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三王子攜了方天戟被朌坎推入麒麟之陣, 不料前腳入陣,後腳便驀地落入水中。三王子忙不迭撲騰着浮上水面,卻見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澤國, 哪裡有半塊陸地的樣子。三王子見狀, 心下疑惑, 只道是自己入陣之時尚且好端端從陸上而來, 怎地偏生入了陣後便落入水中, 陸地卻是絲毫不見。正作此之想,又憶起彼時出海突破青龍之陣之時,那陣法亦是在水下, 此陣或許便如同那陣一般。
念及於此,三王子一面退下身上衣衫, 系成衣包背在身上, 一面暗暗運轉體內真氣, 激發血脈之力,須臾之間便化作氐人之形, 以此穿梭於水底,較了其餘形態自是更爲便利。
此番三王子向水深之處潛去,好似閃電破空一般迅捷。心下只道是從前已突破過數個陣法,無不是尋怪而行,此番想來亦是如此。隨後又記起之前所見之偈語, 此陣偈語較了之前所過之陣的更爲清晰易懂:“大道攸同”正是殊途同歸之意, 想必此正是“道路不同然終點一致抑或是達到同一終點可走不同道路”之意;而那“天地與立, 萬取一收”則可結合遠望階位之偈語, 即對待萬事萬物需高屋建瓴、總攬全局, 而非侷限一點一面,如此方可俯拾皆是, 取萬物而爲我所用。而此番自己落入水中,即化作氐人之形,豈非正是應證了那句“天地與立,萬取一收”?
念及於此,三王子便覺破陣之事有了眉目,不提防正值此時,從那水深黑暗之處忽地躥來數條鳴蛇,模樣與普通蛇類迥然不同,背生四翼,鳴聲響亮,正是少見的於水中棲息之蛇。這鳴蛇倏忽之間直躥而來,宛如利箭一般穿行於水底深處,令人防不勝防。三王子潛游水下,藉助於氐人視覺與聽覺之靈敏,方纔捕捉到水下不尋常的動靜。情急之下,揮戟一擋,畫戟小枝便斬殺一隻,再突刺一擊,又殺一隻。隨後三王子長尾使力一擺,衝出那鳴蛇的攻擊範圍,緊接一個旋身迴轉,展臂一揮,使出一招回馬槍,便將剩餘一干鳴蛇斬殺殆盡。
此間事畢,三王子隨即沿着那鳴蛇襲來的路線前進,果不其然,愈往前行,妖獸愈多。鳴蛇過後,又襲來三隻怪物,生得人首豺身鳥翼的四不像,正是化蛇。這化蛇雖同爲水生蛇類,卻同時擁有蛇之纏勁與豺狼之猛力。這化蛇甫一出現,便如猛獸撲食一般攻來,三王子見狀使戟急架還迎,初時竟不敵那化蛇之力,被推出老遠。不想身後又驟然襲來另一隻化蛇,三王子往一側閃身躲避,方纔將將擦着那化蛇利爪躲開。正值此時,第三隻化蛇又迎面纏繞而來,情急之下三王子舉戟使出一招龍頭攢,擋下那化蛇的纏繞,緊接着一招龍爪爪,戟頭一轉,將第三隻化蛇一戟刺死。之後急轉路數,將戟從左手換至右手,使出一招龍拿虎擲,頃刻之間便將另兩隻化蛇斬於戟下。
斬殺化蛇,又向前遊了一段路程,便見前方頭頂隱隱約約有亮光投來,三王子便知這水域出口正在不遠之處,隨即將長尾一擺,加速游去。未想正在此時,眼前忽地撲面游來一羣漆黑難辨之物,三王子一手持戟,一手遮擋在前,定睛瞧去,只見此乃一羣穴居之魚,渾身遍佈青色斑紋,易於在黑暗的深水之中潛藏行跡,惟有紅色的尾部可與黑暗稍加區別,正是鰧魚。這鰧魚身形雖小,卻是羣居之魚,如今鋪天蓋地而來,卻是令人難以逐個斬殺。念及於此,三王子擡頭望去,只道是出口不遠,不若就此躍出水面上岸,亦省下與這幹細魚糾纏。不料出了水面,卻見周遭仍是一片汪洋,不見分毫陸地,三王子方知方纔所見之光乃是幻覺,並非真正出口。
此番只得再入水中,旋即落入那鰧魚羣的包圍之中,只如蜂羣蝗衆一般,將他圍堵得密不透風。三王子一面揮戟抵擋,一面憶起彼時與四王子較量戟術之時,四王子所使之招劈波斬浪。此本是雙戟之招,然三王子天賦過人、悟性絕佳,待他階位升至這距離武士最高階位大將階位不過一步之遙之時,早已將六兵融會貫通,所見所遇之招式自能過目不忘、化爲己用。隨即暗運真氣,將方天戟在手中撒了迴路數,竟舞出雙戟一般的效果氣勢,翻江倒海、驚濤駭浪,將那鰧魚羣驀地衝散蕩開,令自己從中脫開身來。
待離開此處,三王子方纔瞧清之前那光亮照來之處,乃是一水底巖洞。三王子隨即跟隨那亮光所射之處而去,從將將好容下一身的洞口鑽入,遊了不多時候便至一天井之中。待浮出水面,方見此處乃是一峽谷之底,四面皆是巖壁,需得攀上那巖壁,方得出路。
此番狀況對了他人或可是難事一件,需得耗費許多氣力攀巖,然對於三王子卻是小事一樁,三王子隨即運轉真氣激發血脈之力,轉化爲羽民形態,將之前脫下的衣物復又穿回身上,隨後展翅高飛,就此出了這峽谷。
而待雙腳落回地面,便見這峽谷上方正是一片開闊之地,三王子方又收了雙翅,換回常形。只見此地雖然開闊,卻也並不太平,甫一到來,這妖獸便已是上下夾攻,兩方來襲。從空中襲來的三隻禽鳥體形與野雞相似,只較野雞更大,頭生長角,天性勇猛好鬥,正是鶡鳥,乃勇猛之象徵。與此同時,地面向三王子攻來的乃是兩隻體形似貓、身長鬃毛白尾之獸,正是朏朏。
三王子見罷此景,隨即將手中方天戟往前一擲,一面腳步輕點,飛身從兩隻朏朏之上仰面掠過,避開二獸攻擊,一面從身上取下句芒神弓,一手抽出三箭搭於弓上,擡手對準天空中的三隻鶡鳥射去,無不中的,那鶡鳥落地而亡。這邊三王子則掠至方天戟落下之處,落地之前身子一個翻轉,從地上將戟拾起,順手一揮,便將一隻朏朏斬殺。待雙腳落地,又使出一招翻刺,剩下一隻朏朏隨之斃命。
殺畢鶡鳥並朏朏,三王子即向這開闊地對面而去。只不想未行幾步,陣中之怪竟不容他有一絲喘息之機,三王子只聽耳邊風聲呼嘯、氣流急動,後背冷氣直冒,便知定是身後有怪偷襲。隨即翻身一躍而起,騰至半空之中,便見身後襲來之怪生得野豬之形,頭生尖角,正是蠪蚔。三王子騰於蠪蚔之上,持戟自上而下攻來,直出直入,力達戟尖,一戟便貫穿那蠪蚔之軀。落至地面,又有兩隻馬腹一併撲來,分別從左右兩側夾擊而來……
另一邊且說陣外等候的朌坎。朌坎自三王子入陣之後,已於此處百無聊賴地捱過了兩個時辰,此番只覺飢腸轆轆,隨即從行囊之中翻出乾糧來大吃大嚼,一面感慨萬千,只道是自己在此處雖是寂寞,好歹還有食糧果腹,不若陣中的三王子,不僅需忍飢挨餓,尚還需得全力對敵。念及於此,便覺身在此處的自己正是幸福之至。正作此念想,便見巴蚺二蛇各自沿着自己的一條手臂徐徐上爬,湊近了自己手中的食物嗅一回。朌坎見二蛇此舉,想是腹中飢餓,便將手中乾糧分與二蛇,孰料二蛇隨即撇開腦袋,眼神一屑不顧,口中只道是有尊嚴之靈蛇不食死物,惟吃活食。
朌坎聞言,拿手往二蛇頭上各賞了一個爆慄,口中嗔道:“出門在外,有乾糧已是不錯,怎的還挑三揀四的?……”然話雖如此,朌坎一面嗔怪,一面轉頭四顧,暗自找尋周遭可有狩獵之處,便見不遠處正有一處密林。念及二蛇慣常惟有鱔魚大小,即便食量驚人,亦不過只需些許野兔雉雞便能飽腹。朌坎三兩下將手中乾糧囫圇吞下,拿手巾揩了嘴,隨即一手撈起一蛇,便起身往了那密林中而去……
且說三王子擊殺蠪蚔,又逢兩隻馬腹從兩側襲來,三王子當即使出一招蟠龍踞虎,只見畫戟揮砍劈刺,宛如蛟龍出水,猛虎出洞,那襲來的二獸不及閃躲,便就此斃命於戟下。擊斃馬腹,三王子不敢稍加停滯,隨即攜戟跨弓,向前急行而去,心下暗忖這麒麟之陣雖是大將階位戟之陣,卻是較之前所破之陣變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若是此番自己能攜了六兵,見機行事、隨機應變,這陣大抵能更易通過。然因了需破除結界之故,神劍並神弩皆不在身側,所能依靠者惟有卻刀並弓箭了。
正作此之想,便見跟前忽地竄來三隻野獸,外形似貉,面生人眼,正喚作yin。三王子見狀,將方天戟撒了一回路數,打出一招走雲連風,對準那yin左挑右刺、前掃後擋,身形飄忽輾轉,將畫戟舞得眼花繚亂。即便此三獸齊頭並進、來勢洶洶,卻難以奈何三王子分毫,不多時便倒地而亡。
三yin斃命,身後緊接着襲來的卻是猛獸一羣,豺狼虎豹、象猛獅兕,三王子見狀,忖度此番勢單力孤,獨自對付這幹猛獸不是辦法。復又轉頭掂量一回前路,隨即將畫戟負於後背之上,一面拈弓搭箭,一面向前疾馳而去。身後兇禽追趕不迭,眼見着便要趕上。正當爲首的虎豹便要一爪擒住三王子之時,三王子終是一腳踏出這開闊地,只見這開闊地之後,正是萬丈深淵。而踏空的須臾,三王子即運轉真氣,幻化爲羽民之態,於空中大展雙翅,復又迴轉身來,只見尾隨在自己之後的虎豹已因收之不及而滾落山崖。跟隨在後的猛獸後知後覺地覺察到前方險境,堪堪止住腳步,停在那懸崖邊上,對着空中鞭長莫及的三王子摩拳擦掌、無可奈何。
三王子見擺脫了一干猛獸兇妖,隨即調頭往前而去。只見離這開闊地數十丈之遠處正有一陸地,只這相隔數十丈之遠的兩地之間正是深淵,若非自己可幻化爲羽民形態,只怕是難以從此地到達彼地。
三王子一面如此尋思,一面留心周遭狀況,此番騰於半空之中,雖無陸上猛獸之威脅,卻難逃飛禽。果不其然,只見頭頂盤桓而來的正是三隻di鳥,形似夜梟,面生三眼,側生長耳,極其兇狠,足生利爪,向自己俯衝而來。三王子隨即展翅掠開,避開那di鳥之攻勢,隨即將手中神弓對準那di鳥,張弓如滿月,將三箭同時射出,這三隻鳥不及躲閃,便已哀嚎着斃命。
只此番三王子雖有百步穿楊之術,更有神弓在手,卻並無半分心安之感,暗忖這神器雖有不凡之力,然世事難料,又豈能事事如意?念及於此,便聞耳畔響起一片呱噪之鳴聲,宛如夏蟲之雷鳴,擡首望去,只見……
之前說到巴蚺二蛇腹中飢餓卻不肯使用乾糧,朌坎只得攜了二蛇前往附近的密林覓食。進入林中,只見此處林深草密,不若平原曠野有那野兔田鼠出沒,惟能尋覓些許幼小的飛禽食用。進入林中游逛許久,朌坎一路左顧右盼,終於在一棵不高不矮的杈椏果樹上尋到一隻鳥窩。朌坎開口說道:“你二蛇此番是逼迫小爺我使出上輩子的獨門絕技——爬樹掏鳥窩!”待打量一回那果樹,又見樹上已是碩果累累,又補充一句道,“順便,你倆要吃水果加餐嗎?”
言罷,朌坎將二蛇塞回袖中,束緊袍袖,就此手腳並用地緣木而爬。費去許多工夫,耗盡力氣,總算氣喘吁吁地伏在那樹梢之上,伸手能夠着那鳥巢的地方。心下一面悔不當初,只道是從前不該只重靈力修煉不重體能鍛鍊,致令如今的自己是身弱體乏。又想若是三王子,只怕一個騰挪便可上至這樹梢頂端。往日裡前往各方遊歷,若非藉助坐騎工具,自己是斷不肯徒步前行,走不了多久便撒潑耍賴,最終少不得拖拽着三王子令他揹負自己行路。
如此這般一面惦念着三王子,一面從袖中掏出二蛇來,將其扔至那鳥巢之上。未想正值此時,那鳥巢中本安靜棲息之鳥忽地尖聲鳴叫,隨後撲翅驚飛。朌坎見狀,將揮舞之手停在半中央,心下納悶自己這還未曾下手,怎的這鳥便已被驚起。只未嘗想得明白,便聞一聲猛獸的怒號清晰傳來,震耳欲聾,彷彿近在咫尺。朌坎亟亟垂首一看,只見腳下的樹幹旁,不知何時到來一隻棕熊,那熊正與垂首打量的自己四目相望,似是正爲那樹上漿果吸引而來。
此番驟見這食肉的龐然大物現於身畔,朌坎駭得腦中一片空白,四肢癱軟,搭於那樹梢之上瑟瑟發抖,一瞬之間似是迴歸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口中哆嗦道:“阿、阿巴,阿、阿蚺,這如何是、是好……我、我身上靈力所餘不足一成……這、這是熊欸……”哆嗦半晌方纔後知後覺地憶起熊大抵不會上樹,不若自己便躲在樹上,熊尚且夠不着自己。
不料未及抱穩枝幹,樹下那熊便擡起一雙前肢,猛地拍打着樹幹,朌坎本便手腳癱軟,立之不穩,被這一陣搖晃,便就此從樹梢之上跌了下來。朌坎後腰正巧被硌在石塊之上,痛襲全身,只覺四肢移位、難以動彈。拼卻老命擡起下頜,登時只覺頭頂有腥熱的濁氣兜頭噴來,朌坎訕訕地仰頭望去,視線之中現出一張長嘴寬臉、滿面粗毛的棕熊的臉。見罷此景,朌坎駭得手足抽搐,只覺頭皮一陣陣涼意襲來,渾身血脈逆流,下意識蹬腿刨手地往後挪動,不想卻是再度被腰後的石塊尖角硌了一回,登時痛得手腳僵直,再難挪動分毫。
斯須之間,朌坎只覺絕望如黑暗瀰漫,眼前似是瞧不出絲毫光亮。下意識轉頭四顧,卻見跌在自己身畔的二蛇已是將白肚一翻,打定了主意裝死。朌坎只覺怒氣衝冠,只道是這倆貪生怕死、毫無良心之蛇,危機關頭何嘗念及自己這一主人分毫!然思及於此,卻又轉念一想,說到裝死,據聞熊不主動攻擊人類,裝死豈不正是辦法?
此番朌坎索性將心一橫,壯着膽子將雙眼一閉,裝死到底。實則懼意瀰漫,周身寒毛瘋長,冷汗直冒,暗地裡發動全身上下所有感官提防着頭頂那龐然大物的一舉一動。正值此時,只覺那熊湊近前來,張開大嘴,口腔的熱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