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墨已研好!”
隨着蔡琰的清音落下,詩林中頓時一片寂靜,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嶽身上,顯然,他已經引起了衆人足夠的好奇心,此刻,無論他的作品如何,衆人都希望他能將之賦於紙上。
“楚公子,請!”司馬防也不例外,彬彬有禮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楚嶽也不含糊,朗聲應道。
隨即一揮長袖,伸手提住最大的一支毛筆,那支筆僅筆桿就有他半個手臂粗,雪白的狼豪在硯臺中一觸即離,當衆人看見滴滴墨珠落回硯臺,楚嶽已經於白紙上筆走龍蛇。
“好快!”司馬防心中暗道,隨即迅速的將目光從硯臺移開。
原本,衆人觀看的重點應該是楚嶽書寫的文字,然而,提筆點墨帶來的驚奇過後,吸引他們眼球的,卻是楚嶽揮毫的動作。
因爲楚嶽取的是最大的一支筆,用那筆寫出的文字,字體自然也比尋常的要大得多,隨之而來的,書寫的時候他的身體動作也比較大,這點,在場的人都能理解,只是細觀楚嶽身體的動作,卻又似乎有種別樣的味道,時快時慢,動如脫兔,靜如止水,偶爾的停頓轉折間,更是沉穩中蘊含鋒芒。
隨着楚嶽重重的一筆點下,他全身的氣勢瞬間歸一,不由自主的,衆人的目光集中在筆尖,似乎那筆尖凝聚着無鑄的鋒芒,鋒芒凝而不散,勢大力沉,讓人不自覺的連心跳也慢了下來。
“唉!雖然對楚公子信心十足,但真看公子下筆之時,方知公子筆力之高深,恐怕整個天下,也少有人能及吧!”良久,司馬防才頹然嘆道,此時楚嶽已經收筆許久,詩林中卻一直鴉雀無聲,顯然,楚嶽行文之時獨特的氣勢,將他們都鎮住了。
所謂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楚嶽此時的情況正是如此,不看文章內容,單看他行文中的架勢,就鮮少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是以,即便如司馬防這般心胸豁達之人,見之仍心生頹然。
“嗯!徒兒亦覺先生之言在理!不過徒兒心中不解,這纔過去兩天功夫,怎的師傅的筆力變化如此之大,卻是遠超出前夜公主賞月宴上的水準呢!”緊接着司馬防,蔡琰也奇道。
衆人誇讚之餘,聽了蔡琰的話,也更覺好奇起來。
“諸位過譽了!在下不過一時興起,將平時練劍時的行氣運勁之法,用於書法之上,卻不曾想到有如此效果!所以,實則說來,在下這是討巧了,若論真正的書法水平,還是遠不及諸位的!”楚嶽忙拱手謙虛道,他不驕不躁又自認不如的態度,頓時迎來許多善意的目光。
“哈哈,可不就是,人貴有自知之明,楚公子自知討巧,自認技不如人的風骨還是值得肯定的!既然楚公子自認書法不精,那諸位不如一睹其文采如何?”有道是境由心生,若非心生怨念,衛仲道也不可能冒衆人之大不諱,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衛仲道也是有些名聲的人,怎的如此分不清時局?人家謙虛一下他還當真了?難不成以爲這裡的人都是瞎子?”聽衛仲道如此言語,孔融不禁皺了皺眉,沒有說話,身體卻是走開了些。
“鄙人沒記錯的話,閣下想必就是河東衛氏的二公子吧?”司馬防生性耿直正氣,自然聽不慣衛仲道挖苦嘲諷的話語,當即便皺眉道。
“司馬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如先生所言,在下正是河東衛氏二公子,添名仲道!”衛仲道也知司馬防身份不一般,是以躬身答道,言行舉止倒是合乎他世家子弟的身份。
司馬防點點頭,眉頭鬆了些,顯然,衛仲道的舉止言行還是頗得他讚賞,不過卻還是開口道:“先前也曾觀衛公子之文,的確文采斐然,當得一時之選,只不過,於這書法一道,恕鄙人眼拙,卻是看不出衛公子何處長於楚公子,衛公子何致認爲楚公子書法不精?”
“啊?這個……”衛仲道顯然沒想到司馬防說話如此直接,一時竟脹紅了臉,說不出話來!此時衆人也回過味來,各自竊笑不已。
“諸位莫怪,衛公子的筆力,想必要強過在下許多,故此,認爲在下書法不精也屬正常!不過,楚某要請衆賢友品鑑的,乃是詩文的本身,而不是書法,尚請諸位不吝賜教!”楚嶽毫不介懷的幫衛仲道圓場道,隨即讓開了身子,整幅詩文便呈現在衆人面前。
聽楚嶽一說,衆人對其人品欽佩之餘,看向衛仲道的目光中,也多了些許嘲諷,的確,在他們看來,若是楚嶽還不精於書法,那他們這些人算什麼?
“字體飽滿圓潤,下筆力透紙背,筆跡如天馬行空,飄渺不可捉摸……楚公子,如此神韻的大字,一個就讓佔滿眼球,讓人陷入其中,欲出而不能了,何談品鑑全文?哈哈,公子還是想個辦法,先讓我等的心神從字體間解脫出來纔好!”司馬防站在最前面,仔細品味了一番,卻是閉上眼睛笑道。
“這?哈哈,楚某心切,卻是沒想到這一出!要不,楚某重新書寫一幅吧?”聞言,楚嶽愣了一下,隨即失笑着提起一支小號的筆道。
“呵呵,琰兒看來,師傅只需將整幅文章放得遠些即可!如此,便可一窺全貌,而不至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蔡琰笑着道。
聞言,衆人皆覺有理,蔡琰又道:“以師傅之能,飛檐走壁不在話下,不如,就將整幅文章橫於古樹之間如何?”
“好!”楚嶽朗聲應道,隨即目光在古木間流轉,待選好位置,手下一揮,長虞數米的素紙便卷於端軸上。
衆目睽睽之下,楚嶽飄然而起,如風中樹葉一般,書軸一端固定在一截伸出的樹枝上,楚嶽執着另一端,往幾米外的一截樹枝飄去,隨着他的飄動,手中的卷軸徐徐展開,捲上文字一一呈現,個個斗大的字體匯聚在一起,凝聚出一股凌厲的氣勢,看在衆人眼中,楚嶽此刻拉開的,不是書卷,而是一把寒光如玉的寶劍。
“俠客行……”開篇三字佔據一列,司馬防見之雙目微縮,隨即往後看去。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篇幅不長,卻彷彿要讀很久,其中的意蘊讓人浮想聯翩,卻不得不心悅誠服!楚嶽已經落地,林中卻杳然無聲,只餘衆人張着嘴,說不出話。
“殺意與淡泊縱橫交錯,豪邁與血氣相連,這,纔是真正的俠客!”良久,司馬防才嘆道,幽幽目光中,盡是神往。
“殺意濃烈,卻不顯血腥,行於曠野,卻胸懷大義……師傅,以後,你可要誠心教我!”蔡琰目露異彩,俯身道。
儘管她早已知道楚嶽文才不凡,但此刻,她仍然忍不住怦然心動,遙想詩中那豪邁瀟灑的身姿,便如同楚嶽的真實寫照一般,讓她爲之心醉,折服。
“咯咯!老遠就看見有人將書卷橫掛枝頭,正好奇這文人彙集的場所,怎的還有人有如此俊的功夫呢?原來是楚公子,怪不得本宮覺得頗爲眼熟!”不得不說,楚嶽這首剽竊而來的《俠客行》,的確將衆人鎮住了,即便心懷不滿如衛仲道者,也不得不承認,此詩無可挑剔,正滿場靜寂時,一個悅耳的笑聲傳來。
“拜見公主……”一件來人,衆人紛紛回過神來,俯身行禮。
“諸位免禮!本宮不過瞧見這邊有人飛上枝頭,好奇之下,前來一觀而已!諸位不必拘禮,肆意發揮纔好,今天可是羣英會開始的第一天,本宮知諸位中多數不需要這個博得功名的機會,但是,餘此中留下美名,進而揚名天下,不也是美事一樁?”婉靈淡笑着擡手道,雙目卻是直直的盯着楚嶽,目光中閃爍着讓人琢磨不定的笑意。
“楚公子,文姬小姐,昨夜一別,可還安好?”楚嶽左盼右顧之間,婉靈笑着走上前來,跟在她身邊的,是侍女小蝶,還有幾個滿目戒備的侍衛。
“咳咳!公主殿下是不是說錯了?是昨日清晨一別吧?琰兒,你說對不對?”迎着婉靈戲謔的目光,楚嶽有些心虛,忙扯了扯蔡琰道。
“嗯!想來是公主殿下口誤了,琰兒也記得昨日清晨咱們就跟公主殿下辭行了呢!”蔡琰點點頭,美目中也滿是疑惑不解。
“你們……公主殿下說是,那就是!”
“好了,小蝶!楚公子說是清晨,那定然就是清晨了!”婉靈擋住小蝶,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嶽道,隨即目光一轉,看向橫在空中的書卷,嘴裡卻莫名其妙的道:“文姬小姐的面紗,戴在何人臉上,都是一樣的好看呢!”
聞言,楚嶽猛地一陣咳嗽,蔡琰也脹紅了臉,好在,此詩衆人的目光,已經跟隨婉靈轉到書卷上,是以,倒是沒人注意道他們神色的異常。
“司馬先生,素聞您耿直公正!未知於這首《俠客行》,先生如何看?”婉靈看得入神,好一會才道。
“老臣慚愧,讀完全詩,竟只得一個絕字,想評說,卻不知於何處說起,彷彿無論怎麼點評,都只得片面之韻,終不能得其全神!莊子所謂,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大約如是了!”一捋長鬚,司馬防汗顏道。
“唉!先生說得是,婉靈也只見一個豪情俠義的俠客,於其真面,卻是一言難盡呢!”婉靈點點頭,悵然道,復又對楚嶽道:“此卷既是楚公子掛上去的,想必作此詩者,公子也必然知曉了?容本宮先猜上一猜,此詩乃文姬小姐所做,可對?”
“呵呵!這等血氣豪情的詩文,豈是文姬一弱女子做得出來的?公主殿下可是明知故問,取笑文姬來的?此詩,乃是文姬師傅即興而爲!”蔡琰笑道,目光轉到楚嶽臉上,後者無奈的白眼直翻。
“呵呵,也對,以楚公子的才學,本宮早該想到了!何況,這飛上枝頭掛詩的舉動,也就公子做得出來!說不得,此舉之後,後來者的文章都要矮上一頭了!”婉靈哧哧直笑,此言一出,衆人聞之色變,看向頭頂,也覺得有些壓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