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不慢地,李眠兒步至喬令侍的身前:“喬令侍,長公主歇了沒?”
“哦,李小姐啊,你這手上端得什麼?”
“嗯,這個是梅花羹!一早上我從家裡來時,帶了些素材,晚膳後給長公主熬了盅羹過來,想她吃慣了宮裡的,不知這種家常的她可會喜歡?”
李眠兒說話時,喬令侍一直盯着她的臉,並沒有瞧出什麼異常來,此時聽她如此說,又想到這會長公主同自己正說到要緊處,怕是不便,於是伸手欲接過李眠兒手中的盤子,口上說道:“難得你用心,不如交給我端進去服伺長公主食用吧!”
她話音將落,屋裡傳出長公主的聲音:“外頭的是青煙麼?進來吧!”
聞言,喬令侍忙抽回手,將門扇再敞開些,讓過李眠兒進屋。
李眠兒穩穩地端着盤子,視線觸及長公主看過來的目光,曲膝行了一禮。
長公主點點頭,示意她平身:“我剛聽着你端來的是叫‘梅花羹’?僅聽這名字就像不錯的樣子!”
“回長公主的話,正是梅花羹!開春時候,我收集了些今年新結的梅花瓣,將之碾碎,然後再用春露兌勻製成梅花露。”李眠兒一邊應承,一邊將盤子放到案上,揭開蓋子,頓時清香撲鼻,“這梅花羹其實就是用這梅花露匯同桂圓、蓮子、百合、糯米一道放入瓦罐當中,熬煮時掌握好火候和時間,便可以了!”
長公主努了努鼻子,似乎被這股膩香給吸引住了,平日就喜甜食的她,馬上吩咐喬令侍:“快盛一碗出來,本宮嚐嚐!”
喬令侍依言拿過瓷碗銀勺。從盅裡盛出一小碗來,遞給長公主。
長公主接過碗,低頭就喝了一口。將才喬令侍開門的時候,長公主亦聽到幾丈開外走來的腳步聲,後來李眠兒同喬令侍的對話,她也全部聽在耳裡。從聲音語調來看,李眠兒表現得同平時沒兩樣,於是,她就想也許她一開始所聞見的那點動靜是風聲也說不定。
既然這麼想,長公主嚐了李眠兒的羹後。倒是真心得滿意:“嗯,確實不錯!甜甜粘粘的,香沁入脾。改明青煙你可以多做點,好叫喬令侍、鳶畫也一道嚐嚐!”
“是!”
“素材宮裡多的是,需要梅花瓣的話,這陣子後花園里正開着呢!還有那什麼春露是吧,沒事領幾位宮人多采些放着就是咯!”
“是!”李眠兒再次點頭應是。
長公主一連喝了三碗。看來這梅花羹還當真合她胃口,無論是李眠兒還是喬令侍見此都很高興。
“你這孩子……真是心靈手巧!”長公主放下碗勺,一邊拿絹帕抹嘴,一邊拉過李眠兒坐到身旁,“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會做這些來?”
“回長公主。今晚這盅羹,其實青煙也是煮了好幾盅之後,纔出了最後這一盅合口的!之前的幾盅不是火候沒把握好。就是時間沒拿捏好!”
“是麼?倒難爲你了!”長公主聽了這話,目露憐愛,“能做出來就不容易了,何況還做得這麼可口!”
“只因青煙小的時候,身邊有個服侍的婆婆。她常會一頭在爐上煮着羹,一頭坐在爐子旁邊洗衣服邊看着火!”李眠兒有心提起這一茬。卻是想能過一些家常瑣事拉近同長公主的距離,既然走到這一步,既然已經決定傍上長公主這棵大樹,那就要儘可能地傍牢了。
長公主果然被她勾起了興致:“那然後呢?你接着說下去!”
喬令侍見李眠兒一臉回憶過往的表情,不由也被吸引了過去。
“是!”李眠兒點了下頭,便接着道:“可是衣服洗好了,總要再漂洗一遍啊!漂洗完了還要晾曬啊!因此,爐上羹常會因爲婆婆出去換水或是晾曬衣服時迂出鍋來,有時甚至還會煮過了頭!”
“呵呵,你這婆婆真是!”長公主幾聲輕笑,“後來呢?”
“後來,我就提出來,每次煮羹的時候,由我在一旁看着罷!”李眠兒說到這,許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了,不禁掩嘴咯咯笑了起來。
“李小姐笑什麼,快說說後來怎麼樣了?”喬令侍看李眠兒一徑笑,而長公主正等着下文呢,不由出聲催道。
“是是是!喬令侍!”李眠兒止住笑,“開始婆婆就是不答應,說這都是下人的活,哪能讓小姐做云云!可她沒禁住我幾次硬磨,便答應把看火的差事交給我!後來每見婆婆煮羹的時候,我總主動跑上前去,一邊手捧大書,一邊幫她看着爐上的羹!豈知……豈知……我比她還要不如,因爲我常好看書看得太過投入,壓根忘了爐上正煮着東西呢!”
“你這丫頭,難怪你剛笑成那樣!”長公主忍不住也跟着一笑,“想必你那婆婆再不敢請你幫忙了!”
“雖然常出差錯,不過青煙倒是真學會了這門煮羹的手藝!”李眠兒眼見長公主的笑容越發親切,心想自己今晚又多了一樣收穫,這一趟真是值透了!
“於是本宮享了口服!
“能爲長公主效勞,本就是青煙的福分!”
“嗯!昨日回府去,可都安排妥當了?”長公主一轉話題。
李眠兒忙應道:“都安排妥當了!不過原也沒什麼需要安排的!”
“你娘總需要你好好撫慰一番的吧!”
“長公主說的是!昨回去,主要就是孃親交待一下的!”
“你母親那兒呢?”
長公主這說的是鍾夫人,李眠兒聽及不自覺地眸光一滯:“母親特意囑咐青煙要謹尊宮裡的規矩禮儀,切莫丟了國公府的臉面!”
“呵!鍾夫人一向賢德淑儀,治家有方,就連本宮也佩服她佩服得緊!”
如若自己沒有看花眼的話,李眠兒依稀覺得長公主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神色有幾分古怪,說不出怎麼個古怪法,不自然卻是肯定的了!
李眠兒沒敢應長公主的話,只於一旁垂手而立,目視腳尖。
“再沒幾日,你就十五了吧!”長公主兀自忖了會,纔開口說道。
“勞長公主惦記!青煙下月初滿十五!”
“按理,到時該給你行及笄禮!”
李眠兒不知長公主說這話意欲何爲,一時不知該答是好還是答否的好!
見李眠兒面現爲難,長公主莞爾一笑:“不過本宮捨不得早早地給你行那及笄之禮,本宮還想讓你留在仁壽宮裡多陪些日子呢!不若明年的這個時候,再給你舉行吧!你道如何?”
長公主擡眼瞧向李眠兒,等着李眠兒迴應。她不知,其實她這話是再合李眠兒的心意不過了。
李眠兒聽了長公主的提議,一臉恭謹地襝了襝衽:“青煙但憑長公主作主!”
“嗯!難得你也是一片孝心!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青煙先告退了!”李眠兒端過案上長公主喝剩的半盅梅花羹,放回盤子上,託在手上退出了房間。
直到身後傳來喬令侍的掩門聲,李眠兒才長舒一口氣,無奈地嘆道:如今自己這僞裝演戲的能耐是越加地爐火純青了!
想到晚間進屋前的驚險一幕,李眠兒脊背上就冒了一層冷汗,當時如若不是自己反應飛快,瞬時間使出影遁,退到幾丈之外去,定會叫喬令侍發現自己,那長公主鐵定不會饒了自己,原本自己對她來說不過一顆棋子而已!
李眠兒低頭瞥了眼自己的雙腳,臉上卻是露出一抹苦笑來,晚上她端了盅羹過去,只是想討討長公主的歡心,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步會是那般輕無聲息,以至屋內的喬令侍和長公主都沒有聽到她的動靜。
在她預備輕叩門扉之時,恰聽聞裡頭傳來一陣低語,不聽不大緊,一聽便是唬了一大跳,因她心知那話裡的內容屋裡的人定不想被其他人聽了去。
她一方面慶幸自己的聽覺更靈敏,一方面想速速撤離,可就在她以原先的步子朝後退時,屋內人發現了門口的動靜。
就在屋裡人衝向門口的當兒,李眠兒一個急撤,以相當迅捷的速度退了開去,而好將將站穩,喬令侍已是探出頭來了……
李眠兒端着盤子一路往自己的寢室走,怪不得今日的仁壽宮裡裡外外來往着各色侍衛、宮人,且一個個皆神情肅然。
楚王受了重傷,彭皇后要是不把皇宮查個底朝天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眠兒暗自冷笑,不過想到受傷的楚王,她還是有點惻隱之心的,畢竟楚王從來待她都是尊重有加的,她沒有道理以怨報德。
不知那刺客背後又是什麼樣的人在指使,竟敢當着皇上和皇后的面行刺聲名最仁義的楚王,冒天下之大不韙,又豈止是膽大妄爲四字可以形容的?
銀色面具?聽長公主說,那刺客也是戴了銀色面具!
李眠兒不禁想到開寶寺那次血案,當時她是在場的,如今想來,那次暗殺多數是衝着周昱昭而去的!
原以爲自己這般出身,活得身不由己,然生在皇家的人,又何曾由得了自己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