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出了麟趾宮,輕輕舒口氣,對袁皇后突如其來的熱情摸不着頭腦,但也不討厭。袁皇后從來就不是個會讓人覺得討厭的人。
袁皇后見她出去了,這才笑微微地問道:“老太君,本宮記得大姑娘今年及笄罷?可說定親事了?”
上次進宮,袁皇后就表現出拉拔姜明月一把的意思,姜老太君見袁皇后仍惦記着這事,心裡沒有旁的想法,滿滿的都是感激,笑道:“今年三月的生辰,娘娘好記性。”
說到親事,她不由得發愁:“親事還未說。”
袁皇后輕輕頷首,突然道:“本宮正想說呢,寧王妃在本宮這裡打聽大姑娘的事,以爲本宮上次宣召大姑娘進宮是有心做媒。本宮久居深宮,不知外面世家子弟的品性,如何敢亂點鴛鴦譜?便推說沒有,寧王妃卻拍着手說,正好,她見大姑娘有才有貌,想促成大姑娘的好事呢。”
姜老太君眼皮子一跳,驚道:“不知寧王妃想說哪家人家?明月雖未定親,但老身心中有譜,只是沒有言明罷了。”
袁皇后長長的尾指指套颳了下黃花梨木的桌案,驚訝地擡眼道:“竟有這回事?不知是哪家好兒郎能有這等福氣入老太君的眼?”
“不瞞娘娘,老身那不省心的姑奶奶嫁到韓國公府。跟我們明月是姑舅表親,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知根知底。這回他舅舅過壽辰,回來祝壽,正好趕上明月及笄,這事也該提一提了。”姜老太君暗暗苦笑,回去後她就算用綁的也要把如桃給綁回來,絕對不能讓寧王妃給明月做媒。
袁皇后尋思一瞬,記起姜家的姑奶奶姜如桃,秋眸閃動,和悅道:“既是姑母家,親上做親的事兒,寧王妃那邊便是再找,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本宮漏個口風即是。”
姜老太君鬆口氣,袁皇后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透露還沒說定的親事,她很放心,如此,即便親事說不成,明月的名聲也不會有妨礙。
……
宮裡就一後一妃,皇帝白天不會回後-宮,太子自有東宮府邸,所以御花園裡雖然花團錦簇,卻無人欣賞,姜明月看着園丁辛勤培育的繁花,賞心悅目,心想,難怪袁皇后和寧貴妃每年都舉行賞花宴和踏青會,這宮裡的確是太冷清了。
凌霄興致勃勃地介紹繁花品種,難得袁皇后碰到有眼緣的姑娘,她表現得十分熱情,吩咐小宮女取了個精緻小巧的花籃來,笑說道:“姜姑娘,您有喜歡的花兒儘管剪下來,帶回去插花瓶,是我們娘娘的心意。”
姜明月受寵若驚,推卻不過,自己提了籃子,拿個小金剪,去剪自己喜歡的花兒。
孟長被宣召入宮的路上就看見一個穿湘妃色縷金丁香紋妝花緞春衫,繫了一條高腰石榴裙的女子,那高腰裙越發顯得腰肢纖細如弱柳,一彎腰,一俯身,盡顯婀娜,儘管披了件火紅色的狐狸披風也遮掩不住女子窈窕的身姿,有種弱不勝衣之感。因她個子高挑,站在一片繁花裡,不僅沒被春花淹沒,反而是鶴立雞羣。
打眼望去,這女子如春風拂柳的身姿生生壓得滿園春-色失了色彩,那花兒那陽光都成了她的陪襯。
孟長微微眯眸,目光無法移開,這身影他看過無數遍,卻從未從這個角度靜靜地去看,今兒一細瞧,竟是發現這一幕有種刻骨銘心的美,美得驚心動魄,好像這身影烙印在他心尖上了似的。
孟長皺眉,正要離去,突然,那女子猛地轉身,回頭一笑,芙蓉面上綻開不輸春-光的明媚笑靨:“凌霄姑姑,快看,這兒開了一朵野紫堇(jin)!”
孟長下意識地捂住心口,彷彿不捂住,那心要跳出來一樣。
他沉下漆黑的眸子,看向那個一瞅見他笑臉就垮下來的女子,暗暗想,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陰謀,不然他不會心跳加速。憑他多年習武的直覺,這是危險的信號。
凌霄面帶笑容正要去瞧,察覺到異常,扭頭一看,連忙和姜明月齊齊屈膝:“衛世子大安。”
“嗯。”孟長朝她們走了兩步,驟然發現姜明月的手捏着剪刀攥得緊緊的,心頭的緊繃瞬間就鬆了,頗覺得好笑,這是想殺他?因爲他在那晚離開時咬破了她的舌頭?
思及此,孟長不自覺憶起女子在黑暗裡吞嚥他唾液的情景,頓時就覺得身體某一處出現異常,繃得緊緊的,火燒火燎的。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就是那晚也不曾有。
孟長有些意外,掩飾性地輕咳一聲,劍眉輕蹙,帶着幾分訓斥的意味道:“這宮裡一花一草都是皇家的,沒有許可,隨意攀折是對皇家不敬。”
凌霄疑惑地擡眸,衛世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活生生地站在這兒,如果姜明月是“隨意”攀折,她豈不是個死的?
姜明月低垂的臉上浮出一絲輕嘲的笑意,沒有擡頭,恭順道:“臣女不敢對皇家不敬,是皇后娘娘吩咐,命臣女可剪下喜歡的花兒帶回府插花瓶。”忍不住添上一句:“凌霄姑姑可以作證。”
想讓她觸犯宮規,給她扣上個藐視皇家的罪名,沒門兒!
凌霄,她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便不用如此爲難,這答了,會得罪孟長,暗示孟長是個瞎的,這不答,便說明姜明月在說慌,可她明明句句屬實。
好在孟長立刻反應過來凌霄是袁皇后的宮女,他淡淡地看着那張嫩粉色的菱形小嘴兒一開一合,忽然口乾舌燥,莫名其妙地想,這小嘴兒吐出的字眼這麼刻薄,實際上卻很柔軟。
孟長驀地一怔,忽略這個突如其來的旖旎念頭,再次乾咳一聲給凌霄解圍道:“正好,凌霄姑姑,我想送皇后娘娘一朵牡丹花插頭花,你幫我折一枝來可好?”
宮裡的牡丹花是用暖棚培育的,凌霄不用得罪人,輕鬆笑道:“世子爺稍等,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