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南宮越程遇刺的消息就象一個重磅炸彈,炸得江落落七葷八素,她覺得頭暈,鍾虎扶住了她。江落落用力抓住鍾虎的手臂說:“帶我去見他!”江落落的聲音裡聽不到任何思想感情。
鍾虎愣了一下,他半蹲下身子,江落落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一把背在身上,十幾個起落後,到了安王府的院落。外屋大堂內坐着一位近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一身的凜冽之氣,眉眼間與南宮越程有六成相似,旁邊有一位二十七八的女子,容貌清秀,儀態端方,但臉頰微紅,咳喘微微,江落落大膽認定,這二位便是南宮越程的父母親。於是向前行禮:“江落落見過安王爺,見過安王妃。”
安王擡起頭,帶有肅殺之氣的眼光幾乎象把利劍一樣能穿透江落落的身體,安王妃急忙用絹子拭了下眼淚,一把拉住江落落說道:“你就是阿程在外面認下的義妹?”安王妃細細打量着江落落:“嗯,沒錯,王爺,阿程說得對,江小姐的眼睛的確與咱們的冰兒一模一樣。”說着便撲簌簌掉下淚珠,江落落被看得頭皮發麻,低下頭說:“安王爺,安王妃,先讓落落見見世子爺吧。”
“鍾虎,帶江小姐進去。”王爺招了招手。鍾虎點頭稱是,便進到了屋內,屋內有不少人,一進門江落落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很濃重的湯藥氣味和血腥味,還有幾個年紀稍長的太醫正在討論藥方,江落落顧不得與衆人見禮,直接走到牀榻前。
江落落抓起南宮越程的手探脈,細細看着他,頭天晚上還在安慰她的那張臉,現在變得青白,原本英挺的長眉因爲傷口的劇痛而緊鎖,棱角分明的嘴脣也由於失血過多顯得沒有血色。江落落忽然很難過,這個世界,只有南宮越程和她是有聯繫的,來自於同一片天空,掀開被子,可以看到胸口的紗布還有血跡滲出,此刻受了極重的外傷,而且血團在漸漸擴大,輸血?這個時代是不可能有這種條件的,況且也不知道南宮越程的血型,止血的白藥?也沒有!
“安王爺,我等已經盡力了,正中心口,唉!”那幾個年紀稍長的太醫紛紛嘆息着搖頭而去。
“大哥,我來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昨兒還好好的,今天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究竟誰幹的?”江落落輕輕握着南宮越程的手,原本溫暖有力的手已經變得冰涼,“鍾虎,去拿個手爐來,另外,把二門外的窗戶開個縫,要將血腥氣散一散,讓新鮮空氣進來。屋裡頭炭盆子再加一個,牀頭櫃上放盆清水。”鍾虎依言退下去了,爺說過,落兒一到,一切聽她的,否則可能爺的命就保不住了。
江落落把脈後確定是因重傷而導致南宮越程原來身體積聚的毒素髮作,因此昏迷不醒,再加上胸口的傷又極重,還能喘氣說明南宮越程的生命意志力極強,江落落迅速施針,但她並沒有把握能從死神手中搶回南宮越程的命,血還在不斷地浸出,“鍾虎,還有止血藥嗎?”
“回姑娘話,最好的止血藥都用上了,爺還是……”鍾虎聲音小了下去,“爺一早給瑾王世子送東西,原本送了東西便要去順東王府上,爺和小王爺約好了吃完早飯出去辦點事以後便到秦家舊屋找姑娘一起用午飯。但去順東王府途中有個抱孩子的婦人撞到我們馬車上,爺起身查看,後來那婦人從襁褓中抽出一把劍直接便衝爺刺過來,我那時被側面來的人纏住脫不開身,駕車的鐘鷹和鍾獅也被暗器所傷,另外還折了兩名護衛。”牀上的南宮越程顯得格外虛弱,似乎脈息也弱了下來。江落落轉身朝鐘虎說:“那紫株草或者小薊有嗎?有的話就都拿來。”
“江姑娘,我這兒還有一粒續命丹,是原來醫聖爺爺配製的,或者對安王世子有用。”清醇的聲音,是瑾王世子。江落落接過續命丹嗅了嗅,知道是保命的良藥,忙給他塞進嘴裡,又灌了些溫水。雖是昏迷,但南宮越程吞嚥能力還沒失去。
“姑娘,藥草只有這些,醫聖爺爺如今不在大都,到登州訪友去了,所以,爺現在這樣我們也無能爲力,請您盡力救他。”鍾虎將手中的紫株草捧到江落落面前。江落落直接下令:“去將它捶成粉末,要快!”
鍾虎迅速照辦了,紫株草加上幾味草藥磨成粉後被江落落壓在南宮越程的傷口上,以按壓手法,江落落比較用力,一動不敢動,約摸一盞茶功夫,竟然發現胸口的血不再涌出,江落落輕呼一口氣。也許是止了血,也許是續命丹的作用,南宮越程睜開了眼睛,看到江落落站在他面前,正在銅盆內洗手,目光轉到身上的傷,就知道江落落再次出手醫治他,他張嘴想說話卻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捂住了嘴,小手上混合着藥草和血腥味道。“不要說話,以免加重身體負擔,現在乖乖睡覺。”江落落不容置椽的語氣說服病人好生休息。
南宮越程哪裡肯聽,他腦袋想動,“你如果乖乖睡覺,好好休息,等傷養好了我就給你當妹妹,不然我可走了。”江落落有些惱怒。南宮越程傷口越來越痛得厲害,緊皺眉頭,輕輕呻吟了兩聲。“痛……”他很努力地使江落落明白自己想表達什麼。“覺得痛是好事,說明肌體恢復正常的感覺,你還有救。但是你知道的,傷口感染不是小事,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能不能挺過這二十四小時了。”
“唱支歌,給,給我聽吧!”南宮越程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唱歌?”江落落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個重傷的傢伙,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聽歌。不過也許音樂能緩解人的痛苦也未可知,“想聽啥?”
南宮越程淺淺笑了笑,吃力地說:“捉,泥鰍。”
“啊,這首我會唱。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帶我去捉泥鰍。小牛的哥哥帶着他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帶我去捉泥鰍……”南宮越程在童聲歌唱中微笑着閉上了眼睛,夢裡又回到上海,家裡的小妹拉着他的校服非要他教唱這首臺灣的歌曲《捉泥鰍》,還總是跑調。聽着聽着,眼淚不由自主地便悄然滑落在枕上。江落落輕輕用毛巾給他拭去眼淚,只是緊緊握住南宮越程的手,似乎一放鬆,南宮越程就會飄然而逝。
此時江落落忽然發現自己也已經淚落滿腮,她沒有把南宮越程看得多重要,但是南宮越程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眼神和作爲,無不展現一個兄長寵溺自己妹妹的樣子。原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因爲南宮越程單方的情感付出,江落落心中悄然升起了共鳴,她絕不能讓哥哥死,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會象南宮越程這樣無私關心她了,僅僅因爲一雙相似的眼睛,而她從認識到現在,幾乎沒有和顏悅色或者親暱地對南宮越程說過話,總是冷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想想就讓江落落就覺得後悔。
今晚是關鍵,南宮越程能否活下去,要看二十四小時內傷口是否會發炎或感染病菌,儘管在按壓止血前已用烈酒給他清洗傷口,但還是有不可預見因素會導致一切功敗垂成。江落落的心就象十五吊桶打水一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姑娘,”鍾虎走了進來,“安王妃讓人送了芙蓉蛋羹過來,您要不要先用些?”這個江小姐,爺都傷成這樣了,還唱着要爺帶她捉泥鰍?鍾虎心裡滿滿的疑問。
“哦,好的。”江落落起身,卻發現南宮越程揪着她的裙帶子不放,還拉得很緊。江落落輕嘆口氣說:“大哥,你這是做什麼,一時半會的,我又不會走。”又對鍾虎道:“把點心端過來吧,我在牀前吃就可以了。”
“是。”鍾虎將芙蓉蛋羹端到江落落跟前,江落落接過蛋羹道:“你不用管我,把自己餵飽了要緊,我吃完午飯去睡一覺,你下午守着,晚飯後我來守。”
鍾虎趕緊低頭道:“小的已經用過午飯了。安王妃怕姑娘餓得慌,先讓您墊墊肚子,已經讓小廚房給您單做些清淡的小菜了,姑娘用完蛋羹,大概也就差不多能吃午飯。”
“鍾虎,不好意思,我想託你幫個忙行不行?”江落落忽然想起秦家舊屋的那個男子。“你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給人看傷,他還需要繼續服藥,我想寫好藥方,請你幫忙送到秦家舊屋去交給寧兒。可以嗎?”
“使得的,我讓鍾豹去,他知道地方。”鍾虎立即滿口答應。
江落落將吃了兩口的蛋羹放到一邊,輕輕在南宮越程耳邊說:“哥哥放手,我要去吃飯,吃完了我就過來陪你。”輕輕將裙帶從南宮越程手中抽出來,走到案桌前,很快寫好了方子,又將蘿蔔的事也寫好兩張紙和一些碎銀子一併給鍾豹,另外又寫了兩張藥方,一張是消炎清腫的,另一張是補血養身的交到鍾虎手裡,讓他將藥先抓來備着。
鍾虎和鍾豹各自離去,江落落這才發現房間裡剛纔被趕出去的人又都回來了,瑾王世子,頊晏還有林清卓都在,另外還有三四個是江落落不認識的。江落落見到安王進來,便將南宮越程的情況細細說明,安王聽得眉頭深鎖,他戎馬一生,兄弟三人,如今僅他一在世,膝下原本一兒一女,女兒未及笄就病歿,若是兒子死了,那徹底斷了香火,且這些年南宮越程一時不肯娶親,面前這個中等姿態色的小姑娘居然讓兒子如此珍惜,是南宮煥元沒有想到的。但這個小姑娘身上溫婉堅韌的氣息,又使南宮煥元覺得兒子不會看錯人,未來兒媳能象這個小姑娘一樣處變不驚也是安王府的福氣。江落落並不知道南宮煥元在想什麼,若是知道肯定會被雷一跳。
“江小姐,阿程是我唯一的兒子,他,這些年不容易。還請你盡全力救治他。需要我們夫妻二人做什麼,你只管開口便好。”南宮煥元一反平素的凜寒之氣,似乎有些謙遜地求面前的江落落能給予關照。
江落落襝身施禮道:“安王爺借一步說話。”
南宮煥元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隨我來。”二人走到了二院另一側,應是安王爺的專用書房,“此地無人,江小姐有話請直說。”
江落落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南宮大哥平素爲人如何我聽說過,他朋友不多,交際也不廣,只喜歡待在家裡練習武藝與看看書,象他這樣的人被人襲擊,一定有理由。如今他沒有被當場殺死,院內探望的來了這麼多人,肯定會有人知道南宮越程未死,將此消息透出去。如今我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我們不知道敵人爲什麼要追殺南宮大哥,但總是有線索可尋。鍾虎說是從瑾王府至順東王府的路上被追殺,所以,瑾王府與順東王爺這二人都有嫌疑,或者是專門有人挑撥安王府與瑾王府和順東王府的關係專門設下的局,無論如何,今晚都是最關鍵的,大哥的事,我會盡最大努力。只是這兒醫療條件實在有限。”江落落說到此停頓了一下,“昨晚大哥本是約我下午來爲說安王妃瞧瞧,說是咳喘很厲害,不知下午安王妃是否方便?”
南宮煥元聞言一怔:“你是說阿程讓你過來幫他母妃看喘症?”
江落落點點頭:“正是。”
“剛纔聽到你唱歌,你想要阿程陪你去捉泥鰍?”南宮煥元一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