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淰哭得昏天暗地,任憑何宸幾番勸說也不撒手,何宸最後實不忍心,便狠心下令道,“李福安,你們幾個把皇后和劉夫人分開,再把劉夫人收拾好送回弦王府。”
沄淰痛哭流涕的被李福安和幾個太監拉開,何宸瞬間將她狠狠的抱在懷中,他深深的吻着她的額頭,不停的安慰道,“沄兒不難過,朕此生此世不會讓沄兒受到這種委屈,沄兒聽話,不哭了。”
沄淰深深的跌進何宸的懷中,她已經無力哭泣,只一邊嗚咽一邊露出一隻眼睛看着被幾個小太監擡下去的劉夫人流淚。
散金樓出了人命,那些個姑娘們都在屋子裡偷偷的扒着門縫瞧着外面的事情發展,桃紅微微一笑,輕佻道,“神顏,量你真的有神仙一般的容顏,你難道能超過弦王的側妃劉夫人麼?劉夫人的下場如何?你又能如何?”
她正想着,就見神顏從紅幔前緩緩走了下來,看着地上的一灘殷紅的鮮血,回眼看着在三樓圍欄前瞠目結舌已經變成一根木頭的葉香城道,“我本以爲,高山流水,知音難求,既然葉公子與我是雲泥之別,那小女子也不敢高攀了。”
她輕輕的摘下臉上的輕紗,瞬間,所有人都驚詫了!
玉體香肌,桃腮杏面,紫芝眉宇,思淚千行,只可惜那雙烏黑富有神韻的雙眼此刻卻露出着無邊的哀怨和無助。
桃紅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的咬着牙道,“沒想到你果真如此美貌。”她狠狠的關着門,跑到牀上繼續坐着。
這時,便聽欒氏驚慌失措跑到跟前,連忙捂住顏兒的臉道,“顏兒你這是做什麼,你不是說只讓你心愛的人看你的臉麼!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你千萬不能如此作踐自己!你看媽媽我現在不是活得很好麼?你要有希望,你要有信心你將來可以過得更好……顏兒,你聽見媽媽說話沒有……”
神顏輕輕的握住欒氏的手,淡淡一笑道,“媽媽,顏兒只會撫琴,過了這麼大半生卻沒有虜獲知音的芳心,此生,再彈十年、二十年也是枉然,顏兒既然不能得心愛男子的肯定,那又遮着這玉顏做什麼呢?”
欒氏看着神顏淡淡的笑,卻格外的毛骨悚然道,“顏兒,你不會也是想不開吧,天下男子千千萬……”
“媽媽,顏兒是個心胸坦蕩的人,不會爲了這種事情而尋死的,顏兒還要爲感謝媽媽這些年來對顏兒的厚愛,從明天起,顏兒就跟其他的姐妹一樣,開始賺錢爲散金樓維持生計了。”
“不行!”沄淰側目圓睜,“本宮不許!”
神顏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想到哪裡去了,不過就是賣唱而已,趁着自己年輕,多爲媽媽排憂解難也好,其他的,顏兒已經都忘記了,這麼晚了,皇后也該早點而安置了。”
神顏的話還未說完,這時,就見散金樓外已經熙熙攘攘的站了一隊人馬,何宸微微一瞥,只道,“居然又來了一位弦王的寵妃,但願,不要還是找駙馬的。”
一個身穿墨綠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女子娉婷而入,那一雙柔媚的雙眼和那一張如火的紅脣頓時映入衆人眼簾。
麗夫人,她爲什麼會來,還帶着兵馬?
麗妃進了散金樓的大門,恰好看着一旁被擡在木架上的劉夫人道,“劉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她裝模作樣的硬生的擠出似有似無的兩滴眼淚道,“皇上、皇后娘娘,劉姐姐這是怎麼了?”
還未等何宸發話,沄淰卻已是昂首走至麗夫人眼前,聲色俱厲道,“劉夫人不小心失足落下,本宮和皇上親眼所見,本宮真是覺得意外,三更半夜你們兩個弦王的妃子不在弦王府好好呆着,居然跑到散金樓,而且,麗夫人還帶着兵馬,怎麼,難道,是有要緊的事情要稟明皇上麼?就算如此,爲何弦王未來!”
只見地上的麗妃一臉的喪氣,忽而之間,已是淚如雨下道,“皇上、皇后不知,你們剛一出門,小王子便出現中毒症狀,弦王府現在是一片混亂,幾個太醫說,小王子是中了夾竹桃的毒,而且巧的是,皇上送給張夫人的鳥兒也中了夾竹桃死了,大夫人經過盤查,說是下午至晚上,只有賤妾和劉夫人二人見過王子和張夫人,於是,大夫人就跪求在弦王面前,口口聲聲指責說一定是我們所爲,弦王有且僅有一子,視如珍寶,遇到如此變故,瞬間盛怒,揚言要徹查到底,賤妾爲了自保清白,便去找劉姐姐,不料發現劉姐姐早已銷聲匿跡,還是對她的貼身丫頭用了一番刑才知道她原來在這裡!可是如今,又是死無對證,麗妃真是百口莫辯了,若是小王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下去!可是,皇上、皇后,此事絕非是賤妾所做。”
沄淰已是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着眼前的殘局,輕道,“一切,還聽皇上吩咐吧,本宮身體不適,顏妹妹,扶我上去。”
兩雙冰冷的手握在一起,也許,這一刻,她們都看盡了世間的蒼涼,人心的薄情。
顏兒服侍着沄淰洗漱過後,在沄淰的示意下也和她並肩坐在榻上,沄淰倚着靠枕,側目看着一身白衣,容貌美麗的神顏道,“看吧,嫁入那些豪門望族就是這個下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整天都被籠罩在一片勾心鬥角之中,除了心計,還要會演戲,真看不出誰真誰假,誰對誰錯,枉死的不知有多少,更加令人痛徹心扉的是,你的骨肉,不知何時,就會變成敵人一擊制勝的對象。”
沄淰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澀,她抓住神顏的手嘆道,“在草原上,曾有一個姐姐告訴我,生能盡歡,死亦無憾,你也算是爲了自己的幸福任着性子縱情一次的人了,此生的路還很長,還請千萬努力活下去。”
神顏輕輕靠在沄淰的肩膀道,“皇后娘娘說的對,顏兒就該找個能陪伴顏兒終身不離不棄的男子,那些朝朝暮暮的情感是暴殄天物,怎麼能是我這種出身的女子所能承沐的。”
神顏忽而眨眨眼睛,望向沄淰一臉惆悵的臉頰道,“不過,依照皇后娘娘和絃王的交情,小王子的事情,皇后真的不聞不問麼?”
沄淰輕輕嘆了口氣,眼睛默然的看着身側的神顏道,“本宮的心何時不想飛到弦王府,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本宮和絃王本就是衆矢之的,此時此景,本宮只能說,弦王和皇上在本宮的心裡是一樣的重要,但是,對於本宮來說,更重要的是,是大陳的百年基業,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本宮只會站在皇上這一邊,至於弦王的事情,只能靜觀其變,想弦王明智,一定也會拿得真兇的。”
“但願不是劉夫人做的,不然,死了,也不會落得一個好下場。”神顏黯然落淚,她嘆道,“爲什麼犧牲的都是女子,女子難道就是這麼不值錢麼?”
沄淰輕輕的摩挲着她柔順的頭髮道,“不是不值錢,是比起這大好河山,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沄淰在桃紅的服侍下喝過了早茶,這時,就聽見李福安進來道,“皇后娘娘,您有何吩咐?”
沄淰正襟危坐在神顏屋中的方桌旁,問道,“外面什麼情況?”
李福安微微一蹙眉,怔了一下,昨夜發生了那麼多人命關天的大事,他雖然見多識廣,但是,皇后娘娘如此威嚴的一問,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李福安嚥了口吐沫,才方緩緩道來,“據臣所知,劉夫人五年前是作爲和親女妃嫁到弦王府中的。本來,按照她的出身最多不過是嫁進一般的小官吏的府中做個姬妾,但是,在駙馬爺的安排下卻來到了弦國做了女妃,只可以,鬱鬱寡歡不得笑顏,長此以往,並不受弦王寵愛,於是,弦王分別又陸續納了幾位夫人。”
李福安看着沄淰嚴肅的表情,這還是頭回見這個女子如此的殺氣騰騰,便趕緊垂目繼續道,“小王子已經救過來了,但是卻神志不清,糊里糊塗的連話都說不清楚,弦王震怒,已經派大臣去麗妃、劉妃的住處搜索,還禁了麗妃的足,大夫人中間哭得死去活來,昏厥過幾次。”
沄淰側目狠狠的瞪着李福安,冷冷的問道,“都說完了?”
李福安一怔,慌忙恭敬的彎腰繼續道,“老臣該死,皇上已經前去弦王府徹查此事。”
沄淰冷哼一聲,繼續道,“本宮的意思是問,咱們的好駙馬葉香城葉公子呢?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又逃之夭夭了麼?”
李福安恍然,雙眼一瞪,似是要飛出來,驚慌道,“回皇后娘娘,這駙馬爺——駙馬爺——老臣也不知,昨夜皇上跟駙馬說了一會兒話,駙馬爺就回房睡了,老臣一早送早膳的時候並未發現。”
沄淰回頭,看着身側的桃紅道,“你可看見了?”
桃紅臉色一紅,看着李福安忐忑不安的表情道,“駙馬爺一早兒就回府了。”
沄淰狠狠捶着桌子,憤然道,“僞君子!縮頭烏龜!”
李福安連忙跪道,“回皇后,老臣真的不知!”
沄淰正憤然之際,只聽一樓的欒氏大嘆道,“老莫,你可是回來了!欒姨可是想你啊!你沒事吧?皇后娘娘已經下旨徹查你的案子,你就不用再東躲西藏的了,你看這渾身髒兮兮的樣子,對了,還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皇上已經答應把桃紅賜給你了。”
老莫抖動着乾燥的爆皮的嘴脣道,“欒姨,你知道的,我只愛碧玉。”
沄淰遠遠的看着,竟然覺得,這個髒兮兮卻又傻傻的男子真的是這天下最傻但是也最可愛的男子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朝着樓下吩咐道,“媽媽,讓老莫來我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