朌坎見朌坤正要傳授自己咒訣,忙不迭打點出十二分精神來,只聽朌坤說道:“我族降神師自仙宿階位伊始,方可召喚妖獸仙神,所召喚之物品級,依個人修爲境界而定。其中惟山川社稷之神除外,山神河伯乃是近人之神,享用人界祭品,但凡有祭品在供,他們即可臨世。遂若有祭品,便是階位低於仙宿階的降神師,已能召喚出山神。”
此番朌坎自知此乃自己最後一次蒙受師父傳授降神術,遂將平日的懶散皆收斂了個乾淨,全神貫注,聚精會神。
朌坤道:“我如今欲傳你之訣乃是最高階的召喚咒訣,即召喚仙神之訣,你需牢記:
‘聖皇御運,世夷道泰;
仁及蒼生,惠至遐邁;
威肅鬼方,澤治九裔;
儀坤德以厚載,擬乾穹以高蓋!’”
言畢又將運轉凝聚靈力之法講授一回。
朌坎聞罷這八句咒訣,在心下默誦數次,便已記牢。隨後又聽朌坤說道:“你雖習得此訣,卻勿要妄行召喚,你之根基尚薄,階位尚低,若強行召喚,則百害無一利;你需得每日裡運轉靈力,靜思默想,以提升靈識;更需絕欲循理,養性修生,以專己意,方能真正提升階位,修成正果,將召喚之術運用自如。”
待令朌坎當面誦過幾回咒訣,朌坤方負手說道:“自此,爲師所能授予你之術盡皆授完,你修真之路,到底何去何從,皆看你自己之道,道往何方,你便行往何方……”
朌坎聞罷這話,心下止不住心酸,不知不覺間便溼了眼眶,又怕爲人瞧出,只得垂了頭,哽咽着低聲道句:“我知道了,師父……”
朌坤又吩咐幾句,方打發朌坎回自己房中歇下,之後一夜無話。
之後幾日,自是由朌坤主持謝神之禮,召喚了那人面蛇身神現身,三王子依禮拜謝山神庇佑之恩。而朌坎則謹遵朌坤之言,日日勤修,誦讀《清靜經》,又往那登葆山下的飛瀑中打坐靜思,一坐便是半日。
另一邊,朌艮本受輕傷,無甚大礙,此番見兄弟歸來,更是喜出望外,不多時日便已下地行走。隨後自是將朌坎贈予的瑤草取出,按典籍上所載之法,晝夜不息,煉成靈藥。剛一出爐,待自己嘗過之後,便將大部分靈藥拿包裹包了,巴巴兒地趕在朌坎下山之前攜了來交與朌坎。
朌坎接過那包裹,打開一看,見朌艮將大半的靈藥皆送與自己,忙開口說道:“你怎的將藥都給了我?我摘了這些瑤草回來,豈非都是爲了提升你靈力之故?你給了我,自己又當服用何物?……”
不料卻見朌艮搖首對曰:“我自知靈根缺乏,天賦短於他人,便是服下再多靈丹妙藥,亦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不若你,本便靈力過人,若是服食此物,更能事半功倍,有一日千里之功。遂此物在你那處,倒更能派上用場……”
朌坎聞言,顫抖着手默默收起包裹,又覺自己眼圈不爭氣得紅了,心下暗自唾棄自己彷彿被朌艮傳染一般,動不動便淌眼抹淚,口裡卻着實硬不起來,只得輕聲嘟囔着道句:“山哥,你如此對我,我日後將何以爲報?”
朌艮聽罷不以爲意,對曰:“說甚這般見外之言,言何報答?在這世上,但凡你好,我便也好了……”隨後又將身側那有些畏生的舉父拉了出來,笑着說道,“你看,這豈非是你對我之好?還有你上回所贈之鶡鳥,我將它埋在屋後的野地裡,倒時時探望,從不曾忘懷……”
朌坎聞言,想說什麼,偏又一句話也答不出,似是世間所有措辭,盡皆虛華,難以回報那真實盛大之情意。只得默默道了聲謝,將包裹放進行囊底部。
待到下山之日,除朌蒙之外的五巫一併前往相送,將三王子等人送至山下。分別之時,朌坤拉住朌坎又多番吩咐,朌坎強笑打趣曰:“師父,您老人家在山上之時是百事不提,待到下了山,才念起徒弟了,方行此臨時抱佛腳之舉……”
朌坤任由朌坎耍那貧嘴,只說道:“此番你既護送三殿下歸國,自當千萬小心,時時留意,萬不可粗心大意。待事情完畢,便即刻返回靈山,此地乃你修行之根本,自當返本歸元。”
朌坎笑曰:“是,謹遵師命!”
此番又見朌坤的召喚獸騰蛇亦化爲實體,飄浮於半空之中,難得地露了一回臉。朌坎伸手拍了拍騰蛇的翅膀,隨後又趁機摸了摸,嘴裡說笑道:“這麼多年來,我總算摸到你了,小騰~翅膀還蠻柔滑的,跟我那兩鱔魚不大相像……”
騰蛇亦開尊口,說道:“朌坎大人保重,請萬事當心,吾祈願大人平安而返。”
朌坎聞罷這話,扯住騰蛇的翅膀便不願鬆手,對曰:“難得你也說了這些‘俗話’,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難得一見……”言畢,終於狠心撂下手去,眼光刻意避開從旁淌眼抹淚的朌艮,又對靈山其餘長老告別。之後轉身背對衆人,方佯裝瀟灑地一擺手,朗聲道句:“我走了!告辭!”不待話音落下,便飛身上馬,撒蹄而去,追上已行去數十丈遠的隊伍。
待朌坎行遠,騰蛇方靠近朌坤耳畔,低聲說道:“吾主,中土國已現狙如之事,未曾告知朌坎大人知曉,當真妥當?”
朌坤聞言反問:“知曉又如何?此乃天意,豈是人力所能干預之事?”
騰蛇:“……”
狙如,災獸,兵禍的徵兆。
此番衆人從靈山出發,行了三日晝夜,方至中土國中,期間朌坎因心下早有所知,遂此時便留了心,方纔發覺中土國與巫咸國之間,自上回隨朌坤一道前往中土國之時,便已無結界存在,原來自那時起,結界的鬆動與消失便已開始了。
待到達國都豫城,朌坎方與三王子等人分道揚鑣,前往城中偏殿歇下。臨別之時,朌蒙特意喚住朌坎吩咐,此番可留在中土國幾日,待靈藥製成,確保國主服下無恙,方一道歸國不遲。朌坎雖惦記着之前自家師父早歸的叮囑,然既承朌蒙如此吩咐,亦只得應下,留待此處靜候不提。另一邊,朌蒙則需親手煉製靈藥,遂方與三王子一道進宮。
當日午夜時分,有一人黑衣蒙面,從三王子府悄聲潛出,沿着城中的陰影處,潛行至大王子府後牆一角,隨後左右探視一回,避開巡夜的城中守衛,翻身入了牆內。不多時候,便見該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王府內一密室之中。此番密室中惟燃兩隻蠟燭,晦暗的燭光驅不散室中黑暗,兩名早已候於此處之人的面龐皆籠罩在陰影之下。細瞧一回,方知這兩人中,一人正是這密室之主大王子云辰,另一人亦是黑衣蒙面,觀其身形,正是從前出現在大王子密室之人。
那潛進來的黑衣人見狀,隨即退下遮面的黑布,正是此番跟隨三王子出海尋藥的其中一名部下,向座上大王子跪拜行禮道:“殿下,屬下特來複命。”
大王子擺手,示意黑衣人免禮,說道:“且將你所探得之事細細報來。”
黑衣人答是,方將三王子這數月的行程據實所報,當那黑衣人說到三王子收服氐人國氐人跟隨歸國之時,那大王子方變了臉色,拿手將跟前桌案重重一拍,恨聲道句:“彼時搗毀淪波舟,令舟身入水,欲令其葬身大海;不料他事後竟能逃出昇天,與異族雜種沆瀣一氣,圖謀不軌!……”
言畢,大王子方斂下己我怒氣,又令那黑衣人繼續稟報,待回稟完畢,將其揮退,令其繼續潛伏於三王子身畔,觀其動向。
待密室中再度惟剩他二人,大王子方對另一人說道:“如今看來,老三野心不小,我等斷不可坐視不理,若放任其羽翼豐滿,他當成爲我統一大業之最大障礙。”
坐於陰影之處那人聞言,方開口問道:“此番殿下欲如何行事?”
大王子沉吟片晌,隨即下令:“仍按之前計劃行事,事已至此,已無暇他顧……”
那黑衣人聞言,隨即領命退下。
待密室中惟剩大王子一人,方聞大王子自顧自說道:“不過此番亦多虧老三,令我等苦思不解之事終有了眉目……氐人國……東海……青龍之陣……看來我需親自前往一探。老三狼子野心,隱藏了這許久,至此狐狸尾巴總算露了出來……”
……
另一邊,卻說自朌蒙入宮製藥以來,已有十日,據聞此靈藥需耗費半月方能製成。期間朌坎亦曾往城中三王子府中拜訪,卻聞府中執事之人道三王子自入宮以來,尚未出宮回府。朌坎遂又入宮與三王子相見,仍是在當初見到三王子的演武廳中,三王子正教授幾位王孫公子練武,其中亦有那四王子云申。
只聽四王子說道:“此番多虧三王兄教導,王弟已於數日前突破六兵之陣,取得大房階位。”一面說着一面將腰上所懸的卻刀狀玉佩抖動賣弄一番。
三王子見狀,眸中神色複雜,不過轉眼即逝,隨後展顏一笑,說道:“恭喜。”
四王子聞言更是得意,隨即又道:“想來若是再接再厲,假以時日,我定能突破曲張階位!”說着又對三王子道,“王兄不若便前往六兵之陣嘗試一番,指不定便能就此突破曲張階位。”
三王子聞言,不過但笑不語。
而一旁朌坎聽罷,面上冷笑,心下吐槽不迭:“少年,你真是太天真了,誰告訴你豫城郊外的六陽之陣是六兵之陣?還曲張階位,而你三哥早較你們任何人都更早地獲得真正的曲張階位,且是混沌大陸唯一突破青龍之陣之人!”
從宮中出來,朌坎無處可去,於偏殿之中百無聊賴,除卻日日修行,將朌坤所授之凝神聚靈之法勤加苦練之外,便惟有與自家兩條鱔魚廝守相伴。往城外購買吃食餵養兩吃貨,倒很是不易。因中土國不比巫咸國,國人飼蛇成風,蛇類食物尋常可見。朌坎只得退而求其次,購買常人食用的雞鴨之類,將其殺死後分成小塊,令兩小蛇食用。而此二蛇尚還嫌棄那雞鴨並非活物,無助於消化,對這等吃食很是看不上眼。朌坎見狀,伸出二指蜷曲着敲那二蛇之頭道句:“出門在外,萬事不便,你二人、不二蛇能將就些嗎?”
不料它二蛇卻道:“此番左右無事,不若就此前往城外的樹林中,該處正有不少獵物,正可前往獵些許活物食用。”
議定,朌坎方攜了二蛇,將醉倒在榻的煋先生留下,單獨乘飛菟出城。行於出城路上,只見城中氣氛與了往日竟是大爲不同,各處街道皆有禁軍列隊巡邏。隨後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朌坎聞言,忙不迭循聲望去,只見從自己正對面方向,一名中土國將軍裝扮的武士正驅馬向此處馳來,他身後還跟隨着大隊甲士。朌坎見狀,亟亟打馬避往一旁,只見那將軍率領衆人拐過這邊街道,往王宮西面的方向而去。見罷此景,朌坎心裡涌起一陣沒來由的不安,不知爲何,心下無端地念起坐落於王宮西面的三王府。
此番心神不寧地出城,只見城門處亦是加派守衛。朌坎心下有事,遂未曾進入樹林,而是擇了樹林之外的一片荒野。此處視野開闊,有野兔、田鼠之類小型獸類出沒,正可供二蛇獵食。
另一邊,正值朌坎出城之時,城中朌坎所居偏殿,有數名黑衣蒙面之人,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偏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