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微微心驚,暗道:“她怎知公主小姑娘在此?”轉頭看成蘭陵,見她目不轉睛盯着琉璃瓦,卻無半分出去的意思。此時周遭極爲安靜,密室內外的三人怔怔站立,都無動作。良久,楊玉環長嘆一聲,自語道:“我可真犯傻了,你又怎會想來見我?”轉身坐下,把玩了片刻成蘭陵用過的茶杯,高聲叫道:“鳳翔!”聲音才落,就見紗帳飄動,一名瘦削的武士自暗處幽靈般躍了進來,只瞧了楊玉環一眼,連忙將目光移向地上,跪下說道:“娘娘!”
此人一開口說話,蕭雲與成蘭陵各自一驚,只覺似曾相識。蕭雲仔細打量此人,見他穿着寬大的武士戎裝,似乎將整個人都裹在了披甲的背後,雙手掩於袖中,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楊玉環拿着羌笛劍摩挲良久,也不言語。那叫做鳳翔的侍衛靜靜跪着,等候吩咐。蕭雲心思如電,尋思:“貴妃娘娘剛纔爲何會憑空叫蘭兒出去相見?”耳聽楊玉環忽然呵呵笑道:“這羌笛短劍雖然打造得極是精巧,卻也……,換作是你,會送這樣一件禮物給心上的女人麼?”鳳翔愕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楊玉環點頭道:“是了,你到如今還不娶妻,哪裡懂得男女兩情的樂趣?”鳳翔乾笑兩聲,自嘲道:“娘娘說的是,我只是一介武夫,實在不懂這情愛是個什麼滋味。”
旁聽的蕭雲如被電擊,十幾年前成蘭陵失蹤那個夜晚頓時清晰的浮現出來,這名叫做鳳翔的武士乾笑這兩聲,聽來熟悉至極。忽覺緊挨在身旁的成蘭陵嬌軀也是一抖,顯然和他一樣的心思。
楊玉環嘆氣自語道:“如今我只求蘭陵的日子能過得快樂,她也不小了,應該找個心儀的男子嫁了纔是。”口氣一轉,遲疑道:“竟然將劍當做定情之物相贈,這樣的人會不會沒有情趣?”鳳翔只是不答,似乎早已習慣聽楊玉環自言自語。
密室內的蕭雲卻面上一熱,捫心自問:“我竟教人覺得悶了麼?”斜眼察看成蘭陵,見她鳳目半閉,隱有微光,嘴角卻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管癡癡瞧着外面。
楊玉環出了一會神,這才吩咐道:“將這羌笛給她送回去,不論好不好,總算是她喜愛之物,否則也不會從小掛在牀頭,如今又隨身帶着了。”
密室內的二人聽得一個驚奇,一個震驚,均想到:“她連這些瑣事都知道?”外面的鳳翔答應一聲,問道:“現在送去麼?”楊玉環點點頭,說道:“你從東門的夾道出去,去那裡一路無人值守,不怕被人發覺。”鳳翔笑道:“若有人探知了這條道路,來探望娘娘便易如反掌了。”楊玉環微微一笑,道:“你從密道出去,不要被人看見你深夜還在我房裡。”鳳翔點頭起身,接過羌笛短劍,便往密室走來。蕭雲連忙拉了成蘭陵便走,快速出了密道,藏身在暗處。少時鳳翔出來,整了整衣冠,左右看了一眼,緩緩繞向宮殿背後。
蕭雲悄聲對成蘭陵道:“正好趁機跟他出去。”成蘭陵微微點頭,心思不知飄去了哪裡,任由他牽着往前。一路曲折,不見人跡。鳳翔只管低頭走路,從不擡頭張望。不一刻到了一處小小的院落,只見枯草堆積,絲網盤結,不知有多久無人來此。鳳翔站在草叢當中的一尊水獸石像跟前轉動胸前圓球,對面牆上暗門打開,當即走了進去。蕭雲等了一陣,估計他去得遠了,這才拉着成蘭陵進入院內,照樣轉動石球進入夾道,腳下踩到一物,低頭瞧去,只見隱有銀光透出,正是自己送給成蘭陵的羌笛短劍。
他心下一奇,恍若大悟,說道:“貴妃娘娘是故意教此人帶我們出去吧?”成蘭陵拾起羌笛劍,說道:“這人……多半便是當年將我帶走的那蒙面人。”蕭雲點頭道:“剛纔貴妃娘娘瞧見桌上你用過的茶杯,沒在皇上面前露出異狀,定是認得這支羌笛劍,猜知你藏在一旁,因此才教這人帶我們叢者夾道出去,還將羌笛劍留了下來……”略一遲疑,又道:“看來貴妃娘娘一直暗中在照顧着你,當年暗助你和你爹之人,多半也是她。”
成蘭陵神情恍惚,喃喃自語:“不會,不會,我爹不是她派人救的……”接着擡頭說道:“你想想,她哪能調動羽林衛?”蕭雲略一思索,點頭道:“也是,不過救你之人,一定是她。”
成蘭陵撫着羌笛默默出神。蕭雲道:“先離開這裡再說。”當下前頭帶路,走了許久,不見盡頭,沿途別無出路,心想這是成蘭陵的親孃指點的出路,定然錯不了,當下也不疑有他,只管埋頭疾行。忽聽成蘭陵在身後問道:“你把玉兒藏在哪裡?”他愕然一愣,想不到成蘭陵已經知道此事,心下略感不安,含糊答道:“藏在安全之處,過得幾日風聲消了,再想辦法送她出城。”成蘭陵哼了一聲,道:“你這事可辦得真好。”蕭雲情知她在說反話,面上頓時發熱,轉了話題道:“你的羌笛劍怎會被人偷了?又怎麼找到我的?”
成蘭陵半晌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思索,然後說道:“我也沒有猜透這其中的關鍵。昨日有人趁我早上向師傅請安之時,偷偷摸進我的房裡盜走了這劍,來人輕功甚高,來去毫無痕跡,偏偏只拿走了羌笛劍,後來在那密道里看見你留下的字,暗在心中一琢磨,猜測無論偷劍之人想要做什麼,多半與皇帝今日去爲師妹選婿有關,而又不知上哪裡找你,於是便在花萼相輝樓前來個守株待兔,好在你這隻呆兔果然上了別人的當,否則真還不好找到你呢……,”說到這裡口氣一轉,接着道:“我原來打算,假若我娘願意跟我走,便將她從師妹帶我進來的那密道送出去,然後一路不停,趕到范陽與我爹會合,一家人從此團圓……”蕭雲插言道:“那你剛纔怎麼不當面問問貴妃娘娘?”
成蘭陵嘆道:“我也是暗中觀察了她兩日,才明白,若她願意走,我爹早就可以將她帶走了。”蕭雲也嘆道:“你說貴妃娘娘的心已不在你爹身上的話,可不能對你爹說,否則他定會傷心。”成蘭陵道:“哎,只怕我爹心中早已不止是想找回我娘了,這些年他隱於安祿山身後,爲大字也不識兩個的安祿山出謀劃策,令其兼領三鎮節度使,手握北面軍政大權,我怕……怕他停不下來了!”
蕭雲聽得心驚,暗想:“假若大帥與哥舒將軍等人說的不錯,安祿山真有天大的膽子,謀反叛逆,公主小姑娘的爹,只怕脫不了干係。”當下停步回身,說道:“無論如何,也要盡力勸上一勸。”成蘭陵輕輕點頭,道:“我想好了,若是我爹執迷不悟,也只能隨他去。我便回峨眉山跟着師傅學習劍舞……,其實我並不喜歡劍術,只對劍舞鍾情。”蕭雲急道:“你回峨眉山了,那我怎麼辦?”
成蘭陵面色一紅,搶前便走,氣惱道:“你難道認不得去峨眉山的路麼?”蕭雲暗自一笑,隨後跟上。二人又走良久,終於見到出口,只見已是來到長安東城外牆,出口前林密草長,已然置身城外。一顆大樹下拴着一匹駿馬,想來是風翔爲成蘭陵預備在此,蕭雲感慨道:“貴妃娘娘的心思可真周到。”成蘭陵道:“你在我面前,別稱她爲貴妃娘娘。”蕭雲忙道:“是了。”心頭卻想:“我少提起她,儘量不說。”他不知成蘭陵此時心意,不願無意中惹惱了她,當下也不問能否稱呼楊玉環爲她的孃親。
二人共乘一騎,緩緩繞着城牆往城門方向行進。成蘭陵坐在前面,沉思良久,道:“你將玉兒的事詳細跟我說說。”蕭雲不敢隱瞞,只得原原本本說了,以爲她定會氣惱自己做事莽撞,卻見她眉頭緊蹙,說道:“你怎會誤會我要行刺皇帝?”蕭雲老老實實,又將如何從李沐兒口中套話,如何“巧遇”溫承的事講了,他知道成蘭陵面皮薄,便也不提溫承與絲麗摩二人糾結不清的事。
成蘭陵嘆了口氣,說道:“若說有人這般處心積慮的想要陷害你,又能安排下這番手腳,除了被你弄瞎一隻眼睛的劉錦雲,還能有誰?”蕭雲此來一心全都掛在她的安危之上,還未仔細想過自身的事,此時經她一提,頓時恍然,大怒道:“這廝殺我兄弟不說,還行這些卑鄙之事,我不將他斬成八塊,不足平我氣恨!”
成蘭陵面色一黯,說道:“假若他願意就此息事寧人,並且去禪西墳上跪拜認錯,對那些羌人厚加撫卹,這仇恨不能排解麼?”蕭雲見她屢次袒護劉錦雲,心下不免生了悶氣,冷冷說道:“禪西與伊娜慘遭橫死,全都因劉錦雲當初強奪阿者者而起,何況此人如此陰險,我實在想不出你究竟爲啥這般袒護他?”
成蘭陵聽他口氣不善,心下也來了氣,震開他環抱自己的雙臂,垂頭不再言語。二人都不說話,馬匹失了繮繩引領,斜地裡向着草青處漸行漸遠。
此時已至凌晨,四野籠在輕霧當中,更令二人爲之氣悶。過了片刻,蕭雲氣惱已過,看着面前只穿宮裝的成蘭陵背影,不由憐意大起,當下將外衣脫下,披在她背上。成蘭陵也不推阻,待他替自己披好衣衫,幽幽說道:“劉錦雲曾經救過我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一年多武俠小說,總結了幾個經驗,與大家交流交流。
首先,學金庸,是當前寫武俠小說作者的最大失誤。
原因其實很簡單,金庸本身古文素質就較高,而且用了十幾年寫作,又用了十年修訂(只80年代版本,即三聯版),才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後來者想要依照這個模式出頭,只怕難於登天。除非誰人自認可以一稿賽過金庸二十幾年的心血積累,不過事實上,這是不現實的。
因此,學金庸,不是當前武俠小說創作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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