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身上撕裂般的痛苦將江落落從無底深潭拉回現實,我是死了還是活着?爲什麼渾身劇痛無力,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頊晏,你說那個妹妹到這裡才四天就好幾撥人上杆子來殺她,也不知是爲了何故?她一直這樣昏睡,總不見醒,更問不出原由了。”聲音比較年輕,象是很是焦慮的樣子。
“確實挺怪異的,她最多也就十歲,不知道會有什麼人對她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非殺了她不可,現在只能沒日沒夜派人守着。院主說她今日大約過了未時(下午一點至三點)便能回來。可院主這會子也不知是上哪兒去了。”一個聽上去象是小提琴一般美妙清朗的少年聲音。
“她被打成這樣,都不知什麼樣的人會如此折磨她?還將她棄在懸崖下?”江落落聞言一怔:是說的我嗎?我被棄在懸崖下?這麼說那車把我撞飛了摔到懸崖下?不對呀,我是在華南城那個十字路口被黑色的奔馳車撞的呀,怎麼會到懸崖下?難道是那人撞了我把我弄上車再扔到懸崖下嗎?照他們的意思,還有人來暗殺?哎喲,我怎麼會這麼背運啊!
江落落睜開眼,鼻中嗅到一股檀香之氣,自己睡在一張木牀上,木牀還墜着淺藍色的帳幔,被鉤簾挽起。眼睛略一動,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兩個少年,一個手裡持着一本書卷在讀,另一個,背對着她正側頭對讀書的那個少年說:“絮兒姐姐真慢,洗個頭要半天,讓我們替她守了好一會兒了。哎,頊晏,今兒這麼陰冷,才入秋呢,兩場雨一下子就這麼涼了。”
“嗯,是啊。”被稱作頊晏的那個少年懶洋洋地迴應着,頭也沒擡。
江落落細看着被稱作頊晏的少年,大約十五歲左右,看上去陽光健康,眉毛很濃,斜飛入鬢,鼻子長得很好,線條柔美,一頭烏黑的墨發用一根碧玉簪束在頭頂。他此時正專心捧着書在看,一點沒發現有人在看他,將書翻了一頁,輕輕抿了下嘴脣,臉頰上隱現了一個酒窩,江落落忽然覺得頊晏太俊了,象自己筆下那唯美的漫畫少年,趕明兒要把他畫下來!想着便不由自主嘴角展開微笑,略一動只覺得背上一陣劇痛,不禁悶哼一聲。那倆少年立即奔向牀前。
“你終於醒啦?”問話的是另一個少年,與頊晏差不多大,他的臉棱角分明,眼睛很明亮,卻目光誠實柔和,充滿關切。江落落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時不見那兩個少年,卻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淺灰色凌雲紋錦袍,領口露着雪白立領,身段頎長,看上去丰神俊朗,是個溫潤如玉的美男子,江落落一見便覺得很熟悉,但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見她睜開眼睛,目光中流露些許歡喜。
“醒了?要不要喝點水?”這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很磁性也很溫柔,但在江落落的潛意識裡,這個男子說話的語調和爺爺對他的那些病人們說話的腔調完全一致,很公式化。
“嗯”江落落使盡了全身力氣只能說出一個字。
“絮兒,倒點水來給這位姑娘喝。”
“是,院主。”門外一個女子清脆地聲音迴應着。
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妙人兒過來給她端了細瓷碗裝着的溫水,喝了水,似乎精神好一點了,此時江落落突然發現,這家人點的不是電燈,而是在一些古裝電視連續劇中看到過的蠟燭,被厚厚的絹帛籠着。燈罩內的蠟燭輕輕跳動着,融融的光彩映照開來。怪不得總覺得屋子裡光線較暗。而且這個男子穿的是古代的寬袍大袖,他側身的一剎那,看到了他腰間的香袋和掛着的玉佩還有墜下的絲絛。江落落艱難地撐起頭環顧四周,感覺自己象在北京大觀園裡的瀟湘館,擺設是古典的。再看看自己身上滿纏着紗布,呃,我死了?被做成防腐的木乃伊?這是在地府裡頭?這男的,是閻羅王?回想着之前見過的那倆少年,是牛頭馬面?有這麼俊這麼小的牛頭馬面嗎?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戴眼鏡,可是周圍卻看得清清楚楚。難道人死了以後,視力全恢復成一點五啦?
“嗯……閻王爺,我,我……是不是死了……哎喲!”江落落沮喪地問道,用勁了全力,聲音卻十分微弱,又牽動了傷口,她只能無奈地平躺,但被子卻滑了下來。
那男子“哧”一聲笑了起來,給她拉了下被子:“呵呵,此地喚作清月書院,在下林清卓,是本書院的院主,卻不是什麼閻王爺。你好好休息,我叫絮兒來照看你。她是這裡的女學生,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跟她說便好。”
江落落輕輕嗯了一聲,又沉沉昏睡過去。恍惚中,有人喂她極苦的湯藥,有人給她擦臉擦手,好幾次房間裡有人用刀劍打打殺殺,叮嚇噹噹的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但江落落由於身體太過虛弱,一直都昏昏沉睡。一晃又是二十多天過去。
這天好容易醒來,江落落很想起身,忽然覺得身上好重,細看是一牀厚厚的棉絮。突然想到:難道……人死了以後是在這樣的一種世界?可身上的痛楚又在提醒她,這一切是現實發生,並不是做夢。略一動又牽痛了傷口,她痛得咧了咧嘴。
仔細判定自己身上的傷勢,手腳都沒有骨折,但右邊第二和第三根肋骨斷了,左額有傷,左後腦勺腫了很大一塊,應該是磕的,不知道是否有淤血。再加上身上橫七豎八的傷,使得自己裹得象糉子一樣。可自己的身體似乎一夜之間便縮得只有小學生一樣大小。怎麼會這樣?忽然打了一個冷顫,難道自己是穿越了?她嘗試過寫四部穿越網絡小說,沒想到自己會成爲穿越中的主角,按照所有小說裡的說法,女主到這個世界,是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去了。
難道自己一定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下來?舉目無親又陌生的環境,而且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根本動彈不得。江落落轉頭望着窗外正在不停飄落葉的梧桐樹,心裡默默唸着:爺爺奶奶,你們在那個世界還好嗎?孫女不孝,再不能陪伴二老了,你們可要多多保重啊!江落落越想越心酸,眼淚瘋狂滾落在枕頭上,但光哭,解決不了問題。跟隨爺爺問診百方,江落落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儘快恢復身體,她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忍着痛做深呼吸鍛鍊,因爲肋骨斷裂,是比較麻煩的,爲了不使自己有後遺症,生理鍛鍊必不可少,但在這個環境沒有百日不可能痊癒。
這天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一些響動,江落落吃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絮兒抱着一大牀棉被走進來放在牀邊的几案上,又轉身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拖進屋裡。門外有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大約就是前些日子見過的那兩個少年吧!火盆侍弄好的絮兒猛一擡頭,正好看到牀上的人醒了,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嬰兒肥的小圓臉上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有詢問,也有迷惑。
“你醒了?”絮兒是一臉驚喜,將她慢慢扶起來,又給了一個大大的靠枕放在她身後,將被子往上提了提。“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哦,我去叫院主。”
“絮兒姐姐,你們在說什麼?”隨着聲音,兩個少年走了進來。一看到牀上的江落落醒了,滿是歡喜地走到牀前。
“哎,小妹妹,你有沒有感覺好點呀?”說話還是那天的少年,而頊晏站在一旁,面色淡然,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嗯,你……”江落落吃力的想說話。
“我叫沈若塵,他是九……他叫頊晏,我們是來求學的。這兒除了我們,還有不少人。絮兒姐姐比我大兩歲,比頊晏大一歲。”沈若塵眨了眨眼睛,繼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江落落……我爲什麼在這裡,你們怎麼會穿這樣的衣服?”她想動一下,但碰到了後背的傷口,不禁痛哼出聲。
“你不要亂動,好好休息,我們有空就來看你。”沈若塵朝她溫融地笑笑,拉着頊晏便離開了。絮兒朝她笑笑,也走了出去。他們倆說話的口音,應該是河北石家莊一帶的,很好聽的普通話。
他倆走後江落落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望着牀頂。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麼奇怪的地方,這裡的人穿的好象都是那種叫漢服的東西,又不完全象。絮兒穿的好象類於儒裙一樣,外面套着灰鼠毛的背心,但她穿起來很好看。冬天裡的厚厚衣服都還能穿出女子特有的窈窕,看來古代人的服裝審美觀念大大超過現代人。等自己傷好了,也要弄一套這樣的衣服穿穿,效果一定不差的。
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會弄得一身傷?爲什麼自己被車撞的時候還是陽曆六月初,醒來卻已入秋,是因爲自己昏迷得太久了嗎?爲什麼自己變小了呢?現在又是什麼朝代?江落落瞎想着,腦子又開始暈暈沉沉,忽然“嗖”的一聲一把飛鏢便從直直地朝江落落咽喉飛過來,江落落大駭,想動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飛鏢射向自己,眼見自己活不成了,江落落閉上眼睛,纔剛死裡逃生啊,悲催的居然就被人暗殺了,是哪個天殺的乾的,姐定不饒他!正在這時,忽聽得“鐺”一聲,飛鏢突然彎了方向,穿透蚊帳,直直射進牆壁,發出“錚”的聲音,由於慣性,飛鏢射進牆壁後還在輕微地顫動。江落落驚魂未定,低頭一看,身上蓋的被子上有一粒花生米,難道擊偏飛鏢的是一粒花生仁?
是誰救了我?江落落環顧四周,並沒有人,花生仁哪兒來的?飛鏢哪兒來的?江落落感到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溼透,她想動彈,牽動了傷處痛苦不堪。江落落不敢再睡,但是人卻虛弱至極,不久便又昏睡過去,但不一會兒就驚醒,江落落很害怕自己會在沉睡中被一支飛鏢紮在咽喉而死去。她感到孤獨、陌生和絕望,此時的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念家中的爺爺和奶奶。
第二日晚,江落落髮現絮兒端來的湯藥中被人下了“一線香”,這種藥喝下去略帶酸甜,有一股桂圓肉的芳香,若將湯藥喝了,那麼十五日內必定會咳血而死,症狀與肺癆極爲相似。好在自己一身的醫術是爺爺親自傳授,若是不懂,喝了真是白死。到底是誰要弄死我?江落落不明白,如今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家就動手了,想想就不寒而慄。
江落落驚恐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林清卓卻似有查覺,給江落落安排了兩個侍女,題蘭與題梅,此二人氣息內斂,腳步輕盈,氣度舉止與普通婢女差異極大,一看便知身手不弱。每晚題蘭或題梅陪着睡在牀外側。連續數日都很安生。
很快就到臘月初二了,由於這天是休沐,故大部分學生都回家或者去街市上走動,書院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入夜,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夕湄居屋頂閃過幾個黑影,窗紙一溼,伸進來一根細管,有淡淡的煙霧吹進來。
感覺有人用涼涼溼溼的東西捂住自己的口鼻,江落落從夢中醒來,題蘭將食指放在脣上,示意不要發出聲音。江落落輕輕點了點頭,忽聽“嗖”一聲,一支火箭飛進來,引着了蚊帳,冬天風乾物燥,棉織物立即便焚燒起來,江落落害怕得要尖叫,但嘴卻被題蘭死死捂住,題蘭在江落落耳邊小聲說:“姑娘,我將你弄到屏風後,你且別出聲。”江落落身上有傷,根本動彈不得。“嗖,嗖”,連續三四支火箭射進來,方位極準,題蘭攬着江落落跳落牀下,就地一滾,便滾到牀下,從牀另一側出來便繞到屏風處,屏風後有晚間給江落落擦身備用的清水,題蘭飛快地取了被子,沾了水再披到江落落身上,如此可暫保不被燒傷,但落落被凍得渾身發抖,而此時隨着火箭不斷放進來,火勢也越來越猛。房頂上有輕微地響動,一道頎長黑影突然便閃現在屋內,隨着那人的出現,突然有人喊:“走水啦,快來人啊!”
江落落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隨着那人一步步走近,他身上散發的凜寒之氣使得江落落覺得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那人手裡的劍似乎還閃着冷颼颼的寒光。題蘭輕輕說道:“九殿下,您怎麼會來這裡?”竟然是頊晏!
江落落一見是頊晏,便放棄了掙扎,頊晏將她扶起,題蘭隨後便跟着離開,頊晏依林清卓的意思把江落落送到清心樓去休息,江落落原本身子較弱,又受一番驚嚇,喝了薑湯後一直睡到第二天辰正三刻才醒過來,才從題梅口中知道昨日夕湄居由於救火及時,損失並不大。
抱着被子長嘆了口氣,目光轉向旁邊,牀內側放着一個大包袱,裡面是江落落所有的家當,一堆珠寶和金銀錠子,她坐起來,將包袱打開來細看。有一個圓形的玉佩,一面鏤空雕着麒麟,另一面雕着大朵的花,瞅着象是芙蓉,花葉下有幾個小字,江落落細看,倒有點象戰國時趙國的字體,寫着:“朔王金藏”四字,這玉佩手感溫潤,一看就質量上乘,其他的釵釧簪環等,都打造得非常精緻,尤其是蝴蝶的那枚金釵,蝶須很細很細,在蝶須頂端還綴了兩顆米粒大的墨玉,戴在頭上,蝶須顫顫悠悠,着實引人眼球,江落落輕嘆口氣,古人的手藝真是精湛,要不怎麼有金縷玉衣呢。忽然一個念頭進入腦海:難道那些來刺殺的人,是爲了手中這些金銀財寶?說不定就是爲了這塊玉佩!若是這樣,拿着玉佩等於拿了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小命就玩完了。
“江小姐。”冷不丁聽到一記女子聲音,嚇得江落落“啊”地驚叫起來。絮兒滿臉歉意地說:“對不住江小姐,嚇着你了?”
一見是絮兒,江落落用手抹了一下前額的冷汗,“哦,是絮兒姐姐,以後還是叫我落落,或者落兒爲好。找落兒可有事?”
絮兒笑着說:“是這樣的,馬上到臘八了,院主前些天到東陽大街上買了些料子,我趕着給你做了一套新衣,你先試試?”絮兒知道頭天夕湄居出的事,但卻隻字不提。作爲大都令的嫡長女,她懂得隱藏自己的好奇心,也能極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人前只要表現得端莊凝重,高貴大方且禮儀周到即可。哪怕有的時候是心裡含淚也要裝出面上帶笑的模樣。
江落落聞聽後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絮兒將她從牀上扶坐起來,江落落將衣服往身上穿,網上她有看過這類衣服的穿戴方法,她將衣服一穿上,便站了起來,這是一件淺桔紅的長裙,鑲了酒紅色的滾邊,袖附也是酒紅色,而且還繡上了雲彩花紋,用酒紅色的長綾束了腰,江落落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她的笑容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