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劃痕跟貓爪子撓的似的。()
目光緩緩向下,那雙瑩白如玉的柔荑此刻沾滿骯髒的泥巴,泥巴水裡隱隱散發着血腥氣,不一會兒就能看出血水由內而外地滲透。她的右手緊緊地攥着那根他送的簪子。
滿腔的怒火在看到這根簪子時,漸漸熄滅。
孟長拍拍她的臉,嘲諷道:“姜明月啊姜明月,你是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的?真是個麻煩精,瞧瞧你,跟可憐的小老鼠一樣。”
大概是那手離開了她的臉,姜明月顫抖得更厲害了,直到把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才抖得輕了些。
孟長無奈嘆口氣,把藥箱裡準備喝的水拿來給她擦洗,露出的肌膚越多,他眼底就越深沉,姜明月說是遍體鱗傷也不爲過,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不是劃傷的,就是紅腫淤青,腳上的繡花鞋都丟了,襪子磨破了,腳底全是血泡,那些傷口經過雨水的浸泡,泛着一層死白。
那麼嬌生慣養的一個人兒,被繡花針扎一下都會疼得流眼淚,卻被傷成這副模樣。
孟長些微動容。
他脫下髒得不成樣子的外袍,在山洞的積水潭中洗了兩把,收集更多的枯藤蔓生成火堆烤乾衣服,再給姜明月墊在身下,他還沒放下人,發現姜明月的衣服實在太髒了,嫌棄地嘖了一聲,索性給她脫個精光,裹在他的外袍裡。他猶豫再三,也不管老和尚是否嘲笑他了,把姜明月劃得破破爛爛的衣服扔在積水潭裡洗了兩下,便架在火堆上烤。
做完這一切,他恍然發現,自己竟然有這麼婆婆媽媽的時候。
他盤腿坐下,運功一個周天,周身暖融融的,隨後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着淨空大師。
淨空大師始終合着眼,誦經的聲音很小,卻讓人無法忽略。
“師父,可還有交代我的?”許久之後,孟長驀地開口問道。
淨空大師隨手彈給他一個佛珠,奇怪的是,這顆佛珠明明是從佛珠手串上摘下來的,但佛珠毫無損傷,手串也未曾斷裂。
孟長見識過他拇指能發閃電,對此便見怪不怪,接了佛珠,藏在懷裡,口中道:“師父這一去怕是要羽化登仙的。”
即便有內力也做不到這一步。
淨空大師卻並未答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經,神態祥和,那莊嚴的經文從他口中念出時彷彿有安定人心的魔力。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靜謐,孟長添了兩把枯藤,一股寒意襲遍全身,他索性躺在石頭上,任由那寒氣啃噬身體,眼中平靜。
淨空大師的靜心咒念得聲音大了些。
姜明月是被餓醒的,她醒來時肚子咕咕叫,輕輕一動,遍體的疼痛鑽入肺腑,疼得她抽冷氣,她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有些漆黑的山洞,入耳的是和尚的唸經聲,泥石流前後的事涌入腦海,美眸猛地睜大。
她翻身而起,墨綠色的男式袍服從胸前滑落,發現自己只穿了件肚兜和褻褲,驚得她差點尖叫,不過那聲聲入耳的經文安撫了她恐慌的心,她趕忙捂緊袍服,袍服上熟悉的檀香味令人不安,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四下打量一圈,她又是一驚,這是個溶洞,地勢低些的那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匯聚到一個小潭子裡,正前方燃着一堆快要熄滅的火,火堆兩旁掛着她的衣裳,火堆正對面卻掛着陌生的男子中衣,隔着男子中衣就是那個唸經的和尚。
她目光一凝,看見她的衣裳裡有一件肚兜,她撩開一點作爲被子和毯子的那件袍服,她身上穿的那件肚兜正是孟長拿走的那件繡蝴蝶蘭的肚兜!
是誰脫了她的衣裳不言而喻。
“衛世子?”姜明月想不到別人,衝着唸經的那人試探地喊道,聲音顫顫的,夾雜着壓抑的怒氣。
“姜施主醒了。”一把蒼老的聲音傳來。
姜明月嚇了一跳,旋即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細細回憶,心完全放了下來,笑道:“是淨空大師麼?”
淨空大師的聲音很是獨特,像是梵音,總是帶着悲天憫人的慈悲,讓人心定,姜明月聽過一遍就記住了。
“正是老衲。”
知道是淨空大師,而非孟長那個登徒子,姜明月反而放心了,她添了兩把枯藤,那火重新燒得旺了起來,裹着那件袍服,她取走自己烤乾的衣裳,以袍服遮掩着穿戴好,這才問道:“淨空大師,是您救了信女麼?”
“是神秀,施主口中的衛世子。”
姜明月點點頭,有些從小體弱的男孩女孩爲好養活,或是認個乾親,或是到寺廟和尼姑庵掛個記名弟子,“神秀”應該是孟長做記名弟子的法號。
她走到淨空大師面前,因着方纔背對淨空大師換衣,臉上有些紅,問道:“大師,衛世子呢?”
她倒不是急着見孟長那個敢把她肚兜偷走的狂浪子,只是說到他,順口問一句罷了。
她以爲孟長走了,豈知淨空大師指了指山石處:“他在那裡。”
姜明月一驚,那山石有一人高,她踮起腳纔看到有個人只着褻衣躺在那裡,難怪方纔她坐在地上時沒注意到。
淨空大師又道:“神秀爲救你動用內力,身上的毒提前發作了。”
姜明月雖然氣憤孟長,但到底這個人三番四次救了她,她回頭看了看丟在袍服上的景福長綿簪,苦笑,她本來是打算帶着這簪子來跟他同歸於盡的。
卻沒料到世事無常,這根簪子是傷了人,傷的卻不是孟長,反倒是孟長又救她一次。
她深深覺得,她肯定是欠了孟長的,哪怕他要她死,她的債也還不清。
孟長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是殺他的好時機,但是當着淨空大師的面,她越發不敢生出與那人同歸於盡的心思,淨空大師於她有恩,她若殺了孟長,恩將仇報,淨空大師又會怎麼看待她?
深吸一口氣,她扒着石頭艱難地登上石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