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疏影這光景,自己的感覺果然沒有錯,而且還跟自己有關。
李眠兒暗暗揣測着外面可能的風言風語,若是再前些陣子,自己剛封了郡主的頭銜,惹來些是非倒也罷了!
可最近自己一直窩在仁壽宮,能有什麼事情會突然引來大家這麼大的關注呢!
想來想去,李眠兒最終將導火線定爲北寒國來使的頭上,然具體因爲什麼,她不敢胡亂猜測。
李眠兒將懷中的疏影扶開,正了正面容,輕聲問道:“疏影,事已至此,你哭之何用!說吧,你聽到什麼了?”
屋子內寂靜無聲,平日裡屋外的那幾棵大樹上時常出沒的鳥兒,此時也閉口不啼,使得李眠兒的聲音格外清冷。
疏影盯着她的主子,通紅眼珠子忍不住在眼眶中轉了一圈,然後垂下眼簾,雙脣嚅了嚅。
疏影欲言又止,李眠兒的心跟着一沉,可還是強自鎮定:“這時候,你就別想着怎麼同我說了,你就把你聽到的,一五一十地全述我聽!”
“小姐——”疏影擡起頭,哭咽道,“他們要把……要把你嫁給那個北寒國十……十幾王子來?就那個……來訪的王子!小姐——小姐,我們怎麼辦呀?”
疏影最後一句話,李眠兒壓根沒有聽着,她整個人陷入呆愣狀態。
他們?他們是誰?是皇上皇后?還是長公主?
北寒國十一王子?他是北寒國來的沒錯,可是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疏影聽來的這是什麼消息!自己怎麼可能會嫁給北寒人?
“親還沒訂,怎麼就輪嫁人了?疏影,你莫不是糊塗了?”李眠兒簡單一思索,斷定疏影方纔的話多半是她自己的臆測。
“你把你所聽的,原照原的複述一遍,一字也不許漏!”李眠兒蒼白着臉。對疏影再次重申。
“哇——”豈知疏影嘴將將一張,不由再次大哭起來。
李眠兒直起身子,索性丟開她,先任她哭個夠再說。
於是,疏影乾脆扒在几上放聲痛哭,李眠兒抱着雙臂踱至窗前,倚在窗櫺上。
疏影這麼傷心,是認定自己就要嫁給那個北寒國王子了,可自己哪這麼容易就被擺佈了?
李眠兒暗自估摸着,此次北寒十一王子出使大梁。應該是帶着合親意圖來的,看樣子,前兩日。他就把這個意圖同大梁皇上提出來了。
兩國合親,不過公主配王子,王子配公主。而大梁如今適齡的公主皆已出嫁,剩下最長的白熙公主不過十二歲;再者,太宗這支女兒稀貴。便是秦王府也是一樣,藍熙公主恰當齡沒錯,可早已訂下親事。是以大家這才把目光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雖說自己是郡主而非公主,並且被認作長公主的女兒,可長公主當初並沒有讓自己跟着她的駙馬姓氏,卻給自己賜姓大梁皇室之姓——周。這麼一來,自己便算得大梁皇族名義上的成員。
然,北寒王子樂意麼?
想及此。李眠兒眉頭一展,是了,北寒既然提出合親,不過是想借此作爲一個牽制;既然需要一個牽制,那當然要有足夠的籌碼才行。
而自己。顯然份量遠遠不夠!
一個外姓之人,同皇族沒有半點血緣。這樣的親合了也等於白合。
思路這麼一理,李眠兒的心不由爲之一寬。
只是又是誰挑起這樣一個事端,將主意再次打到自己身上來的呢?
李眠兒甩甩頭,把這個問題先放下,重新走到疏影邊上,將才還不過是她自己的臆斷,更確切的還得聽聽疏影怎麼說。
“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糟,放心吧,你主子我,是不會丟下你嫁去北寒的!”李眠兒出聲安慰仍然伏在几上悶悶不樂的疏影。
疏影蹭地坐起,面露質疑;“小姐,你的話可算數?可外面都這傳開了!”
“你也說‘傳開’是吧!既然沒有聖旨沒有皇命,那麼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你現在就把他們是怎麼個傳法說來與我聽聽!”李眠兒哄道。
疏影抹了抹鼻子,低着頭,將所聽所聞一絲一漏地講給李眠兒聽。
“這些,都是我跑到仁壽宮外頭打聽到的,仁壽宮裡面,我四下裡圈了好個來回,並沒人議論什麼!”結尾時,疏影這麼一說。
正如李眠兒之前想的那樣,北寒王子確實向大梁提出了聯姻的要求,而剛剛纔同南秋國大耗一場的大梁是沒有理由拒絕的,只是究竟由誰來聯這個姻,目前還沒有定下人選,衆人多也只是猜測而已!
依李眠兒的想法,北寒王子如果探聽得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不會應允下的。
還有,長公主那裡,長公主的意見同樣至關重要,李眠兒決定晚上過去探探風,必要的話,她會使出非常手段。
“在外人面前,你不要亂了陣腳!還有,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你必須要聽我的安排!”在疏影的對面坐下,李眠兒看着她的眼睛鄭重地交代。
“……”疏影哭腫的雙脣張了又合。
“我想過,如果真有萬一,我會努力設法自保,而你,我必須提前安排妥當!”李眠兒輕嘆一口氣。
最近她一直關注疏影的終身大事,就是怕萬一將來有一天,事出有變,她到時謀不來一個周全。
如果將疏影提前安置好,說不定她會少一些後顧之憂,多一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小姐,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疏影囁嚅道。
“如果你不聽我的,明天我就請國公府來人,把你領回去!我說到做到!”李眠兒起身,冷冷地說道。
疏影聞言,雙肩一抖:“小姐——”
“這兩條路隨你選!”
“可是,小姐,如果皇上當真……將你嫁與那北寒王子。至少還有我陪你啊!”疏影實在想不通,爲何小姐堅持不願要自己陪伴。
“我是不會嫁入北寒的!!”李眠兒面窗而立,話鋒斬釘截鐵。
人生苦短,她沒法決定自己的出身,她可以爲自己謀一個地位;她沒法左右姻緣,她可以爲自己籌一段戀情;她沒法規劃自己周圍的世界,但她可以爲自己設計一框未來。
疏影被李眠兒的音量不大卻十分有力量的話震懾住了,呆愣着應了聲“是”。
到了晚間,李眠兒特意把腳上的鞋子換成一雙輕便薄底兒的,又把衣服換成顏色暗的。接着將几上疏影事先幫她備好的一盅荔枝露託在手中。
行至門檻時,幾個侍女便快步迎上來,卻被李眠兒伸手示意止步:“你們不用跟着了!疏影。你也是!”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一眼,然後住腳止步,只拿眼睛目送李眠兒往長公主寢宮的方向走去。
李眠兒隻身一人,連疏影她都不要跟着。
因爲上次嚐到了甜頭。故而李眠兒這次是想,一會兒如若條件允許,她預要故伎重施。
今日一大早上,其實她看出來長公主有些不對勁,可長公主最終都沒有說什麼、做什麼,那麼自己今晚上過去。很可能無功而返,所以,她預備着撞撞運氣。
一路上。不斷有宮人給她行禮問安,直到來至長公主寢室所在的廊首,她探首一看,不妙啊!
長公主的臥房門外立了兩個宮人,而沿廊內也是立了人的。所以她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竄到長公主門外探聽點隱密話,今晚是不可能了。
幸好。她事先有準備。
李眠兒面不改色地緩步走到長公主的門前,侍女見了,進內通報一聲便邀李眠兒入內。
“母親,女兒見這天氣悶熱得不行,將才一時心血來潮,拿鑑子裡的冰塊簡易做了點荔枝露,就盛了一盅送過來,給您嚐嚐,降降暑氣!”李眠兒說着客套話,覺得眼前這一幕好生熟悉。
年初時候,她當時是真心爲討長公主的歡心,也是做得吃食,本想親自送給長公主,卻在門外意外不小心聽了些不該聽的東西。
此次,她本想再造場意外,可事與願違,今晚她沒有碰到那個運氣!
“荔枝露啊——嗯,拿來嚐嚐!”長公主似乎起了點兒興致。
李眠兒放下盤子,託了盅,走到長公主面前,遞上。
一旁的喬令侍覷了兩眼李眠兒,就將目光定格長公主手中的荔枝露上。
“青煙,來,你坐下!”長公主飲了兩口露,點點頭,招呼李眠兒近前。
李眠兒又上前一步,挨着長公主端坐。
“近兩日……你還照舊呆在仁壽宮裡,儘量不出門!”長公主放下盅,側過身來,看着李眠兒叮囑道。
“母親,今日我聞聽……”李眠兒不打算旁側敲擊了,自己今晚這一趟,長公主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你別管!”長公主打斷李眠兒下面的話,“本宮都不曉得的事情,她們倒一個個好本事!倘若是身在本宮院裡,早挨亂棍打死了!”
長公主面色一凜,聲音透着威嚴,看來她對於這些傳聞也是十分惱怒的。
“母親,您別動氣,保重身子要緊!”李眠兒連忙伸手撫上長公主的背,“女兒也只是一說而已!”
“那些傳聞,本宮也聽說了!前日晚上,皇上在長春殿大宴使臣,那個北寒王子,本宮也見了!”長公主平下心氣兒,聲音趨緩,“可宴上,他並沒提及合親的事!”
果然當真是有合親一說的。
從長公主嘴裡親口道出,那麼自己的推演還有疏影的消息皆是不假的了。
看到長公主煩惱的樣子,李眠兒不由手心沁汗,這事件後頭定有居心不良之人在推波助瀾。
“母親……”李眠兒顫聲一喚,“女兒……不想嫁去北寒!”
儘管在疏影面前腔勢很足,可長公主,也是李眠兒目前唯一的指望,她需要長公主的幫持。
長公主聞聲,面上一糾,忽而一冷:“你先早些回去,安心休息,明日本宮就去面聖!”
李眠兒頷首應是,起身行禮,別了長公主,回往自己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