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驚蟄(肆)

在潮溼陰暗的牢房裡呆足了三日, 柳知行咳嗽的毛病犯起來沒完沒了。

垂頭靠在欄杆上打瞌睡的青年,被激烈的咳嗽聲牽扯住心房,柳平文擡起頭, 側臉過去看他的父親。

柳知行還穿着一身官袍, 在斑駁的燭光裡能看出袍子已洗得發了毛, 泛着白。

“爹, 你怎樣了?”柳平文臉貼在欄杆上問, 木頭冰冷潮溼。

柳知行擡起一隻手搖了搖,示意無妨。

牢房裡時不時響起咳嗽聲,循州府的監牢, 自孫逸稱王后便一直人滿爲患,柳知行也是上任後才知道, 牢裡還關着不少趙瑜在時犯事的胥吏。在提審其中一名胥吏時, 柳知行得知, 趙瑜常常深入獠寨,這種說法得到犯人之間的相互印證, 其中一人手上竟還過過銀錢,替趙瑜私人送給獠人一箱金銀,這箱金銀折算下來計白銀五百兩,買的,是讓獠人抓走新任知州, 並以此人爲質向朝廷索要贖金。

那夜, 柳知行整夜不敢睡覺, 雖早已逃出獠寨虎穴, 可細思之下, 柳知行越想越覺循州水深,深不可測。

他隱約覺得, 前任知州趙瑜並沒有死,那封血書也大有可疑。如果胥吏所言屬實,則趙瑜不僅金蟬脫殼,還製造假象讓朝廷去追查他的冤情,當時許瑞雲一行在獠寨中甘爲俘虜,意圖找機會救出趙瑜,卻沒能找到趙瑜的人,僅僅找到那封寫滿冤情的血書,正是一步一步踩在趙瑜布好的局裡。

只是無論趙瑜是否能夠被證清白,讓獠人以朝廷命官爲質去要錢,大楚朝廷出不出這個錢,都會把這把火燒到獠人頭上去。加上趙瑜自身的疑點,尋常人很容易便想到,獠人是極其囂張要脫離朝廷管束了,這將導向一個必然的結果,便是朝廷派兵與獠寨清算。

要不是恰逢北方罕見的大亂,白古遊遭人暗算,獠人的滅頂之災早已到來。

然而這與柳知行上任後,偶然中得知的趙瑜曾經治理循州的情況不同,趙瑜對獠人的策略一直是幫協爲主,震懾爲輔。也是在趙瑜的治下,獠寨與循州的互市由當地衙門管理約束,也算一種保護。在趙瑜的任期內,雙方的互市從未遭到破壞,秩序井然,比起北方榷場安穩許多。這種小範圍內與獠人的通商不曾納入朝廷管轄,卻爲循州府貢獻不少錢財,地方衙門象徵性抽取二分牙錢,只從大楚商人身上抽取,不收稅錢,也便沒有上奏朝廷。

此舉柳知行也完全能夠理解,在獠人與楚人的易貨當中,楚人佔盡利處,向來是用劣質的工藝品和生活用品換取大山中珍貴的藥材和礦石,且獠人並不富有,牙錢以白銀兌付,對於這種近乎欺騙的買賣,趙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獠人本就不知道受騙。

做買賣更講究你情我願,哪怕是騙,也實屬自願。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出亂子,便只當做不知道。 wωw ▪тt kǎn ▪¢ o

獠人也因能夠正大光明進循州府買賣而擁戴感激趙瑜,這纔是柳知行到任後,最初對趙瑜被獠人抓走一事產生懷疑的根源。不到兩日,柳知行整頓府衙時審過了原來羈押在牢中的胥吏,才發現事態比他想象中更嚴重。

沒等柳知行把這一切捋清上報朝廷,孫逸自立爲王,爲保循州府百姓,柳知行只有率城投降。那時他已做好犧牲的準備,孫逸爲了彰顯仁德,不僅不殺他,還讓他做了循州太守。

只不過,循州的實權從那時起便落入軍中,季宏什麼也不讓柳知行管,只把他當個賬房用用。

直到兒子找上門,一方面柳知行覺得安慰,小兒子許久不見,長高了不少,也長大了不少。按着柳平文素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嬌少爺性子,遭逢大難,柳知行一直怕他會想不開,結果再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得知柳平文跟着安定侯做事,柳知行也放心下來,柳家的家業在這危急關頭,出現了新的轉機。誰能知道坐上皇位的會是榮宗的私生兒子,這得是多大的氣運,才能依附於有從龍之功的安定侯。

柳知行也想循州早日重歸大楚,宋州敗了,柳知行暗暗高興,但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慶賀。季宏會把他抓起來,這是柳知行意料中的事情,他只是有些後悔,沒叫兒子跟着許瑞雲一起走。

“爹,你睡了嗎?”低低的一個聲音響起。

柳知行:“還沒有,何事?”他一手抓着腳上的鐵鏈,沒有挪動,這幾日受了不少拷打,牢裡獄卒全換成季宏軍中的人。孫逸敗亡,整個循州守軍之中瀰漫着一股暴戾之氣,派來看守的士兵每每心情不好,就要把犯人提出去暴揍一頓。柳知行想起在獠寨裡小兒子的遭遇,就總是主動惹事,吸引看守注意,他這條命,從循州投降以後,多一天都是老天爺閉着眼饒過的。

柳平文使勁往父親這邊挪動,半張臉在木欄中擠壓變形,他聲音放得很輕地問:“那個季宏,到底好對付嗎?爹你前幾日說循州有兩萬人馬,可是我聽說,宋州叛軍尚且不足萬人,會不會是季宏那廝虛張聲勢?”

柳知行一隻眼睛被鞭子打破了,腫成一條線,睜不開眼,血早已在臉上凝固。他遲緩地扭頭看了一眼監牢入口,沒有動靜,才轉過來回答柳平文:“劉贇作亂時,朝廷鞭長莫及,讓宋、循兩州組建自衛兵勇隊,孫逸定了宋州,我本想以命相抗,誰知組建的自衛隊,自己沒用上,反被季宏的叛軍收編了。這些兵員大部分祖籍循州,妻兒老小都在循州府,覆巢之下,一人反抗,全家命喪,也有許多不得已。季宏來時帶了八千人,城裡的自衛隊有萬餘人,兩萬之數,所言不虛。宋州兵敗,必然會有一批敗兵來循州投奔。”

柳平文憂心忡忡道:“那徵南軍豈不是……”

宋虔之只問李宣要了一萬人,還要分出人駐守宋州,局面不容樂觀。

“盡人事,聽天命吧。”柳知行茫然地看了一眼牢房頂部,老鼠沿着屋頂攀援,垂着的一條彎彎的尾巴一晃便不見了蹤跡。

“我……”柳平文想說佈防圖的事情,又強迫自己閉嘴了,就算逼死老父親,柳知行也沒有辦法拿到佈防圖。兩人已淪落爲階下囚,只有寄希望於宋州軍早日打過來,最好季宏把他們倆給忘了。

幸運的是,季宏自高自傲,本就沒把柳知行這個太守放在眼裡。一連數日,他都忙着白天練兵,晚上夜夜笙歌,似乎壓根不受孫逸敗亡的影響,他的幕府中甚至有人出謀劃策,國主既已不幸身亡,總得有人來頂上這個位子。

因此趙瑜求上門來,季宏大擺筵席,定在他到達的翌日中午率循州軍一衆將領,爲宋州軍衆人接風洗塵。

兩撥人馬,各懷鬼胎。

·

七月流火,夜裡轉涼,傍晚陸觀來到宋虔之的房間,諸事已經安排妥當,原定就在傍晚啓程,臨行前又覺得不如就讓全軍吃過飯再走,平白多出半個時辰來。

陸觀一進門,宋虔之就醒了,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看他。

“醒了?”陸觀躺上牀,把宋虔之的手捏在掌中,放到脣邊碰了碰,眉頭一皺,“怎麼這麼涼,冷嗎?”

宋虔之沒有反應,只是用烏黑的眼睛盯着他。

陸觀去櫃子裡翻出一牀被子蓋到宋虔之身上,把他抱在肩前,他埋頭把鼻子杵在宋虔之的脖頸裡。

宋虔之動了動頭,試圖移開。

“讓我抱會。”

宋虔之看着他,像想說什麼,嘴巴卻一下也沒有張開。

陸觀低笑了一下。

宋虔之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沒什麼,你這麼安靜的時候真少。”

宋虔之被握着的手動了動,陸觀便鬆開手,宋虔之背靠在他懷裡,擡起的手遲鈍僵硬地拍拍他的脖子,他頭向後仰着,嘴脣向外努了半寸,只有極小的一個幅度,陸觀卻發現了,他明顯愣了愣,眼底裡有微光閃動,動情地低下頭去吻他的愛人。

兩人親了片刻,陸觀擡起頭,脖子被冰涼的手拍兩下,復又低頭,又拍,他再度低下頭。

這次脣分之後,陸觀看見宋虔之一邊脣角勾起了少許弧度,無奈道:“到底能不能說話,會說話了嗎?不要捉弄我。”

宋虔之遲疑片刻,才擡起清澈的眼睛看他,瞧着甚是無辜。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陸觀問。

宋虔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當初在宮裡見到你,吆來喝去的樣子,不可一世。”

這麼一說,宋虔之也想起來了,查樓江月被害的案子,那會宮裡一大半不是他拿錢便是他拿權收買來的,麟臺管得好好的,空降下來一個陸觀要頂他的位子,如今不僅位子被頂了,連人也……真是人生一大丟臉之事。

宋虔之動了動頭,陸觀會意,扶他往上靠一些,低頭以脣吻他的耳朵,宋虔之一隻耳朵很紅,恰是陸觀親住的這一隻,熱燙的溫度含在他的脣間,帶得陸觀吐息也熱起來。

“等你好了……”

他話沒有說話,手在宋虔之腰上用力一揉,也便拿了出來,清心寡慾地用手臂把人鬆鬆地圈着。

宋虔之眨眨眼看他,像是什麼也沒有聽明白。

陸觀脣畔勾起一抹帶邪性的笑,讓宋虔之看得呆了一呆,手拍拍陸觀的脖子,陸觀低下頭來與他接吻。宋虔之的舌頭是僵硬的,一番攻城略地下,陸觀這才知道爲什麼宋虔之現在沒法說話,他在宋虔之被親得紅潤惹眼的嘴脣上碰了碰,拇指拭去他嘴角的水光,綿長而用力地吸進一口氣,平定心緒,說起正事來。

說完要去循州,陸觀卻發現宋虔之把他的袍子一把抓住了,雖然宋虔之這點勁,他要掙一把就能掙開,但顯然他是宜哄不宜強。

宋虔之聽完陸觀那一大堆,無非說他現在不方便趕路,毒尚未清,就是去了也不頂用,不如在宋州府裡好好將養。見他說得認真,宋虔之也只有把手鬆開,心裡卻在想。

一旦陸觀帶兵出發,自己再要做什麼他也沒轍,

落在陸觀眼裡,此刻的宋虔之嘴角正在抽搐。

陸觀:“???”

宋虔之又拍拍他的脖子。

陸觀會意,纏綿而溫柔地親了親宋虔之,哄孩子似的把人哄得躺下,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在外面找到賀然,叮囑幾句,無非是要託他好好照顧宋虔之云云,便隨軍趕在太陽剛落下山頭時上了路。

這般宋虔之養傷養到第五日上,已經是七月初七,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整個宋州城內冷冷清清,幾日間陸續有自稱是宋州城民的百姓出示籍紙,要求進城,陸觀將最得力的屈肆封留在了宋州,宋程陽隨軍,另將一名叫馬肅的老將留下來,負責宋州城防。

這馬肅用兵平平,卻曾做過茂州胥吏,從軍前最擅長管理戶籍和府庫,年紀已過了四十,見多識廣,有一雙比鷹隼更精的眼睛,抓了兩名宋州敗走的小支軍隊派來打探情況的斥候,俱是化成平民,隨着十數名宋州城民往城裡混。

這天午後,藥也吃了,宋虔之能簡單說點話了,舌頭還不是太好使,說話老是大舌頭。但寫字沒問題,便寫了張紙叫人帶給馬肅。

馬肅一看,登時發現小瞧了這年輕侯爺。

宋虔之所寫是叫他把斥候放走,既然能夠跟着人數如此之衆的宋州平民而來,怕是有小股逃兵已把宋州城民新的住地當做陣地,而趙瑜帶着敗逃的主力往循州去了,把斥候放走,再追上去,便能探知被驅逐出宋州的平民百姓藏身何處。

當夜馬肅親自帶人去追,翌日天不亮時,就帶回來數百名平民,喜氣洋洋進來向宋虔之稟報。

據馬肅說,追回這波人馬並未費什麼事,宋州人隱藏的地點竟就在城外數十里的幾個村落裡,都有獠人把守,但守備不嚴,徵南軍一到,便勢如破竹,經過審問,發現逃往這些村落的小支隊伍,士兵的家人都被驅趕到這幾個村裡。

原本的叛軍都已經穿上平民便裝,馬肅的人到時,幾個村落已經全滅了燈,沉浸在寂靜安寧的甜夢之中。

沒怎麼動粗,叛軍便紛紛走出家門投降。

宋虔之安靜地聽完,又給馬肅寫了一張紙,馬肅一看,目中流露出真心實意地感佩,將那張紙四四方方疊起來,放入內襟袋中。

“末將這就去辦。”

馬肅出去後,宋虔之試着從喉嚨裡擠出幾個音節,他分明能試出嗓子沒毛病,就是舌頭不太利索。

急也急不來。

天快亮了,宋虔之沒有繼續睡覺,而是披衣出了房門。站在這裡向下望去,整座宋州府衙燈火通明,依稀能看出孫逸在時,這座府衙已被建設得亭臺樓閣,草木扶疏。

宋虔之拍了拍用朱漆新刷過一遍的木欄杆,樓下有士兵來回巡邏。

黎明之前,露水最重,天邊朦朧的青色散發着令人肺腑俱寒的涼意。這般破曉,宋虔之遙遙擡頭望天邊孤懸的月亮,將目光投向另一方向,太陽,也在東邊露出了半輪倩影。

在京城時,這個時辰他常常才從麟臺歸家,瞻星和拜月兩個貼身婢女,會提燈在家門外守候,叫醒房門,小廝一溜小跑跑過長廊,再一溜小跑回來,給宋虔之帶個信兒。

若是他母親醒着,他便去和母親說話,若是母親睡了,他便在周婉心的房內盤桓片刻,看一看他吃了藥才能安睡的娘。

這一番被當成老弱殘兵留在宋州,每日裡就是吃藥養病,賀然書也不讓他多看一會,說對眼睛不好,讓他吃了藥便起來扎針按摩,一天裡只有夜裡才能得片刻安寧。宋虔之長這麼大,從未有過日子過得這麼長的時候。小時候忙着讀書打拳,在宋家的日子過得不安穩,時不時就被母親帶去祖父家,或是帶進宮裡,唯一記得起的年少時光,便是同京城的幾個弟兄走馬看花,這也不過只有一年。進了麟臺,宋虔之便開始了連軸轉的日子,他卯足勁拼了命,在苻明韶跟前掙這一份要命錢,爲的不僅僅是價值連城的賞賜,更是他對“宋家”的有用。

晨曦朦朧,天色轉爲通紅。

似血的朝陽將雲霞浸染成一匹鮮紅的新綢,繼而漫天織金,鋪天蓋地,將千家萬戶積攢一夜的瓦上霜消除乾淨。

帶走夜晚人心中的陰霾。

將光芒萬丈的一天嶄新的希望投上每一片樹葉、每一寸土地、每一顆人心。

欄杆上滴落出一個圓點,宋虔之茫然地眨眼看了一會,用手摸到溼潤,摸了摸自己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流下了淚。

人世間再也沒有那個躺在病榻上,需要他撐起一片天去保護的女人了。人世間只有一個衝殺在前,以身爲盾爲他殺入敵陣的男人了。

迎着朝陽,宋虔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慢、綿長地吐出這一口積攢在胸中的濁氣,沉甸甸的興奮從胸膛深處騰起,那是逐漸擡頭的一股殺意。

賀然完全沒想到,這天上午宋虔之就給他下了死命令,兩天後他要從宋州出發。

賀然明確表示,侯爺您可心裡有點數,真是兩天後要騎馬,極大可能是要被馬摔下背,且由着性子踩上三四腳,吐血不止,一命嗚呼哀哉的。

那不聽使喚的軍醫頭一次跟賀然站到一條陣線上,無比真誠,伴着三分略顯浮誇的哀傷,勸了宋虔之一番。

宋虔之埋頭在紙上書寫。

片刻後,他亮出了最後通牒:“三日,得騎馬。”

多的宋虔之一個字沒寫,軍醫把賀然拽出房門,揣着手問他:“可有把握?”

“許是能說話,騎馬,這……”賀然一臉爲難,“我也沒治過這樣的病人,話怎麼能說得死呢?”

軍醫登時滿臉如喪考妣,把手橫在脖子上,做了個“咔嚓”。

佈置完旁人,宋虔之就不急了,小睡一會,起來之後在院子裡去打了一套拳,出得一身熱汗。

風揚起他的髮帶,宋虔之一身白袍,身姿瀟灑,拳法不如平日流暢,外行看卻也是行雲流水。穿白袍襯得他皮膚更顯白皙,耳廓上的嫩紅色便無比鮮明,他五官眉目給人暗含鋒芒之感,嘴脣與鼻樑卻又帶少年人的溫雅。

看得在旁碾藥的賀然眼底生出豔羨,匆忙低下頭。

軍醫嗤笑了一聲。

賀然瞪他。

“別再看了,安定侯是個斷袖,你年紀還小,別被帶歪了。趕明兒哥哥帶你去瞧幾位美人,環肥燕瘦,豐乳肥臀,且將這一對傷風敗俗的給忘了。”

“哪裡傷風敗俗?”

軍醫本是隨口一說,料不到賀然會駁他,捲起袖子想跟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好生理論一番。

賀然卻端着他的藥捻子,進屋去了。軍醫一哂,再回過頭去看打拳的宋虔之,也不由心生讚歎。這樣意氣風發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竟被陸觀那樣的莽夫給誤了,哭死多少名門閨秀。

軍醫信命,不得不感慨一句,世間萬事皆有緣法,妙不可言之事,才稱爲緣,能說道清楚的,也就不是緣了。

是夜,莽夫陸觀帶八千人馬,在循州城外尋得一個山坳紮營,整隊徵南軍俱是人疲馬乏,搭起營帳之後,各自安睡且不提。

天亮之後,許瑞雲尋到陸觀,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單獨行動,先進城與柳家父子見一面,順便探探循州的情形。

他二人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皇宮大內尚且來去自如,混過循州城防有如探囊取物。

但在太守府衙外,許瑞雲立刻便察覺不對,將陸觀拉進暗巷,小聲朝他說:

“守衛全換了,等等。”

陸觀站定,見到許瑞雲從脖子裡勾出一根青色的細繩,下面一把竹哨,他三長兩短地吹了一遍。

過片刻,又吹一遍。

烈日曬得太守府門外的兩名看門士兵昏昏欲睡,一人強打精神朝另外一人說了句什麼,進去門房。

另一人見同伴去吃茶,自己索性在門口坐下來,埋頭在膝上,一動不動了。

陸觀拍了一下許瑞雲,眼神示意。兩人翻牆進去,太守府裡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兩人在後院晃了一刻鐘,才見有一雜役衣着的人懶洋洋地將一隻水桶拖在身側,木桶隨那人步伐,被踹得搖來晃去。

來不及瞧清楚事情怎麼發生的,雜役便覺得被人捂住了眼睛和嘴。神思不屬的雜役半拖在身子外的魂這才歸體,聽見耳畔有人說話:“聽着,你們太守欠我們寨子三千貫錢,只要告訴我太守的下落,我不會爲難你。否則……”

雜役腰部被一硬物抵住,登時滿背冷汗,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就要向地面滑去,卻不料被另外一個人架住了雙腋,意識到來人至少有兩個,而他一個也打不過,雜役拼命點頭,生怕賊人不打算問他問題了。

“我鬆手,你若是叫人,仔細想清楚,誰快些。是你先死,還是我們先被抓在,現在城裡這麼亂,便是我一刀捅死你,也不會有人來追究。”

在許瑞雲說到“叫人”時,雜役拼命搖頭。

當許瑞雲說完,雜役又拼命點頭。

嘴上的手鬆開後,那雜役已暈頭轉向,口齒不清地說:“太守被抓了。”

許瑞雲眉頭深鎖起來,看了一眼陸觀,壓低嗓音咆哮道:“放屁!一州太守,他就是最大的官兒了,誰敢抓?抓了也沒有牢房能關他!”

雜役滿臉煞白,強忍着頭暈目眩想吐的感覺,急道:“大俠,你是不清楚我們循州府,太守算個屁,反軍拿他當人質的,徵南軍要打過來了,季宏將軍已經把太守下到獄中,就關在循州府牢,現下沒空理會他,你的三千貫錢就別想了,我們太守別說沒錢,很快就命都沒有了!”

陸觀二話不說,把雜役敲暈,趁許瑞雲尚在發愣,把被打暈的雜役拖進最近的一間空房,關上門。

“怎麼辦?”許瑞雲問。

陸觀看了一眼天色,沉聲道:“救人,然後把他們倆先藏在城中,你帶來的幾個人呢?”

“混在一家酒樓一間茶館裡,季宏沒像孫逸那樣把循州搞成一座空城。”

“你去聯絡人,我探探府牢。”

許瑞雲不放心地看了陸觀一眼。

“你要等我也行,但是大軍在城外,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季宏的人探到。一旦全城警戒,就沒有機會在大戰之前救人了。”

許瑞雲一咬牙:“城東蘇梅大街最末那家賣布的門口,有一隻缺耳青銅大鼎,一個時辰後,在那裡碰面。”

“我用不着一個時辰。”

“……我得一個時辰。”

“行吧。”陸觀話音未落,閃進了一間空房。

許瑞雲把房門再推開,陸觀已經不在房間裡,應該是從窗戶出去了,窗戶也已關好。

許瑞雲這才確認,陸觀的身手完全用不着他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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