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書院較昭園離前院來得近些,所以二人先是抵達昭書院,李眠兒瞅瞅身後跟着的人,便不讓周昱昭送自己回昭園,只說她想散散步以消消食,然後再回昭園去。周昱昭點點頭,隨便她了。
李眠兒轉身時,低聲問了一句:“金川呢,可是又被你派出門了?”
“哦!沒有!師傅來府裡後,他就一直隨侍在師傅左右!你若想他,一會兒,我便讓他過去昭園找你即是!”
李眠兒笑着點點頭,轉身繼續朝裡宅行進。
快到昭園時,遠遠地就看見戚三風塵僕僕地候在園子外頭,李眠兒忙提步朝園門走去。
“穆姑娘,這是顧老讓我給您捎回的信!”戚三連日趕路,身形削瘦了些,臉色也曬得黝黑,嘴巴上下生了一片胡茬。
李眠兒接過信,從袖中拈出一疊金葉子,遞於戚三:“這一路辛苦了,回去置辦些吃食,好好補補身子!”
“這……穆姑娘,這,老奴可不敢收!爲穆姑娘效力本是老奴份內之事!當不得當不得!”說着,戚三退後幾步,搖手不接。
“你若不接,以後我可不會再找你跑腿了!”李眠兒拈着金葉子的手仍懸在半空,淡淡地對戚三道。
戚三聞言,抹了抹額頭,咧着嘴接過金葉子,對李眠兒拘了個長揖,然後退下。
李眠兒將信袖入袖中,緩步踱進裡臥,倚到桌案沿邊,掏出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後連信帶封置入焚燃的香爐中。
看着信紙慢慢化做灰燼,李眠兒有一剎的出神,還是金川的出現將她拉回現實。
“金川——”李眠兒欣喜地喚道。
金川蹲到桌案上,一邊與她平視,一邊張牙舞爪地訴說一番。
李眠兒抿脣輕笑。不一會兒後,她收起笑容,稍稍彎下身子,雙目徹底與金川的眼睛對平:“你的相好呢?這一次有沒有悄悄隨他們前來開封?”
金川一聽這話,一對骨碌碌的眼睛頓時黯然,搖搖頭否認。
李眠兒忍住撲赤一笑的衝動,一本正經地問:“那你想不想她?”
金川嗚嗚嘟嘟地發出一連串聲音,李眠兒意會,接着道:“要不,我們一道去應天府尋她?”
一聽此話。金川頗爲興奮。即刻就在桌案上躥躍起來。
李眠兒看着他難以抵制的興奮勁兒。直起身子,嘴角則噙着一抹似喜似憂的笑,目光漸漸遊離。
半晌之後,她才重新彎下腰。將金川拉到跟前,悄聲對他道:“既想去應天府,咱們就得出城,那出城牌令的事就交給你辦了!記住,不要讓人發現咯!”
金川聽後,眨巴眨巴眼睛,猴臉滿是疑惑。
李眠兒權當沒有看見他臉上的神情:“兩日後,我們就出發!”
呆愣住的金川也只呆了一瞬,很快他就搖頭晃腦地承應下來。然後飛躥出屋,辦他的事去了。
李眠兒在屋裡又怔了一會兒,方纔簡單收拾一下,帶了藍錦去昭文苑找疏影。
這幾日可把疏影忙得夠嗆,兒子動秋九個多月了。正是開始學走路的時候,疏影怕誤了兒子,不放心交由奶孃看管,自己時時得陪護着。可陸湘那裡又離不得她,擔心出了漏子對王錫蘭和自己都交待不過去,是以,她只有兩頭跑,兩頭兼顧。
李眠兒來到昭文苑時,就看到疏影腳步匆匆地從裡屋迎出來,臉上滲出一層細汗。
李眠兒笑着牽過她的手,目光在她的臉上滯了滯,不知不覺間,疏影已悄然脫去一身稚氣,渾身散發着一股精貴和幹練。
“瞧你忙得一身汗!什麼事不能分點兒下去?”李眠兒問得關切。
“小姐,能分下去的事我都分下去了,可動秋的事我這個當孃的總不能扔下他不管吧!”疏影挽起李眠兒的胳膊,拉着她進堂屋,臉上雖有疲憊,但面對李眠兒時,總帶有那麼點膩勁兒。
“動秋學走路了?”李眠兒臉上浮起笑靨,“他人呢?我得瞧瞧!”
“在廂房裡同奶孃一塊兒了!我這就抱他過來!”疏影才坐下聽李眠兒要看兒子,忙不迭地又站起身,卻一手被李眠兒拉回去坐下。
“何必勞你親自抱他來,你只趁這會兒功夫歇口氣!”李眠兒將疏影摁在椅中,轉首對藍錦道,“你去廂房一趟,讓奶孃把動秋抱過來!”
藍錦領命走出堂屋。
“小姐,我聽說長公主上午來王府了?”疏影待藍錦拐出堂後,扭過脖子,湊近了,悄聲詢問。
“嗯!”那麼大動靜,疏影聞知是自然的,倘她不知,反倒值得提點兩句,李眠兒點點頭,“侯爺還在場來着!”
“長公主這會子來爲着甚麼?”憑現今的閱歷,疏影隱約猜出些大概來,但她畢竟見識有限,哪裡能確定。
李眠兒也沒有要瞞她的意思,便徑直說了:“是來勸和的!”
“勸和?”疏影提眉重複,“裡頭的人願意讓賢?”
“這個具體怎麼着自有他們之間協商,我們卻是管不來的!”李眠兒實話實說,“不過,此事你不必憂心,那兩位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眠兒指的周昱昭和王錫蘭。
疏影鬆口氣,轉而胸脯又挺起:“小姐,是不是進了宮後,主上就該給你封后啦?我問侯爺了,他也是這麼應我的!小姐,你可不能傻,一定得盯緊了!我聽說,聽說……”疏影說着,開始吱唔,“昨夜,主上……留宿在你屋裡了!”
一聽這話,饒是把疏影當成鐵桿知己的李眠兒也禁不住面紅耳赤,這種事果然向來傳得最快,真是讓人沒臉見人了!
儘管之前已經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太在意所謂的名份,但當面聽到這樣的話,李眠兒還是覺得羞煞人也!
看到李眠兒這副光景,疏影還能不知道昨夜發生什麼事,暗歎一口氣:小姐恁般精靈之人,怎麼也犯了與自己一樣的錯誤,愣是在什麼名份都沒有的時候,就把身子交付出去了!
“小姐,既如此,您就更不能大意了!皇后之位說什麼都得儘快攥在手裡!”疏影神情一臉老辣的樣子,看在李眠兒眼中卻有兩分滑稽,沒忍住笑出聲來。
“小姐,我跟你可是認真的,你不要不把這些放在眼裡,當初你是怎麼勸我來着?”疏影眼看李眠兒神情不甚在意,面上着緊起來,“不僅勸我,還爲動秋爭得世子之位,爲我爭得誥命!輪到你自己身上,你卻又不在意了!真是急煞人!”
“我知!我知——你不必着緊!我聽你的便是!”李眠兒目光閃了閃,伸手輕拍疏影的手,出言安撫。
兩人說着體己話,奶孃抱着動秋進來了。
王動秋對李眠兒是熟悉的,一見到她就拍着肉乎乎的小手歡快不已:“伯母——伯母——”嘴巴還是一如既往地甜糯。
第一次聽動秋這麼喚自己時,李眠兒就知道這是他家兩口子大人教使的,一開始聽着彆扭,畢竟與周昱昭還沒成親,後來知是王錫蘭得了周昱昭的授意,便隨他們了。
李眠兒起身從奶孃手中接過動秋,小傢伙肉乎乎的還挺沉實,還不時撲騰着,她抱在懷裡只覺得肉滾滾的一球狀之物滾來滾去。
李眠兒怕抱丟了,忙退到椅子上,讓他兩隻小肉腳站在自己的腿上。
動秋實在好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名字裡有個“動”字一樣,李眠兒兩隻手用力摟住他的肉身,可仍然控制他不住,兩隻小腿在她的膝頭蹬蹦蹬蹦去,小嘴樂得合不攏嘴,樣子着實喜人。
李眠兒忍不住在他的小肉臉上左右各親了好幾口,小傢伙被她親了,得意更甚,動作幅度越大。
沒一會兒下來,李眠兒就開始氣喘,疏影看了,掩口而笑,起身從李眠兒胳膊中將兒子抱開:“小傢伙太皮,我每次都得十二分力氣才能製得住他,大半年練過來,渾身都長了不少力氣!”
李眠兒笑着搖搖頭:“可不是,真不知隨了你們兩口子誰,怎地這般活跳!依我看,骨子裡還是隨了侯爺的!”
“是吧?我也這麼說來着!”疏影咯咯笑道,“他爹爹只是瞧着正經罷了!”
“去你!”李眠兒睨她一眼,“當着孩子的面就這樣口沒遮攔?”
“他這會兒不是還小麼!大了,我自然不會當着他面說這些的!”不過疏影雖這麼應着,臉上還是紅了一紅。
李眠兒看在眼裡,暗中欣慰,疏影倒底還是聰穎,這才一年多時間,已經多少可以獨當一面了,自己這裡也可以放心了。
想着,她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塊金鑲玉飾佩,離座,走到疏影身前,彎腰將佩飾繫到動秋的腰帶上,然後對疏影道:“過陣子,動秋該週歲了,我這裡提前先給他備份週歲禮!”
“小姐,他離週歲還有一兩個月呢!”疏影倒也不推辭,只用胳膊裹緊懷中兒子,不叫他亂動,好讓李眠兒給他系佩。
李眠兒一邊給動秋繫着佩,一邊溫道:“這佩是我半個月前着人現制的,倒也不是什麼上乘的玉質……”
疏影一聽這話,忙出言打斷:“小姐,您說什麼呢!你便是送他一塊石頭,我也給他繫腰上!得讓他一輩子記着小姐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