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沐猴(拾)

夯州周婉心住的小院裡,春意就在這兩日間悄然來臨,催開了半院迎春花,黃絨絨的惹人喜愛。

“娘今日的精神頭,看着好多了。”宋攬湄以脣試了試藥,笑盈盈地舀起一勺,送到周婉心嘴邊。

周婉心擺了擺手,沒有力氣說話,伸出骨瘦如柴的左手。

宋攬湄會意,把藥碗穩穩放在周婉心手裡,仍不鬆開周婉心的手,怕她會端不穩。

周婉心坐起身,脖子往前伸,一口把藥喝乾,微微咳了兩聲。

宋攬湄仔細擦去她嘴上沾的藥漬,嘴脣如同彎月般勾起一絲弧度,眼現狡黠,道:“娘要回屋睡會嗎?”周婉心的視線離開不遠處一朵小小、黃黃的花,落在她的女兒臉上。

這是她爲宋家生的長女,在宋家卻被叫做二姑娘。

宋攬湄躲避着母親的眼光,輕輕以指節替她娘鬆頭皮,柔聲道:“還是就在這裡曬會太陽?”

“今日怎麼得空過來?”她這個女兒,打小就不與她親近,除了要什麼東西,否則成日都在外面瞎胡鬧。周婉心右手手指彈動,想摸一摸女兒烏黑如緞的頭髮,她的眼神難能涌動起一些情緒。

宋攬湄輕輕捶着周婉心的腿,俏皮地一笑:“恰好無事,三弟在外辦事,想着母親或許想我,便過來瞧一瞧。”她揚起頭,心無城府地眨着眼問,“母親可想我了?”

周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娘身子不好,十天裡有七八日都睡着,不過撐一天算一天。”

宋攬湄嘴角還是輕輕鬆鬆地翹着,道:“娘又在胡言亂語了,三弟給娘找來最好的大夫,太后姨母當初中毒險些……”她眼珠一轉,“也都撐過來了,何況娘這點小毛病。”

周婉心沒有接話,也不再看她。女兒鼻子嘴巴都生得像她丈夫,每當看到宋攬湄,周婉心便覺呼吸有些困難。

“對了,娘,”宋攬湄捶腿的手停下來,像小時候那樣依在周婉心膝頭,小聲道,“父親的意思,皇后殯天,這趟回京,請母親還是回侯府裡住,在夯州也就罷了,若是回京以後母親還另尋一處別院,會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二姑娘!”侍立在旁的婢女突然出聲制止。

“怎麼?”宋攬湄撇了撇嘴,“母親還不知道?”

周婉心木然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兒,只覺她一雙鮮紅的嘴脣在眼前晃來晃去,翻動不休。

“皇后兩日前殯天了,前線戰事也已穩定下來,禮部的意思一直停在夯州也不行,皇上已經決定回京城。文敏的意思,也隨咱們家一塊回京。”宋攬湄興致勃勃地說,“我已給三弟捎信去,讓他不必再來夯州……”宋攬湄的話戛然而止,她不太明白地皺眉看着被周婉心緊抓着的手。

“娘,您輕點兒,疼、疼,疼!”宋攬湄完全沒想到病中的母親這麼大勁,暗暗地想,母親的病也沒有大哥說的那麼駭人聽聞要死了嘛。

“怎麼死的?”周婉心聲音沙啞,從嗓子眼裡緩緩擠磨出來。

“好像是生病。小產之後恢復得不好,成日裡鬱鬱寡歡,太醫也束手無策,加上皇后身子向來弱……”宋攬湄扭了扭手腕,哀求道,“娘,手疼……”

周婉心看也未看一眼女兒,她閉上了眼睛,鬆開手。

宋攬湄心道,這是撞了鬼了,連忙起身匆匆道:“您累了吧?秋顏,好好照顧我娘。”她行了個禮,慌忙告退,走到門口,不由回頭又看了一眼,只看見一把極大的藤椅,她娘是窩在藤椅中,從這裡看去,一點也看不出椅子裡坐着人,只有椅子下方垂下的毯子顯示那裡有個人。

“秋顏,宮裡這幾日還是沒消息嗎?”半晌,周婉心問她的婢女。

“沒有。”秋顏已有四十多歲,打小就伺候周婉心,生得清麗動人,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爲她是哪家的官夫人。

“替我梳妝。”

秋顏大驚,阻止道:“小姐……”

“先帝賜給爹的玉牌,你找出來。”說這幾句話,周婉心已經累得不行,她閉上眼睛,靠着椅背,胸口幾次激劇起伏,臉色蒼白得像是已經死去,右手緊緊攥着。

秋顏表情不忍,長長地輕嘆出一口氣,轉回屋裡去找先帝賜給老爺的玉牌。

·

連綿春雨下得愁人,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這油來得也太不要錢了些。

接連趕了兩天路,傍晚時分,宋虔之一行人到驛館歇腳換馬。

“不要緊吧?”宋虔之把還冒着熱氣的帕子遞給周先,讓他擦臉。

周先道:“小瞧我了。”

宋虔之笑笑,再次擰乾帕子,正要擦臉,陸觀把臉伸過來,周先隨手在他臉上胡亂搓了兩把,順着他的耳朵擦了擦,擦乾淨陸觀的脖子,陸觀才滿意地起身,下去餵馬。

周先端了張小凳,坐在窗戶下看雨。

躺在榻上無力喘息的宋虔之歪着腦袋看他一眼,轉過頭來,閉上眼睛,道:“麒麟冢現在還在培養年輕的麒麟衛嗎?我們不會被抓起來吧。”

“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周先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宋虔之累得眼睛都睜不開,現在躺到牀上,渾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散發出痠痛。

“四皇子死後,麒麟冢名存實亡,這些年麒麟衛食宿越來越差,又被秘書省分權,師父們也都下山去了。”

那天,周先被柳素光所用的香迷惑,說劍藏在師父練功的洞子裡。柳素光真是聰明得可怕,宋虔之突然覺得睡不着了,翻身坐起。

陸觀喂完馬上來,脫口而出:“你怎麼還在這兒?”他搓了搓手上的泥灰,到木架旁洗手。

周先毫無自覺道:“和小侯爺聊幾句。”

“快滾,有什麼好聊的。”陸觀不耐煩地提着周先後領子,把他砰地一聲關到門外去。

宋虔之:“……”他還打算休息一個時辰就啓程,陸觀卻直接上牀來抱,親他的耳朵和鼻子,熱烘烘的氣息噴在脖子裡,在陸觀霸道的男子氣息中,宋虔之舒服地眯起眼睛,被窩裡的溫暖令人短暫忘卻了任務和壓力。

半個時辰後,陸觀起身拿毛巾給宋虔之擦身,擦完低頭擦自己的腹肌,他褲帶鬆鬆垮垮,背對宋虔之,脖頸微微仰起。

宋虔之一條腿垂在榻邊,腳背有一塊指甲大小的紅痕,他的腳晃了兩下,腳後跟在榻邊敲打,陣陣涼意讓宋虔之覺得很舒服。

“別睡了,上路吧。”宋虔之話聲裡帶着濃濃的睏意,強撐開的雙眼裡充滿淚霧,眼眶下面泛紅。這場身心愉悅的發泄讓充斥在他腦子裡的各種猜測短暫抽空,只剩下讓人難以抵抗的疲憊。

陸觀:“先睡。”

宋虔之彷彿得到某種許可,當陸觀上牀來抱住他,不受控制地就靠在他臂彎裡陷入了沉睡。

兩天兩夜一路狂奔,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再不休息恐怕會從馬背上摔下去。

陸觀低頭看宋虔之,像一座靜默的雕塑,他一半的臉陷在陰影裡,一半像是漂亮的蜂蜜泛着光澤。他拇指摩挲宋虔之的鼻樑,繼而滑到嘴脣,低頭親了親他。

兩天後陽光燦爛的午後,一隻灰色鴿子從高空盤旋俯衝,落在宋虔之的馬頭上。

馬兒立刻停下四蹄,打了個響鼻,把頭甩得一陣呼啦啦的響。

“秦叔的回信。”宋虔之拆出信鴿腳上帶的紙條,忍不住深深蹙眉,他看了一眼周先,繼而眼睛落到陸觀身上,沉聲道,“皇后殯天了,陛下已經下旨還朝。”

“皇后怎麼會死了?”周先微微張大眼,掩飾不住驚訝。

宋虔之舔了舔嘴脣:“情況不明,只有回京以後才能弄清楚。”

“先回信,讓他繼續催楊文。”

陸觀的話驚醒宋虔之,他點頭道:“嗯,當務之急,要趕在柳素光之前找到先帝那把劍,要是被她帶回阿莫丹絨,後果不堪設想。”

陸觀看着宋虔之用周先的背當桌子,給秦禹寧回信,若有所思的眼神和周先不經意轉過來的眼對上。

周先:“???”

陸觀移開了眼,右手食指與拇指、中指不安地摩挲片刻,等待宋虔之將鴿子放出去,三人繼續踏上趕往麒麟冢的路。

到達麒麟冢所在的大山腳下是在晚上,四野靜得很,一絲風也沒有,月光下一灣淺淺的河系繞在山腳下。

水纔沒過馬蹄,他們把馬拴在山腳下,徒步沿着一條小徑上山。

周先在前帶路,一面朝身後兩人問:“二位大人可來過這裡?”

宋虔之從未想到過麒麟冢就在京郊,京郊是有不少可以攀登的山,這座卻不在其列,這附近一片礦場很多,平日裡少有人來。

“有些礦場是真的,有些卻不是,是我們平時練武的地方。”周先顫聲道。

陸觀戲謔道:“不會這座山裡鬧鬼,周兄弟怕了?”

“不是。”周先沒有多說。

宋虔之想起周先曾經提起麒麟冢的魔鬼訓練,應該是來到這附近,環境喚醒了銘刻在周先靈魂和身體裡的記憶。這麼一想廢了麒麟衛也是好事,即使是孤兒,這種爲皇室訓練工具的做法,也毫無人性。宋虔之看着周先的背影出神,冷不防肩被抓了一下。

“啊啊啊——!!”

周先:“啊啊啊啊——!!!”

陸觀侷促地紅了臉,不悅道:“瘋了?”

宋虔之驚魂甫定地拍胸,結巴道:“幹嘛突然拍我……陸大人!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陸觀揚了揚手裡的水囊:“走了這麼久,我想問問你們要不要喝水。”陸觀眼神裡現出一絲掙扎,把水囊重新塞回包袱裡,一臉煩躁,“走吧走吧,我看你們倆也不渴。”

“我有點渴。”周先道。

陸觀沒理他,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面,聲音從前面傳下來:“沿着這條路一直往上就是麒麟冢?”

周先嘿咻嘿咻地跟在後面,答道:“嗯,只有一條路,我真的渴,陸大人發發善心行不行?”

陸觀不大對勁。宋虔之抿了抿脣,表情複雜地望着不遠處的陸觀,那天一早陸觀到底出去做什麼?見過苻明懋回到軍營後,陸觀的表現一直有點奇怪,宋虔之想起出發前有一次看見陸觀從柳素光住的帳篷出來,問他去幹嘛,他說看看有沒有線索。宋虔之問他有沒有發現什麼,他總覺得,當時陸觀的神色閃爍,說的那句沒有完全不具有可信度。

到底陸觀瞞着他什麼?

宋虔之使勁搖了搖頭,把這幾日一直壓在心裡的想法甩出去,大叫道:“你們兩個……照顧一下紈絝子弟的體力好不好?!”

黑漆漆的山洞裡,靜得能聽見偶爾掉落的水滴聲。

他們帶的火絨在路上打溼了,雖然周先找到了洞中的火把,卻沒有火石,只得讓周先憑記憶爬上去。

整個山洞裡充滿冰冷潮溼的氣息。

宋虔之四下看了看,想找個地方坐下,手往輪廓模糊的一張石桌扶去,被陸觀半路截住手,抓在掌中。

宋虔之臉發熱地低聲說:“爬山累了,坐會。”

“別亂動這裡的東西,到處都是機關。”

宋虔之一哂:“別鬧了,不是早都沒人用了嗎?”

陸觀拔出匕首往石桌上一扔,隨着噹啷的一聲,石凳上冒出十數根寒光閃閃的短劍。

宋虔之頓時一頭冷汗。

“剛纔你坐下去,屁股會被扎漏,成篩子。”陸觀將宋虔之的腰一攬,若有似無地抹了一把他的屁股。

宋虔之纔要把陸觀推開,陸觀又已經鬆開他,若無其事地站得筆直。

其實宋虔之心裡緊張極了,一路他都在想,霸下劍如果已經不在麒麟冢,該怎麼辦。

這時周先“啊”了一聲。

宋虔之感到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周先從山壁上一個機關中摳出來一個劍匣,和他放進去的一樣,周先叫道:“找到了,還在。”他如釋重負地將預先準備好的與劍匣等重的條形鐵塊塞進去,鬆開壓着機關舌的那隻手,躍了下來。

“打開看看。”宋虔之緊張地舔了舔嘴脣,目不轉睛地看着周先的手,輕輕摳開劍匣上的銅釦。

陸觀緊抓着宋虔之的手,摸到他掌心微熱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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