,也同瀋州守將一樣面臨丟城的命運。
聞言,周昱昭挺了挺脊背。負起雙手,長呼一口氣,沉聲道:“這也不過是我的猜想,我畢竟不是拓拔意,他最終會採取什麼行動。我還需小心觀察觀察,也許明天就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也就是還沒有想出應對的策略來!
如果想出來了,他一定會說:“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再或“我自有分寸!”再或“這個你就放心,我自有辦法!”
李眠兒提眸瞅向周昱昭,問得有些小心:“皇上,他……可有什麼吩咐你的沒有?”
“他?哼——”周昱昭喉間似溢出一聲冷哼。“此次,我們沒有陷進他事先設好的死局已是萬幸,只是依照目前的走勢。他是不會就此收手的,直到父王受到秦王同樣的下場!”
“秦王?”李眠兒將平順的蛾眉重新皺起,“秦王畢竟是皇上的手足,兼之皇上本就只剩這一個親兄弟,即便秦王犯了如此大逆之罪。卻也不至於……”
秦王,怎麼着也是皇族身份。雖按理來說謀逆可是要誅九族的,但皇上顧念手足之情,免其一死也是極有可能的,何況這般做法還能博得一個寬大仁慈的口碑。
周昱昭掉轉頭,低眉,幽深的眸光望進李眠兒的眼中,一字一頓地說:“貶爲庶人,進而圈禁!”
儘管這個結局於秦王來說並不壞,可週昱昭的聲音怎麼聽怎麼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冷,李眠兒直覺背上的汗行都豎起來了。
正如之前周昱昭所說,對於秦王慘敗的下場,她絲毫不懷疑,皇帝設下這麼一個局中局,局外局,連一直跟在皇上身邊的武王也被算計了,之後周昱昭也沒有識破箇中玄機,遑論遠在京都的秦王,秦王中計暴露隱藏多年的野心,給皇上奉上將其剷除的一個再名正言順不過的理由,秦王自此註定再無翻身之地了。
李眠兒不由想到當初住進仁壽宮後見到的秦王妃母女及世子妃幾人,端陽節時聽說藍熙郡主的親事已經訂好,日子也卜好的,只不知詳盡的日子,這個當口,她是否已經嫁入太尉府了?
本想張口問一下的,可看到周昱昭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濃密齊整的劍眉斜挑直飛入鬢,神思不曉得在哪裡,遂而話到嘴邊她還是給嚥下了,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只好愣愣地回視着周昱昭,等他神識歸來。
約摸半柱香過了,周昱昭才眨眨眼睛,垂眸覷着李眠兒身上的衣裳,上脣努了努。
順着周昱昭的視線,李眠兒這纔想起自己身上一直還穿着昨天下午才裁製好的裳服沒換下來呢,既然這會兒周昱昭提起定一茬,她正好藉此問問有關自己原先的提議他想好了沒有。
“我之前央你的那件事,你想得怎麼樣了?”李眠兒舊事重提,上一次周昱昭說是等探完拓拔意的底再說,這回他總不好拒絕吧。
“不行!”
沒想,周昱昭還是同上次一樣堅決,李眠兒聽了竟是怔住,不過不待她生反應,周昱昭那廂接着道:“此時不拌彼時,皇上識得你的真容!”
“……”李眠兒忽也想起這茬,一時語塞。
“若被他識破,局面更爲複雜了!”周昱昭再次轉臉面窗。
“你不是會做面具麼?”李眠兒並沒有被難倒,語氣來得十二分坦然,“何不給我做一副?”
這樣出入也來得方便!若不然整天悶着,實在要憋煞人!
聽此,周昱昭連頭帶身子一道兒側向李眠兒,勾脣薄薄一笑,道:“你瞅着,是不是以爲我那副麪皮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那個很費功夫麼?”李眠兒扁扁嘴,話說完覺得自己真是白說,當初第一次見到臉上戴了副面具的白展,那面具以周昱昭的臉爲模子,何其之像,當時自己真是唬了一跳,不過如今想來,光那極似人面皮的料子就該相當難制吧!
“你以爲呢?”周昱昭星眸泛光,只因李眠兒漸漸吱唔,櫻脣微嘟的樣子令他緊繃的胸膛爲之一暖,聲音也不由跟着靡啞。
“是了,照着你的臉,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來,想必確然是要花不少功夫的!”李眠兒斜瞥了眼周昱昭俊美的面孔,如此精緻的五官輪廓,只能天然生成,若仿製的話,大概是極難的,於是她接着道,“可是,若是憑空、隨意做個假臉的話,莫不該要省下不少功夫?”
周昱昭聽後,贊同地點點頭:“自然……要省下不少功夫!”
“那不就成了?”李眠兒激動地合起兩手,眉開眼綻,“咱們就依着怎麼簡單怎麼制便好!”
視線不離李眠兒的面龐,見她這會兒有些激動,周昱昭伸出一根食指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嗯——如此的話,咱們只需等上個一年半載,面具或許就該製成了!”
李眠兒巴巴地等在周昱昭的嘴邊,待他應允下來,不想聽來的卻是這麼一句,不禁一愣:要等一年半載?
周昱昭似是聽到她心底的疑惑一般,再次給她點了點頭。
李眠兒看見,也顧不得暗誹周昱昭的讀心術,心下只委實懊惱至極,也就是說,戴面具出門這個辦法也是行不通的了,於是,她低眉,一徑兒覷着自己的指尖發起呆來。
見李眠兒悶悶不樂,周昱昭前一邁一小步,彎下腰,偏過頭:“你若真心想隨着我馳騁前線,先用心把飛檐走壁的功夫學紮實了再說!”
聞言,李眠兒驀地擡頭,在對上週昱昭熠若燦星的珠眸後,重又低下頭,鼓鼓嘴,小聲怨道:“整日窩在屋裡頭,我倒要如何好好練功夫!”
原先她也想跟着金川多學學功夫來着,可都被左一件、右一件事給耽擱住了,起初在在芭蕉園時,好容易練成了影遁,後來到了皇宮裡頭,自然是沒法施展,再後來到了南境……
哎咦!那會兒……分明是有時間的,可自己怎麼就沒有想着更上一層樓的呢?
想及此,李眠兒止不住更加懊惱,潔白的額心是越蹙越緊。
周昱昭一聲不吭地低瞅着李眠兒面上的神情不停地變幻,嬌豔裡又隱透着俏皮可愛,當初他何曾想到,這樣一張清冷絕倫的容顏,也會做出恁多豐富生動的表情來,當真令他愛不釋手,一輩子他都不要放手,不,不是一輩子,是生生世世他都不會放手!
李眠兒正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全然沒有注意到周昱昭的目色變化,也體會不到他內心的起伏,此時,她又開始自責:爲什麼沒有更早一些得發現金川的特異,爲什麼沒有更一早一些得跟他學功夫,若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跟他學起,也許芭蕉園於自己就不會是一座牢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