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選擇走爲上,那就得走得漂亮才行,若中途被捉回來,又耗體力,還會加深陳王的提防,那麼他必要像對待疏影那樣把自己來個五花大綁,到那時,再想着逃路便萬分困難了!是以,李眠兒必須給自己謀一個萬全的計策,無論是時機還是路線都要十分精準。
於是,她下巴一用力,從陳王指尖上拔開,面向前方,視線則是小心地觀察山路,以及通往行宮的路線,還有就是周昱昭所帶隊伍全行進的方向。
“哼!他自以爲可以偏安一隅麼?”陳王順着李眠兒的視線看向遠方那隊人馬,“本王只是還沒想下狠招!”
“他走到這一步,也是拜你們所賜!”李眠兒用眼看拿心記,而嘴巴還得應付陳王。
“拜我們所賜?”陳王冷笑,“你想得太簡單!武王父子從來就不是安分的人!只是你被他們的表象矇蔽而已!”
李眠兒轉過臉,視線落在陳王的臉上,一點點拂過他其實長得頗爲俊氣的五官,然心裡卻在默記一會兒下山的路。
陳王迎上她的視線,身體禁不住朝前靠了靠,低聲道:“周昱昭贏不了的,註定的敗寇!本王是爲了你好,跟本王走!”
李眠兒垂簾掃了眼陳王的腳,一個小計浮上心頭,雖不算什麼,但起碼可以給自己掙得三兩步的優勢,如今,只是丈把的距離,都可能決定自己逃離的成敗。
“是麼?你便這般自信?”李眠兒重新轉回身子,目光重新掃向遠處的蜿蜒小路,一條一條地在心裡默記。
“自然!若非父王心有顧慮,一勁阻攔,周昱昭豈可能活到今日,去年便叫他一嘗厲害!”陳王眼中戾色一閃。
李眠兒猜想陳王口中所指的。也許就是聯合邊境力量給周昱昭來得南北夾擊的策略。
瞄見周昱昭的人馬正往三元巷疾馳,再一會兒就該抵達破廟了,現在只需自己把從山下到破廟的路徑牢記於心。然後就可以開走了。
李眠兒清晰明徹的瞳仁在眼眶中來回輕掃,幾個來回結束後。她再次面向陳王,目光變得柔和:“那麼現在呢,樑皇的顧慮還在麼?”
她稱“樑皇”!
陳王眼睛眯了眯,可眼前的面容太過明麗嬌嬈,他實在移不開視線,還想離得更近,想聞她身上獨有的冷香。將才一路狂奔,自己七竅的注意力被路途給搶了大半,如今,這種欲近還遠的間隔撓得他心裡癢癢。毫不自覺地,他又湊前一步,悄問:“你以爲呢?”
李眠兒視線下掃,發現兩下相距不過三步遠,只要他再近前一步……於是。她放鬆身體,收起眼中最後一絲銳意,一眨不眨地盯着陳王,聲音也有意放低:“我以爲?”
陳王半勾嘴角,完全被李眠兒柔美的身形和兩瓣似啓不翕的櫻脣奪了心魂。腳下似受牽引一般,朝前欺近。
“不許再靠近!”李眠兒忽地伸出雙臂,擋在兩人之間,而出聲之時,腳下連連後退,直退了五、六步遠,“陳王爺,請自重!”
“呵!”陳王被李眠兒清脆的喝止聲叫回神,陰陰笑道,“你怕我?”
李眠兒不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遠處,那裡,周昱昭的隊伍正在朝着這處移動。
陳王見李眠兒轉頭,他亦偏過頭依她的視線瞧過去……
時機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說時遲,那時快,李眠兒腳下嗖地旋地而起,頭也不回地直奔山腳飛遁。
今日換的這身衣服實在太明智了,修身不拖沓,非常適合在山間行走。她憋了一口氣,根本不朝後探看陳王的反應,使出全身本事,沿着山路往山腳跑去。
至於陳王,在發現李眠兒作勢逃開的瞬間,他便胳膊一甩,上身前探,滿以爲會一把捉住她的寸把衣袖,然後將她整個身子扯進懷中,不成想竟是伸手抓了空,且不但抓了空,眨眼間,那個秀麗曼妙的身影已然到了幾丈開外。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打死沒有想到她竟有這般武藝!顧不得吃驚訝異,提腳就跟着追了下去,怎麼能讓她這麼輕易地從掌心遛走?
可他終究是低估了李眠兒的功力,一路追下來,兩人的間隔根本沒有縮短的意思,到得山腳時,前頭的人只回眸瞄了他一眼,便沒入林間小道。
陳王恨聲止住腳步,虛空猛砸了一拳,方纔體力消耗過大,這會兒,自己的輕功根本發揮不了最佳水平,根本很難追上,而幾十裡開放的周昱昭很快就會找到這裡,所以,儘管後悔不迭,儘管不甘不願,但他還是選了相反的路徑飛奔而走。
然而,他又高估了李眠兒的方向感,就在他決定放棄追逐,另闢蹊徑尋求自保之路時,李眠兒就發現自己迷路了。
先直行,遇着路口往東,遇着第三個岔口朝北,直行,到達岔口往東,接着一路直行就該碰頭周昱昭了。
這條路線,她在心裡已經默記許多遍了,可是一到路上,才抵第一路口,她就轉向了,心裡雖想着往東,但簡單判斷之後,她竟挑了東北方向一路飛奔,行下老遠,就是沒碰着一個岔路口,奔了許久,她意識到自己走錯路了。
李眠兒回頭探看,發現身後並沒有陳王的蹤影,可她不敢冒然走回頭路,怕萬一碰上追趕而來的陳王。沒辦法,她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朝着東北的方向奔走,速度還不敢減緩。
也合該她運氣好,倘若在最初的岔路口,她挑了西向,那麼這會兒,她則已自投羅網地送到陳王跟前了,還好她只是選偏了一點兒而已。
糊里糊塗瞎奔一氣之後,李眠兒發現自己迷路迷得不成樣了,路越走越窄,地越走越荒,這麼遠走下來,連個人都沒有看見。
而陳王久久沒有追上來,想他可能追自己追丟了。可她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就算往回走,她也找不到出發的那座山。
體力漸漸不支了,這麼跑總不是個辦法,得琢磨個辦法聯繫周昱昭纔好!李眠暗暗想到。
腦筋一轉,記起自己的腰間還掛着小陶笛,出門前換衣服時就想到可能用得着,特意帶了出來。
周昱昭是識得蒼鷹的,只要蒼鷹聽到笛聲後,在空中盤旋時,他也許碰巧能看到,再不濟,綁個信物在它腿上週昱昭收到時,還能跟着蒼鷹找到這裡來。
心裡這麼算計,她即停下腳步,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四下裡觀察一會兒,發現確實沒有陳王的動靜後,他拿出陶笛,在嘴邊吹了一曲輕揚的曲子。
吹完,李眠兒收起笛子,仰望空中,伺待蒼鷹出現在頭頂。
這一回,蒼鷹出現得比平時晚了許多,不過,他能找到自己已經非常不易了,李眠兒欣喜異常,她從中衣前襟裡掏出一方貼身帕子,繫到蒼鷹的腳踝處,讓它把帕子帶到周昱昭的手上。
片時後,蒼鷹重新回到的空中,盤旋一圈後,便朝着泛紅的天際飛遠了。
李眠兒原地歇腳,太陽馬上西落,她有些擔心,如果天黑之前周昱昭還沒有找來這裡,自己卻要在這荒山野地過夜不成!
想及此,她不由打了個寒噤,面對這個與面對陳王一樣令她害怕。她自小怕黑、怕蟲蛇,而今晚卻很可能要同時與這兩樣爲作伴,怎不令她恐懼!
但身子乏得厲害,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耗在找路上了,她必須保存體力應付隨時會出現的突發狀況。
她倚在一株樟樹下,樟樹有驅蟲獸的功效,這樣,她會覺得安全一些。
本想着只是休息一會兒,腦子裡不時提醒自己,要注意要警醒,不能被陳王發現自己,可一路狂奔了恁久,一向嬌養慣了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消耗,是以,沒多會兒,她極力張開的眼睛合到了一起。
直到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她豁地驚醒,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這麼危險的境遇下睡着了,她揉揉眼睛,發覺自己全身痠軟無力,雙腿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支撐不了,之前一直跑啊走的倒沒覺得如何累,這一停一歇過來後,竟是累成這樣。
她靜心凝神,數着馬蹄聲,還有騎馬人策馬揚鞭的口令,試圖從中辨出熟悉的聲音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正是朝着自己這個方向行來的,李眠兒隱在樹後,伸出脖頸,探看疾馳過來的人馬。
“主上,就是這裡,剛纔蒼鷹就是落在這周圍!”其中有個騎士揚聲嚷了一句。
沒錯,是自己人!
李眠兒使力轉動身子,微弱地對着不遠處喚了聲:“昱昭——”
她這喚聲極是微弱,弱得連一陣輕風都能將其吹散,可就算這聲音如此微弱,但在有心人聽來,宛如天籟。
早已尋得心焦不已的周昱昭,忽地聽聞此聲,連馬也不要了,直接從馬背上騰起,直奔聲源處飛來,遠遠地看見倚倒在樹下的李眠兒,他一時分不清什麼狀況,神色驚慌不已:“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