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和光同塵(拾叄)

李宣睡下去不到兩個時辰, 就被人叫醒,他垂頭坐在榻邊,一手支着額, 呂臨親自來報:“陸觀已經帶兵到城外了, 派人來請示陛下, 軍隊是否就駐在城外。但他自己要帶五百人進城, 陸觀的意思, 這五百人不繳械,還要騎馬經過南州主街,從南門入。他問陛下, 什麼時辰比較方便。”

幾乎一瞬間李宣的瞌睡就沒了。

這個陸觀,擺明了要給南州世族一個下馬威。

“讓他辰時末刻進城。”李宣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他簡直能想出衆位散朝歸家的臣工讓在道旁, 觀看陸觀所率的人馬通過長街時難看的表情。

左右是睡不着, 李宣便起來看朝上要用的聖旨,均是他親筆寫下。到了南州以後, 朝堂上官員人數減低到大楚開國以來最低,白天李宣較常用的筆墨是原御史寺的韓鬆,夜裡便不驚擾旁人。

天光一寸一寸亮起,直至宮人來侍奉李宣洗漱,他從椅中站起, 活動手腳, 沐浴在晨光中, 閉上了眼。

朝上。

李宣先讓楊文出列, 彙報徵兵徵糧進度, 繼而秦禹寧順勢提出要在北線增兵。

司馬灃剛要出來反對,李宣已讓人宣讀他的聖旨, 增援北線,並任命龍金山爲元帥,統領徵北大軍。

此時司馬灃只有奏請將家族裡的兩個孩子派到徵北軍去做先鋒。時局穩定時,司馬灃在得到朝廷正式任用前,是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的,如今卻以地方官員的身份立於朝堂之上,權威直接越過南州知州。

而南州知州這時杵在堂上充大蒜瓣兒,他站的地方也十分微妙,恰好介於六部與南州當地世族之間。

“祁暄,朕預備再選兩人作爲左右軍將軍,協助龍金山作戰,你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祁暄一愣,顯然沒有料到皇帝會指名問他,他還不過是禮部侍郎,站在衆臣之中,距離龍座還隔着三排大臣。祁暄從烏泱泱的人羣越出,沉聲答:“朝中已無上過戰場的官員,或是在南方戰場,循州已平,或許可以調回安定侯,徵南軍中,馬肅是一員老將,屈肆封年紀雖輕,也是一員猛將。”

李宣作出沉吟的樣子,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司馬灃,而司馬灃正略側着身,眼角餘光與身後的萬里雲碰了一下。回過頭正看見天子在看自己,嚇得渾身一凜,連忙低頭。

“那司馬家的兩位子侄,就不派了?”李宣問祁暄。

祁暄幾乎沒有思索,答道:“我大楚與阿莫丹絨北線作戰已數十年,除了白古遊大將軍能夠一敵,威懾北方。實在不宜派兩位小公子去,司馬大人久居南州,或許對戰局不夠熟悉,若讓毫無經驗的人對戰坎達英,身死事小,不能守土事大。”

一時間司馬灃臉色極其難看,鼻腔中哼出一聲,嘴角冷嘲地提起,道:“我不過爲家中兩位子侄求取一個爲國盡忠的機會,既然祁侍郎認爲不可,請陛下聖裁便是。”

“那就等退朝之後,朕與秦尚書再議。衆卿可還有本要奏?”李宣問。

“臣還有本。”司馬灃大聲道,移步出列,“左太傅已逝,滿朝上下無不哀痛,太傅乃是陛下之師,高風亮節,爲國憂慮甚矣。自陛下駕臨南州,文武諸事均與左太傅議定,如今太傅驟然離世,陛下應早做決斷,任命太傅一職,以圖爲君分憂。”

朝上一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李宣略作思忖,朝司馬灃點頭:“可有人選?”

祁暄已不知不覺退回人羣中,他低下頭,心跳驟然加快,只得把頭與臉埋得更低,以免被人看出什麼。

“秦禹寧秦大人熟知朝事,師出周太傅,於安定侯也是如師如兄,聽說還曾替周太傅爲先帝講課不少時日。如今我朝與阿莫丹絨作戰,秦大人掌管兵部,陛下何必捨近求遠,微臣以爲,秦尚書就是最好的太傅人選。”

祁暄攏在袖中的手從拳頭舒展開,兩條手臂僵硬地緊緊貼着褲縫,耳朵裡再聽不見什麼聲音了。

散朝之後,祁暄腳步匆匆,也不跟平日裡交好的朝臣一路,早早離開人羣,出宮回家。

司馬灃瞧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舌頭在牙齒上用力一彈,戲謔道:“什麼東西。”

萬里雲憂心忡忡將他拉到一邊:“畢竟是左正英的弟子,我們在朝堂上能站多久還說不定,你何必早早將人得罪乾淨。如果祁暄聯合左太傅的門生髮難,我們南州一系都要被你一個人整完了!”

“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憑他是誰,要在南州地界上站穩,就得有我們南州世族的支持。”司馬灃陰惻惻地說。

萬里雲搖頭:“徵南軍大勝,班師回朝。你是……”他壓低聲音,扯着司馬灃的袍袖,把他帶到偏僻的走廊上,散朝後相熟的官員咬耳朵也實屬尋常,但萬里雲很小心,四下張望,未見到異樣,才小聲地說,“你不知道這位是怎麼上去的,周太后把持朝政,是要讓祁州那個小孩子入主皇城。結果被那位周太傅的外孫,便是現在的安定侯,以鎮北軍兩萬重兵,加上羽林衛裡應外合,親手把他的姨母拉下馬來。徵南軍就是他領兵,算日子,就在這兩天便要進城了。”

司馬灃聽得一頭霧水,不以爲然地搖頭:“老萬哥,你怕是年紀大了,膽子卻慫,他就是回來,也只能站到秦禹寧後邊。”

“秦禹寧是誰的門生?”

“周、太傅?”司馬灃這才覺得不妙,他剛在朝上推舉秦禹寧,秦禹寧的師傅是老周太傅,而即將班師回朝的徵南軍統帥是周太傅的外孫,等於說朝堂上的兩座大山,都是周家。

“這個安定侯,可不是他爹。他是周太傅的外孫,少時便掌管麟臺,黑狄剛打過來,便代天子巡視四方。後來這位上去,他有從龍之功,如今徵南軍大勝,收復了宋州、循州,我聽人說,那個自立爲王的孫逸,是被他手下那個姓陸的一刀割下了頭。”

“你說先帝重用的那個陸觀?”

“正是,這人是個狠角色,先帝怎麼從一衆受寵的皇子裡脫穎而出,難道不是因爲榮宗皇帝血脈凋零,最後不得不將這位早被打發去衢州的六皇子召回京城。我讓人查過他去年進京後的所爲,他跟安定侯也是一黨。而且,安定侯跟左太傅可不同,他可沒有風燭殘年。好像比你那個侄兒還要小些,這下你我,再無用武之地了。”後面的話萬里雲隱下沒說。

皇帝能夠精準地找出祁暄來,昨日的事情已經敗露,徵南大軍回城,世族們雖在南方有盤根錯節的家族關係,卻敵不過訓練有素的鎮北軍,靠武力立於朝堂根本不可能了。

唯獨還能靠錢買幾個官位,萬里雲思來想去,家裡那幾個讀書最多有一兩人能入仕途,餘下的,只有拿銀子多活動活動。他手揣在袖子裡,沒有聽司馬灃說話,兩家雖也是連襟,在動盪時期,也只有各懷心思。

司馬家這雞蛋要往石頭上碰,萬里雲想的是,他要把萬家拉回來,絕不能碰完雞蛋還砸個鴨蛋上去清黃流一地。

朝臣從行宮出,有的坐轎,有的走路,才走到前門大街,都被街上的喧囂驚了一跳。

萬里雲坐的是司馬灃的馬車,兩家主家只隔了一道院牆,趕車的小子把門簾一打,興奮地大叫:“二位大人,快下車,軍隊過來了。”

司馬灃一句髒話險些出口,被萬里雲拉着,下了車站到街邊,家丁以鞭子將馬向道旁攔,雙手緊緊拽住馬籠頭,一面站在街沿上,興高采烈地向街面上張望。

“老爺,不如您同萬家老爺,一起上樓吃盞茶?”

恰好這眼前就是一間茶鋪,兩人身上還穿着官袍,在街上站着十分打眼。

上去之後,司馬灃和萬里雲纔看見,諸位同僚都在樓上,六部的坐了三張桌,南州的佔了兩張桌,基本上互不相識。司馬灃只認出有一個好像是叫姚亮雲,是刑部尚書姚濟渠的兒,便過去招呼了一下這位晚輩後生。

姚亮雲回禮回得客氣。

等司馬灃走開,林舒就不客氣了,一把摘下姚亮雲的官帽拿在手裡,擋住衆人視線,小聲跟他嘀咕:“你跟司馬家的客氣什麼?”

姚亮雲懶得理他,拿過水壺,把兩人的杯都燙過,沏茶。

“等逐星迴來了,我看這羣老東西還得意什麼。”林舒恨恨地埋頭喝了一口茶,被燙得一口噴出去。

姚亮雲:“……”他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水漬。

林舒不住擺手:“對不住對不住,你待會脫了拿我家去洗。”

姚亮雲十分無語。

“我給你洗,親手,絕不讓下人洗,行了吧!”

街上一陣喧譁,姚亮雲顧不上管他,他們這裡是二樓,選的正是臨街的位置,從這裡望下去,路邊的攤子都收了起來,沒有了衆多招牌遮擋,視線極佳。

流光在銀甲上迸出奪目的光彩,一身銀白戰袍坐在馬上的男人發着光,隨着隊伍行進,陽光自他淡金色的頭盔一路蜿蜒至銀甲尾梢。

“孃的,這小子也忒威風了。”林舒一拍欄杆,膝蓋屈起,跪坐在木板上,豔羨的目光一路追着油光水滑的黑馬,他起了一絲疑惑,“這不是陸觀的馬嗎?這小子,他還真不怕旁人說三道四。真當自己還是以前不受他那個王八蛋爹疼愛的麟臺少監啊?”

“你罵他爹是王八蛋,那他是什麼?”

林舒一時語塞,戳姚亮雲:“不爲堵我一句你是不打算跟我好好說話是吧?”也是今時不同往日,姚濟渠自打來南州,一會頭痛一會腿痛的,三天兩頭不上朝,刑部上下已經幾乎都是姚亮雲說了算。而林舒還做他的紈絝,他倒是想在戶部把手伸長,奈何上面坐着個楊文,體量驚人,出頭無望。

“不是逐星。”姚亮雲平靜的嗓音說,“你沒看出來,是陸觀嗎?”

林舒眯起眼,刺目的光芒稍減弱了些,馬上坐着的人是比宋虔之要高大一些。陸觀側過臉,從路邊一位姑娘手中接過花籃,交給士兵。動作間林舒徹底確定了不是宋虔之,宋虔之的手沒有那麼黑。

“……他還敢收旁人送的花,不想活了。”林舒恨恨道。

“走了。”姚亮雲扯林舒。

兩人跟六部其他官員這隨手招呼了一下,擠過茶樓裡的人山,下樓去跟在軍隊後面,一直跟到宮門口,大軍在行宮門外結隊。

呂臨親自迎出門來,拉住陸觀的一條胳膊,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面部有些激動地顫抖,聲音也不住發抖:“回來了。”

“回來了。”陸觀淡然道,側過身,便望見不遠處的兩人。

姚亮雲走上來,林舒跟在他身後,二人俱是一身官服,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個個丰神俊朗。

“你今天這出,把那兩家的老頭,可嚇慘了。”林舒笑道。

陸觀抿脣不答,手執馬鞭,走到陣前,鞭子一掠,士兵齊齊下馬,陣列齊整乾淨,沒有一絲雜聲。

隊伍裡都是年輕的士兵,精神風貌令人振奮。

呂臨無疑是最高興的,當即決定晚些時候在家裡爲陸觀接風洗塵,請林舒與姚亮雲都去。

姚亮雲朝陸觀問了爲什麼宋虔之還沒回來,陸觀照實說了。

姚亮雲沉吟片刻,道:“家父執掌刑部,我們部裡有一位老大夫,治外傷最拿手,等他回來,讓這位大夫看看。”

“陛下等陸大人一早上了。”呂臨走過來說。

陸觀謝過姚亮雲,叫姚亮雲和林舒晚上一定到呂臨家裡,一起吃頓便飯,纔跟呂臨進入宮門。

路上呂臨把南州的形勢簡單跟陸觀通個氣,提了一件陸觀本來不知道的事。

陸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呂臨也奇怪。

“你們沒人攔着?”

呂臨苦笑搖頭:“你們找到李宣的時候就沒摸清楚他是個什麼性子?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跟你們離開京城的時候不大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呂臨想了想,說:“更像個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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