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地百草折,深秋的曠野放眼望去滿眼的蒼涼蕭索的景色,一棵古樹,一抔黃土,一座孤墳。黃葉飄飛,蘇向晚一身縞素,平靜地跪在一座孤墳前燒着紙錢,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哀大莫過於心死,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的人,能悲傷什麼呢?唯有心底默默地祈禱,祈禱逝者能保佑自己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完成自己該做的事。
許久許久,一隻孤鴉“呱”地一聲從枯樹上振翅飛向了未知的遠方,蘇向晚纔回過神站起了身,目光越過灑滿枯葉的墳頭,遠處秋天的莊稼都已收割完畢,空曠的原野顯得那麼寥廓,這天大地大可是何處纔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呢?
良久,一直站在不遠處默默注視着她的孫晴柔和劉少卿一起輕輕地走了過來。這樣的蘇向晚讓孫晴柔看着心疼,她伸手從劉少卿手裡拿過一件白色帶着狐狸毛的披風,輕輕地披在蘇向晚的肩頭:“蘇姐姐,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
蘇向晚呆滯地轉過身,這些天一直心神不寧吃不好睡不好,眼眶都陷下去了不少,她無神地看了孫晴柔一會,突然跪了下來,孫晴柔慌忙拉起蘇向晚:“蘇姐姐,你這是要幹嘛啊,有話起來再說!”
蘇向晚跪在地上任憑孫晴柔怎麼拉都一動不動,她一語不發,大顆大顆的眼淚滾珠子般滑落。
孫晴柔急了:“蘇姐姐,你別這樣,你有什麼事說出來,只要晴兒能辦到的,晴兒一定去做。”
蘇向晚仍止不住的流淚,淡淡地說道:“放我走!”
孫晴柔沒想到蘇向晚會突然這麼說,一時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蘇姐姐,你先起來,此事我們從長計議!”
“放我走!我要去找生哥,我要去救我的家人!再回去我活着跟死了沒什麼區別!晴兒,我求你放我走,放我走好不好!”蘇向晚說着說着泣不成聲。
孫晴柔拉她不動,求助地看着劉少卿。劉少卿也沒想到蘇向晚會突然這樣,於是勸說道:“蘇小姐,你先冷靜下,此事我們回事再商量!”
蘇向晚看着劉少卿道:“劉副官,難道你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父母嗎?如果你知道他們受苦受難需要你去搭救,你能苟且活着袖手旁觀嗎?”
“這……”劉少卿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孫晴柔勸道:“蘇姐姐就算我今天讓你走,你又能去哪裡?你知道哪裡去找他們嗎?”
蘇向晚悲切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是我必須離開孫府,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孫晴柔道:“蘇姐姐,孫府縱是萬般不好,可還有我,離開孫府你依靠誰?”
“我還有一雙手,我可以繡花可以畫畫,再不行我去給人漿洗衣服也行,我要自己養活自己,我想有尊嚴的活着!前幾天,你哥哥他……非禮我,還用搶抵着我的腦袋,如果不是劉副官出現的及時,我怕是早就沒命。”蘇向晚終於把自己這幾天的憋悶說了出來。
孫晴柔知道哥哥做了一些過分的事,但是不知道這麼具體,她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受過良好教育,一往情深的哥哥做的事情嗎?她有點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劉少卿:“蘇姐姐說的都是真的嗎?少卿哥哥,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劉少卿想爲孫映寒辯解,卻不知如何開口,孫晴柔逼問道:“我只問有沒有?”
劉少卿看了看蘇向晚,無奈地點了點頭。孫晴柔頓時火冒三丈:“二哥是中了邪了嗎?怎麼能做
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蘇姐姐,你起來,我答應放你走!”
蘇向晚沒想到孫晴柔這麼輕易地答應她,她有點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孫晴柔,孫晴柔肯定地對她點了點頭:“你先起來,相信我!”蘇向晚這才由着孫晴柔拉了起來。
劉少卿遲疑地勸阻道:“三小姐不可衝動!”
孫晴柔第一次神態嚴肅地對劉少卿說:“劉副官,我哥神志不清,難道你也糊塗嗎?這麼久了,你哪一隻眼睛發現蘇姐姐有問題?放她走,有什麼問題我一個人承擔!”她返身回到馬匹前,把能帶的錢衣物還有吃食,全部打包提了過來:“蘇姐姐,事前你也沒和我通氣,我也沒什麼準備,這裡有幾張銀票,不多,你就暫且拿着用。”
蘇向晚感激地看了孫晴柔剛想推辭,孫晴柔又道:“事到如今,你我二人就不必客套了,既然你一定要走我也攔不住你,只怕這一別今生再無相聚之日了,你一個人真要是遇到什麼難事,誰能幫你!”
“以後姐姐不在你身邊,你要根據天氣變化增減衣物,平時多吃清淡點東西,舊疾一旦復發多按照姐姐教你的法子,就會減輕很多。“說着說着蘇向晚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倆人難過地相擁而泣。
劉少卿在一邊看着心裡着急,顯然這時候放走蘇向晚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可一時着急卻也沒了主意,不知道如何阻止纔好。
過了許久,孫晴柔終於止住了哭聲:“蘇姐姐,趁着天色還早,你向前一直走會有集市,村莊,以後一個人在外多留個心眼,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蘇向晚不安地看了看劉少卿,又擔心地看了看孫晴柔:“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孫晴柔道:“我哥哥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你放心走吧。保重!”兩人再次相擁而泣,孫晴柔狠了狠心推開了蘇向晚:“蘇姐姐,你再不走,我就要改變注意了!你快走!”蘇向晚提起包袱,一步三回頭的揮手告別。
半晌,劉少卿突然轉身就要去牽馬,孫晴柔大聲喊道:“少卿哥哥,難道你要去把人追回來嗎?”
劉少卿扭頭道:“這世道不太平,她一個孤女子能安全嗎?有匹馬也許會好一些。”
孫晴柔心下釋然一笑,劉少卿跨馬追了上去。孫晴柔遠遠地看着劉少卿好像又對蘇向晚交代着什麼,然後就把繮繩給了蘇向晚。蘇向晚跨上馬,回頭衝孫晴柔揮了揮手,揚鞭而去,孫晴柔的眼淚再次模糊了。
孫晴柔騎上馬去迎劉少卿,劉少卿跨上馬背,孫晴柔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背後抱着劉少卿的腰,她把臉輕輕貼在劉少卿的背上:“少卿哥哥,你說我們這麼回去哥哥會怎麼處罰我們?”
劉少卿噗嗤一笑:“現在知道怕了?”
“纔沒有呢,我就不信他會把我怎樣!待會回去,你就把事情全部推到我身上,就說我放的人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孫晴柔道。
劉少卿拍了拍她的手道:“傻丫頭,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從小到大隻要是晴兒想做的,少卿哥哥什麼時候真心阻攔過?大不了一起受罰好了!”
孫晴柔心下一暖,抱的更緊了,她喃喃自語道:“少卿哥哥,如果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永遠走不到頭該有多好!”
劉少卿並未理解她話裡的深意:“你這傻丫頭,又說胡話了,一直走下去不餓死也會渴死的!抱緊了啊,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駕!”他夾緊馬肚,馬兒撒開蹄子向前奔去。
爲了給蘇向晚贏得更多的逃離時間,劉少卿送走了蘇向晚並沒有立刻回去,他帶着三小姐孫晴柔悠閒地逛了戲園子,吃了宵夜,一直到夜半纔回來,卻不料府裡這麼快就炸開鍋了。
原來晚飯後的孫映寒不知道爲什麼,總是煩躁不安,他習慣在飯後看會書或者寫寫書法來安定心神。可是今天不知怎的,剛拿起書又厭煩地扔到了一邊。他又走到書桌前,提起狼毫蘸上墨,他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麼,怎奈提筆落下竟然是個蘇字,起初他並未留意,只是再落筆竟然是一撇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下意識要寫得竟是蘇向晚的名字。這個丫頭,怎麼最近總像個蟲子一樣往自己的心裡鑽。他俯下身完整地寫下了“蘇向晚”三個字,又立起身子看了又看,不由得脣邊露出了微笑,心漸漸地平靜了許多。
他放下了筆,想到那天自己拿着槍對着她的腦袋,她不爭不辯,只是安靜地緊閉着雙眸,長長地睫毛形成兩彎好看的月牙,明明緊張的鼻頭沁滿了細密的汗珠,卻還裝的視死如歸的樣子,現在想來還真是可愛。他知道,那天即使劉少卿並未及時出現,自己也是絕對捨不得開槍的。只是劉少卿恰到好處的出現,給了他一個絕好的臺階。所以,後來明知道劉少卿編了個謊言騙了他,他也不曾有過一絲責罰。只是不知道這麼晚了,這丫頭現在在做什麼呢?
孫映寒突然萌生了從未有過的,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念頭。這些天刻意地迴避,其實不是不想見,只是那日忍不住動情一吻之後卻是那般尷尬收場,只怕還是嚇到她了,她未必想見到他。後來每每想起總歸是心存愧疚的,這種愧疚讓他很不舒服,他曾經也想到過道歉!但是心裡又繞不過這個彎來,他是誰呀?堂堂皖江六省的少帥孫映寒啊,他怎麼可以向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道歉呢?
但是,此刻這種極度想見卻又怕見的情緒折磨着他坐立不安。他決定不再剋制自己,不管她是誰,她是什麼身份,他都不介意,他只想要她,他只想親口告訴她他喜歡她,其他的都見鬼去吧!對,就是現在,立刻馬上!孫映寒害怕自己因爲猶豫而反悔,他趕緊推開了門,大踏步地向斂香閣走去。這是紀錦離開後,第一次有個女人讓他萌生了這樣的想法,他不想錯過。
斂香閣和薔薇閣當年都是由他親手主持修建的。當年留學法國學的就是建築設計這個專業,無奈家世的緣由回國後忍痛割愛放棄了心愛的專業。所以大帥爲他修建這個宅子的時候他堅持自己設計,或許出於彌補轉行的缺憾,所以很是用心。再後來,紀錦選了薔薇閣作爲他們新房,這斂香閣就一直閒置着,自己偶爾過來喝喝茶坐一會。讓蘇向晚搬來住,他覺得再合適不過了,因爲她沉靜內斂與世無爭的性格,這斂香閣似乎一直在安靜地等待着這麼一位主人。
孫映寒一路上不斷加快步伐恨不得一步飛到蘇向晚的身邊,不覺斂香閣到了。他猶豫了一下,吱呀推開了門,輕輕地走了進來,他不想驚動任何人,他那麼想走近蘇向晚的生活,悄悄地看看這個小女人尋常裡都在做些什麼。
沈媽聽到吱呀的開門聲,慌忙從屋裡走了出來:“蘇小姐,你回來了!”孫映寒一愣:你回來了?這麼晚難道她不在?那會是去了哪裡?
沈媽見沒人應答走了過來,迎着燈光她看清是孫映寒的時候,嚇得噗通跪在了地上:“少……少帥,您……您怎麼了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