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整天也沒有周昱昭的任何消息,直到第三天傍晚,李眠兒將要準備上牀睡覺時,突然門外響起叩門聲。
憑着那叩門聲響,李眠兒知道來人不可能是周昱昭,於是她看了看紅蓮,紅蓮搖搖頭。
李眠兒立起身,眼神示意紅蓮開門。
門一開,卻是蒼鷹風塵僕僕地候在門口。
李眠兒一見,連忙趨到門口,請他進屋,又讓紅蓮給準備熱茶與吃食。
蒼鷹接過熱茶,卻婉拒了紅蓮端給的糕點。
李眠兒看蒼鷹還有心情喝茶,便知他帶回的不會是壞消息,周昱昭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果然,蒼鷹一口飲盡杯中茶,即道:“穆姑娘,主子打發我來告知您一聲,他今晚回不來,定在明日下午回城!”
“可是什麼事牽絆住他?”李眠兒聽蒼鷹的語氣,眼下的周昱昭不像是被焦灼的戰鬥纏身。
“嗯,主子用了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耍了一把拓拔意,一舉就把龍首山給奪回來了!”蒼鷹一慣單調的面部表情難得顯出兩分得意,“目下,正在龍首山部署防守事宜!明日下午他纔會帶兩萬將士回城!”
聞得此消息,李眠兒亦是十分驚喜,初以爲周昱昭只是帶兵出去小打小鬧一下,重在試探拓拔意,不想竟是初戰告捷,委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王爺那裡可得到消息?”李眠兒話一問完,就意識到自己問得有些多餘,眼睛一眨,換了個問題,“他率兵回城,可要武王前去接應,萬一拓拔意……他手上畢竟才幾萬人馬!”
“這個主子已經想到了。放心吧,穆姑娘!”蒼鷹沒有說出他主子到底想了什麼法子,但語氣卻是相當信任他的主子。
李眠兒點點頭,又想起回到京都的王錫蘭,不由憂心地試問:“駙馬醒過來沒有?”
蒼鷹先是一愣,方後才應道:“醒了!昨日晚上戊正時候醒的!”
連時辰都曉得這麼清楚!
李眠兒暗暗咂舌周昱昭同京都間信息傳遞網之緊密。
“你主子明日下午回城,我可方便跟隨武王一道在城門前迎他?”李眠兒微微偏頭,緊盯着一直低頭給她彙報情況的蒼鷹,不放過他臉上些許神情的變動。
她實在有些憋得慌了,眼睜睜看着外面緊鑼密鼓得備戰。真想親歷一場,再說,她此時不過想着出門去迎接周昱昭凱旋。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蒼鷹卻是極爲爽利地應了聲“行!”
回覆完的蒼鷹立了半晌沒聽到李眠兒的任何反應,忍不住擡眼眸飛快瞄了眼,見李眠兒蹙着眉,頗有兩分無奈地補充道:“來時,主子吩咐屬下。若明日您想迎他,只管跟着王爺!”
說完此話,蒼鷹暗地撫額,這位穆姑娘簡直同主子一樣得難對付!
也就是武王那裡,周昱昭也打好關照了!
李眠兒點點頭,嘴角溢出一縷甜絲絲的笑容。便側身對紅蓮說:“紅蓮,你把那兩碟乳糕還有那盤臘肉給打包好,叫這位爺帶上!”
雖知像蒼鷹幾人早習慣吃苦耐勞。可這大冷天的,本來食材就少,兼且連日打仗,食不裹腹太也正常了。
這次,蒼鷹沒有客氣。大方地揣了食裹,然後躬身對李眠兒告辭:“穆姑娘若沒別的吩咐。在下這先告辭!”
“嗯!”李眠兒看着蒼鷹退出房間後,自己則重新步至牀邊,半倚半靠在牀頭,心緒複雜,卻始終沒法徹底放下心,除非這場戰爭結束,不,即使這場戰爭結束,還有那場一直隱在暗處沒有硝煙的戰爭不曉得什麼時候突然就爆發了。
周昱昭智取龍首山的消息感染了整座城樓的人,第二日整個上午,外頭的廊道不停有人來來往往,整座城樓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壓抑沉重。
下午申初左右,李眠兒穿上黑狐皮大衣,戴好衣上原本就縫有的帽子,刻意將帽沿覆得低低地,幾乎遮住眼睛,才又罩上面罩,同紅蓮出了房間,前往武王處。
到達武王門前時,武王恰好領着王鑄等人出來房間,她忙上前見禮。
武王點點頭,見李眠兒全副武裝,一來可保暖,二來也可遮掩真容,扯嘴淡淡一笑。
李眠兒瞥見武王的笑容,知他全非因爲自己這副打扮,多是由於這兩日兒子戰場得利吧。
隨着武王一行下了樓,樓下集結場上已經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將士,李眠兒側眸看向城門處,原來城門口亦立滿了士兵,儘管冬日的午後仍然寒風瑟瑟,不過看大家臉上抑制不住一種的喜悅,那是一種復仇的快意。
到達主城門外的甕城內,因爲龍州城是一座相當大又相當重要的城池,算得上京都在北面的門戶,所以龍州城池主城外面還建有保衛城門的圓狀甕城,即便敵軍攻破了甕城城門,還有主城門防禦。
此時,甕城城門大開,武王率領衆人就守候在甕城通往內城的要道上。
武王騎坐在一匹彪悍的高頭大馬上,舉目遠望。
大概半盞的功夫,遠遠的傳來馬蹄急聲,衆人開始歡呼。李眠兒站在武王的側後面,身前是王鑄,王鑄不比周昱昭昭矮多少,所以李眠兒聽見遠處的動靜,又見衆人雀躍,便勾頭朝前方探看。
確信是周昱昭的人馬後,李眠兒心下才敢有些歡欣鼓舞。
周昱昭策馬揚鞭,身姿矯捷,經此一役,他的聲名卻是坐穩了,士兵們本來就對周昱昭在南境的威名有所聞,這麼一來,大家對他的率兵能力不會再有質疑。
很快,周昱昭先行抵達,卻是面上看不出半點喜色,英俊的臉上肅煞,飛下馬來,便急奔至武王身前。匆匆行禮後,就附近武王的耳際,悄聲低語。
李眠兒自是聽不到他們父子二人低語了什麼,只是看他二人的神色可知又有什麼變故發生了。
瞅着不遠處漸漸逼近的人馬,李眠兒心下暗歎一聲。
周昱昭帶回的隊伍很快同大部隊集結完畢,就待武王揮手號令衆人撤回內城時,又有兩騎人馬從遠處疾馳而來。
就在衆人好奇地張望查看,仔細辨認時,武王等人倏地臉色驟變,周昱昭更是下意識地擋在了李眠兒的身前。
李眠兒止不住好奇。抻着脖子飛快瞄了瞄那愈來愈近的兩騎。
這一瞄之下,她也驚住了。
太宗及陳王在失蹤整整八日後,竟完好無損地現身了。且還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京軍中多數人都是識得太宗皇帝本人的,何況還有兩個主將列隊其間,就在辨清來人之後,甕城內頓時發出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雖然一連多日沒有音訊,但太宗和陳王二人瞧着並沒有如何憔悴風塵。就像周昱昭現身時一樣,他們面上沒有喜色,對於衆人的歡呼聲亦充耳不聞,只揮揮手,示意將領們率軍回內城。
可是似乎今兒個出內城容易,然想要回內城卻偏要一波三折。
就在太宗一句多餘的話沒有。打先往內城走時,身後再次傳來聲勢浩大的人馬疾奔之聲。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周昱昭驀地提聲命道:“速速護聖上退回內城。來者是拓拔意!”
於是隊伍立等警覺起來,訓練有素地先容太宗武王等人進入內城後,再紛涌而入,緊接着快速各就各位:關城門的關城門,登甕城樓的登甕城樓。登主城樓的登主城樓……
太宗皇帝陰沉着臉,一聲不吭地踏到甕城樓頂跺牆內。瞭望城下,拓拔意率領的十來萬人馬已然駐停,只是他們所停足之地卻不在樑軍的射程以裡。
見拓拔意不再前進,太宗等人乾脆出了跺牆,直接立到又寬又厚的城牆上,而一直李眠兒默默跟在周昱昭身側,縮頭縮面儘量做個隱形人,此時周昱昭跟到城牆上,她也只能跟着立到城牆上,隱在周昱昭的身後,好在,此時衆人的全副心思都在城下拓拔意身上,極少有人關注包得嚴實的她。
特別是陳王,自現身以來,李眠兒偷偷暗中觀察了他好幾眼。
這纔是真正的他!陰騖冷冽!
原先那個吊兒郎當、花天酒地的他不過是個保護囊,是個叫衆人忽略他存在的煙霧彈。
太宗沉着臉與城下不遠處的拓拔意逼視了片時後,終於先提聲喊道:“拓拔意,吾大梁前不久才應下汝等合親之請,將煙熙郡主遠嫁於你!如何汝反出爾反爾,背信棄義,侵吾大梁國土、掠吾大梁百姓?”
太宗的聲音沉厚隱透高亢,震人耳膜,當真寶刀未老。
“哈哈哈……”拓拔意不答反笑,狂笑過後才冷哼一聲,卻不即時應話,而是大手一揮,身後屬下拉出來一個頭罩面巾、身材婀娜的女子。
見此,陳王霎時間前跨一步,身子前傾,眼睛緊緊盯着拓拔意一旁那個被綁縛蒙面的女子。
“這就是你們的煙熙郡主?”拓拔意語帶輕蔑。
“拓拔意——”不等太宗開口,陳王再次前跨一步,寒面指向拓拔意,聲音裡竟是含有幾不可聞的焦躁,“若是好漢就明刀明鏘的來,欺侮個女子算什麼好漢!爾等若敢傷吾妹分毫,本王向你保證,不足三日,北寒國所有的公主將一個不剩!”
聞言,衆皆譁然,北寒軍隊內更是小有騷動!
雖然城下的那個女子是個替身,但陳王並不知曉真相,以爲那人正是自己。他如此光天化日地維護自己,李眠兒真是深感意外。
而身前的周昱昭更是微微側頭,眼尾掃了一眼身後。
感覺到前頭掃過來的視線,李眠兒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可是縮完,又想:怎麼搞得自己像是心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