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潛龍在淵(玖)

經過一番爭吵, 客棧老闆、小二,老闆的妻兒,俱作商人打扮, 分散在幾支商隊裡, 丟下客棧, 就往外跑。

鎮北軍出城作戰, 整座祁州城街面只留下二十餘人巡察, 提醒百姓不要出門,只要城外勝了,城中平民就不會有危險。

“這些人……這麼這麼不服管?”一名羽林衛說。

呂臨看向宋虔之:“我們怎麼辦?趁亂跑出去?出去以後上哪兒去?直接去鎮北軍大營?”

“你的弟兄有十二人, 加上你、我,周先, 許瑞雲。十六個人, 周先留下, 保護柳平文和李宣,剩下的跟我們走, 去祁州衙門。”

周先了然:“先搶下祁州城?”

“東明王妃尚在觀望,除非我們爭取到鎮北軍,現在城中混亂,正是搶攻州城衙門的好時候。祁州的駐軍早已被白古遊收編,街上這麼亂, 州府衙門裡剩不下多少人。既然朝廷說我是反賊, 那就反到底, 索性將義旗一舉。真正除奸佞, 誅暴君!”

呂臨道:“下定決心了?”他脣角一抹弧度, 呂臨眼珠生得好,黑且亮, 眼底映着客棧廊廡下飄搖的微燈,又隱隱透着興奮。

宋虔之靜靜地望向不遠處的屋脊,視線在屋脊上輕飄飄一掠,萬里長空,皓月如銀。

“早就決定了,只是缺今夜的時機。”

·

京城,宰相府裡。

李曄元對面坐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懷有身孕的女子捧了茶上來,見到舊主,難免一驚。籽矜不動聲色地將茶盞輕輕扶住,端上桌,穩穩地將這盞茶放在苻明懋的面前。

苻明懋瘦了些,也黑了點。他沒有擡頭看女人,也沒有伸手出來碰茶盞,將黑色兜帽掀開,籲出一口氣。

李曄元也是靜坐着,往常他定要拉住正寵愛的姬妾,隔着女人柔軟的肚皮,聽一聽他孩兒的動靜,今日,他卻只是接過茶盞,沉聲說了句:“下去歇着吧。”

籽矜關了門出去,嗅見夜風裡有一股香蠟紙錢的味兒,她走下臺階去,想捕捉這股氣味,在院子裡轉來轉去,卻什麼也沒有找到。沒有人在燒紙錢,興許這氣味是從別處飄來的。

丫鬟來扶籽矜,她訥訥地跟着回了房,若是定睛一看,她雙眸中早已沒有在黑狼寨時的飛揚神采。

“伺候得宰相大人還行?”苻明懋沒說是誰。

李曄元道:“大皇子培養的人,自是不會錯。”

苻明懋擡頭看向窗戶,今夜風大,籽矜出去以後,這間屋子,門窗緊閉,桌上點了一盞油燈,簡陋得不像是宰相的別院。

“太后怎麼說?”

李曄元沉默了一會,彷彿突然回過神,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搖頭。

“不行。”

苻明懋也不覺意外,道:“畢竟是跟榮宗出生入死的皇后,她要是答應了,我才覺得奇怪。”

“立後大典那麼一鬧,再要動手,就難了。”李曄元長嘆一聲。這事苻明懋並未與他商量,弄得無法收手,死士既然進了宮,卻不直接刺殺皇帝,而是對劉贇出手。

苻明懋虛起眼,他臉本就圓,眼睛眯起,格外狹長,眼角餘光流露出狡黠。

“等劉贇站穩了,那把椅子,我也坐不穩。我這命賤的六弟,敢那麼對周太后,不就是想着劉贇進京,巴望娶了劉贇的女兒,發出信號,讓這些年被降職的劉家派系武官翻身。有時候我都覺得奇怪,這是我親弟弟嗎?”

李曄元不發一言,只是拇指與食指摩挲。

苻明懋看不上苻明韶。首先身份上看不起,兩人母妃的出身、位份差得太遠,苻明懋的母親是黑狄公主,苻明韶的母妃不過是個普通官員的女兒。且苻明韶的娘,出身低,又不肯向等級低頭,在宮中樹敵頗多,有資格沒資格地都去插上一嘴,弄得榮宗下不來臺。

男人的歡心,來時快,去時容易。

這口山野真味吃了不到兩年,榮宗便覺着,山裡的東西,鮮也只能吃一口,兩口,一頓,兩頓,每一餐都吃,便覺出一股子腥臭的苦味。苻明韶的母親身子也不好,氣性又格外強,在後宮能夠盛放的女人,唯獨一門功夫要緊,便是忍。

苻明韶的娘,忍不住。

苻明韶那時尚小,正是子憑母貴的年紀,母親身份低微,又不得榮宗喜歡,外戚更無倚仗,自然而然從未被其他皇子放在眼裡過。

便是榮宗的兒子都死光了,也不會有人想起來還有個這麼不起眼的六皇子。那一年中秋,苻明韶的母妃吃了幾杯酒,大放厥詞,講當年皇上有多寵愛她,連男女牀笫間的那檔子事都拿出來說。

大楚中秋家宴,分前後殿兩場,榮宗先去前殿,後殿皇后主理。那時榮宗的第一任皇后已經去世,尚未立後,苻明懋的母妃是貴妃,在後宮諸妃嬪當中,位份最高,且身份尊貴,手裡雖無鳳印,憑她的公主印,就夠打點整個後宮。

貴妃沒有發落失態的女人,由着她鬧,待榮宗從前殿回來,打算同自己的女人們,親近親近,和和樂樂,賞月調情,苻明韶的母妃卻突然發狂,指着貴妃的鼻子破口大罵。

她罵的是貴妃的出身,講這位黑狄公主有何尊貴,黑狄與大楚是敵國,兩國交戰自古有之,黑狄公主在大楚算個什麼?又講說貴妃何曾得過榮宗歡心,不過是用得着她,才讓她做這個貴妃。罵完貴妃,她仍覺得不夠解氣,把後宮一干王侯將相的貴女們挨個數落得灰頭土臉,講到後來,她越發覺得有理,她在這一衆嬪妃裡,出身最低,卻也是個妃,還爲榮宗生了皇兒。

然而,最後她卻說:“待我的皇兒坐上大楚的皇位,我看你們這些身份尊貴的女人,誰還敢欺負我,誰還敢拐彎抹角譏諷我配不上,大家騎驢看唱本兒,走着瞧吧。看看誰纔是這後宮裡真正的寵妃。”

妃子多吃了幾杯酒,腳步站不穩,旋身就要離去,眼前也未看清,便撲在男人的懷裡。

那男人不是旁人,而是鐵青着臉的榮宗。

中秋的第二日一早,榮宗當朝宣旨,打發了第六子去封地衢州,衢州離京城不遠,但沒有親王封號,就打發出京,在當朝前所未有過。

從此,榮宗就像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往後他納入後宮的女人,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也要從三品以上大員的嫡女中去選。

“既然是大皇子進京晚了,接下去怎麼辦,不如從長計議。今晚先在我別院住下,往後的事情……”

苻明懋擺了擺手:“我還有事情要與相爺相商。”

李曄元示意他說。

“事成後,白古遊的位子不能動。”

李曄元點頭:“這是自然,大楚的國門,看似牢固,早已遍生蠹蟲,我還盼着白古遊多活幾年。”

“東南沿海的五座州城,稅收歸黑狄。”

李曄元知道苻明懋能夠向黑狄借兵過境,不僅僅靠着那層微薄的血緣關係,必然還有實在的利益,只是稅收,而非疆域,要防民之口,便容易多了。

李曄元一絲不苟的神色鬆動下來:“不能正大光明,要走暗賬。”

“這個我知道。”苻明懋道,“我更擔心的是,白古遊得知我做了皇帝,會不會不肯臣服,揮師北上。”

李曄元道:“所以,有一個人,你必須把他找出來。”

“是誰?”

“左正英。”

苻明懋眉頭緊鎖,神色疑惑,繼而恍然大悟:“就是那位,與周太傅齊名的民間高人左正英?”

“他當過國子監祭酒,後來對先帝爲政感到失望,對整個大楚朝堂感到失望,辭官回鄉,開辦學堂。禮部官員幾乎都是他的學生,當朝名士大部分也曾聽過他講學。此人有一手絕活,險些要他的命,說起來,他還受過周太傅的恩惠。”

“是周太傅爲他求情?”

“正是。他們曾是至交好友,後來政見不同,反目成仇,但在生死關頭,周太傅求榮宗饒左正英性命,榮宗當時才新冊封了太傅之女做皇后,便饒了左正英一命。”

“是什麼絕活,惹得我父皇非要殺他?”苻明懋細細思索,怎麼也想不到左正英到底會什麼,讓榮宗忌憚至此。

“他會模仿先帝的字跡。或者說,是先帝模仿他的字跡。”李曄元道,“此事周太傅從未當做秘密,有一次我前去求太傅爲我寫一幅扇面,偶然機緣,聽他說起這件事。那時左正英已不在朝中,行蹤成謎,太傅當做一件好笑的事情,同我說起過。”

苻明懋脣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相爺便牢牢記住,直至今日。”

李曄元本就帶着目的接近周太傅,並且他從不以此爲恥,位高權重之人,每天都有人巴結,能夠巴結上,在李曄元看來,這是他的本事,沒什麼好恥笑的。

何況,苻明懋若是真當上皇帝,將來自己仍是首輔,他年紀大了,做不了幾年官,只不想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求一個善終。

此時此刻,李曄元能忍苻明懋幾分,將來但凡苻明懋有一分良心,就會容他幾分。

李曄元眉心輕輕一皺。

苻明懋與他坐得極近,當即問道:“相爺有何顧慮?”

“我聽說,大皇子許給宋虔之太傅之位?”

苻明懋撫掌大笑起來:“黃口小兒,隨口哄他一鬨罷了。等我登上帝位,太后還有何用處?連太后都無用了,他宋虔之算個什麼東西?”

李曄元垂眸道:“你若還想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好名聲,對周太后就須客氣一些。”

“這我知道,我會命人在帝陵附近興修一間佛寺。周太后思念先帝,屢受噩夢攪擾,大楚災禍平定,太后自請出宮,代發修行,爲天下蒼生祈福。”

“你想這麼做,也萬萬要小心一些,她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人,你要刺殺苻明韶,還得靠她。”

苻明懋道:“這我知道,只要苻明韶死了,只有我,有資格坐那個位子。但這些年一直有個問題困擾着我,當年我找到陸渾,他對苻明韶在父皇的湯藥中下毒一事默認,卻堅決否認太后也知情。相爺對這件事,可有耳聞?”

李曄元手輕輕一顫,那動作很是細微,苻明懋沉浸在極度興奮之中,絲毫沒有察覺。

“疼愛她二十餘年的夫君,與剛接進京她親手扶持的傀儡儲君,誰更可靠?”

苻明懋若有所思,良久,訕訕笑道:“是我小人了。”

“大皇子在衆皇子中,最爲機智過人,其實人心,至爲脆弱,經不起考驗,將來駕馭百官,大皇子不需要弄明白大臣心中真正所想,也無須考察他們是否心繫社稷,只要能夠爲你所用,成爲你手中的棋子,或以權誘之,或以威服之,或以錢財利之,讓官員能夠老老實實做事,便能坐好那個位子。”

苻明懋輕輕笑道:“能不能成事,還要多勞宰相大人,從中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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