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破局(叄)

深夜, 主君沒有睡,胖張頭不敢睡,連帶着雛鳳縣的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都在。

半夜裡主君屋裡進去個生面孔, 白天也不見在寨子裡, 什麼時候來了生人大家竟都不知道。

帶人進去的白老頭出來, 胖張頭湊上去, 問他那是誰。

白老頭戰戰兢兢地瞥他一眼:“不就是白天在地頭, 跟你說話的人。”

胖張頭這才猜到,進屋去的人恐怕也是主君的舊識,一時間愁眉苦臉, 長吁短嘆起來。

“老張,你們是當家做主的人, 來路上何小哥跟我交了個底, 我也跟你交個底, 他來這趟,是做好事的。”白老頭憂愁地看了一眼堂子裡吃茶的吃茶, 擲骰子的擲骰子的幾個老頭。等到這深夜裡,人人都在犯困,唯獨是胖張頭才如此緊張。

“早聽說咱們縣要被賣給祁州府,宋國主原來是宋州軍曹,要拿咱們雛鳳縣當圍欄使。”

胖張頭只是聽, 不說話。

白老頭一怔, 似有些不敢相信:“果真如此?”

胖張頭眉峰一蹙:“嗨, 無論怎麼做, 還不都是爲了咱們雛鳳。上蒼使我獠族生在天地間, 是要使我們落地生根,掙出一條活路的。偏我們這一支, 繁衍數百年,脫離野獠,也算得上是得天垂憐。如今楚與宋開戰,有咱們什麼好果子吃,不過是夾縫中求生,多少艱難。”他搖頭,嘆息,“說了你也未必懂。”

“我怎麼不懂?”白老頭急了,“你們……你們……”他眼睛四下亂看一圈,怒氣攻心,猛然擡起手,生生又放下來,聲音壓得極低,“那你們也不能,賣地求榮。咱們祖祖輩輩都在雛鳳生,在雛鳳埋,捲進戰事有何好處?”

“老白,你這話說得忒難聽了,什麼叫賣地求榮?咱們的子孫,行商要不要本錢?守土用不用錢?婦人孩子穿用要不要錢?錢從哪裡來?難不成老天爺給下銀子?”

“我們這一支已經比旁的獠人,富足多了。知足才能常樂,主君最信任的便是你,你可千萬別犯糊塗,攛掇主君幫那宋國主,白白搭上小輩們。”

胖張頭變了臉色。

白老頭不再說下去,嘆了聲氣,起身說出去給衆位長輩添茶,謙卑地略略塌肩,佝僂着身子出去,經過廊下。

室內。

陸觀跟前的茶騰起白煙。

獠人主君朝旁邊一名年輕清秀的侍者嘰嘰咕咕說話,侍者約莫是十四五的年歲,白天現過身,他袖手直起身,朝陸觀說:“主君說,貴客的銀子是夠做這筆買賣,但你與當家隱瞞身份,改裝易容,足見心不誠,主君曾在二位手上栽過大跟頭,你們楚人生性奸猾,錢固然重要,我們與宋的關係同樣重要。宋國主早前修書,告知祁州知州欲以錢財買過雛鳳縣,令雛鳳夾在祁州與宋交戰前線,爲祁州府緩衝戰勢。我們雛鳳的人,不能坐以待斃。祁州顧遠道,屢次上書朝廷,貶抑獠人,請求派兵清繳。這是天賜的良機,我獠將助宋攻楚,宋國主已答應以黃金三千作爲酬謝,並準獠人與宋自由通商,這是有益子孫後代的大計,豈能因你三言兩語就譭棄與宋國主的約定。”

獠人主君端起茶,喝了一口,示意少年取過旁邊一個木盒子。

木盒揭開,乃是陸觀白天託胖張頭轉交的銀票,厚厚一沓,計一萬兩白銀,那也是一千兩黃金了。

“主君說他既已經應承了宋國主,你的銀票,他便不收了。”少年傾身將木盒從獠人主君面前,推移到陸觀的眼皮底下。

陸觀看也不看盒子,朝翻譯的少年人說:“覆巢之下無完卵,一旦雛鳳捲入戰爭,再也無法置身事外。雛鳳人只事商貿,從宋,無非也是被孫逸用來拖延戰線。拖得一時,我大楚有五十萬雄兵,朝廷下定決心要收復宋、循二州,屆時雛鳳的獠人、龍河沿岸的獠寨,都會被清算。”

獠人主君一面聽少年說話,臉色漸漸鐵青。

“孫逸有多少人馬,想必主君心裡有數。”陸觀說。

少年說完,附耳過去,邊聽邊點頭,繼而直起身回陸觀道:“兵家從不以征伐人數定勝負。貴客莫欺我們寨子消息不靈通,北面兩支狄人已同時舉兵,值此多事之秋,想必朝廷主要的兵力,若要過境祁州,早已走漏風聲。我雛鳳兒郎在外行商者衆,未有所聞,貴客未免誇大其詞,想要嚇唬我家主君。”

“我們不用雛鳳作出犧牲,只要主君發動全城老小上山挖藥,留一座空城,借道兩日。”

這幾句不用少年傳話,獠人主君在他手背按了一下。

少年噤聲,垂目站在一旁。

陸觀這才得閒端茶喝了一口,獠人寨子裡的茶另有一番滋味,他一口喝乾。對面的獠人主君饒有興味地看着他。

陸觀道:“主君真是鐵了心要同孫逸做買賣,就不會見我這一遭。既然見了,明碼標價,主君看能不能接受。”

獠人主君沉默不言。

“這裡的白銀一萬兩,這幾日間寨子裡的兒郎們挖得的漱禍,照市價算。宋州城十日內可以攻下,少則一月,多則兩月,南患可平。”

主君揣起手,仍不說話。

陸觀默了一會,淡道:“我當家是新帝跟前能做主的人,果能平定南患,獠人一族,從此准入科場。”

獠人主君尚未開口,那少年郎已睜大了雙眼。

“信與不信,全在主君一念之間。我們不能在此多做停留,明日一早,就要返回祁州府,請主君斟酌。”陸觀沒有清點木盒裡的銀票,原樣封還,起身告辭。他關上門,隱約聽見內裡那少年低聲同主君說話,沒有多聽,陸觀下樓,見堂子裡一衆長輩在吃茶,略略一拱手,便走出了大門。

宋虔之渾身一抽,從夢裡醒來,拼命想夢見了什麼,卻想不起來。他迷迷糊糊翻個身伸出手臂,摟了個空。

這一下宋虔之瞌睡全醒了,翻身坐起,掀開牀帳,見屋裡也沒人,琢磨陸觀是不是去撒尿,琢磨着上下眼皮便黏在一起。

於是陸觀進門瞧見的便是牀帳中縫裡嵌着宋虔之的一張臉,沒頭髮,閉着眼。嚇得陸觀險些尿出來,他關門進來,在榻前站定,嘴角帶了笑,伸手捏住宋虔之的鼻子。

宋虔之眉頭一皺,伸手來打。

陸觀抓住他的手,掀開牀帳,翻身壓到宋虔之的身上。

“上哪去……”宋虔之睜開眼,這下走了困,徹底清醒過來,又見陸觀身上衣袍穿得齊齊整整,問他,“你出去了?”宋虔之在陸觀臉上摸了兩下,他的媒婆痣、香腸嘴都沒有,身上穿的也不是夜行衣。這就是以他的本來面目去辦事了,裡裡外外都是獠人。

宋虔之吸了口氣,把陸觀扯到榻裡,讓他躺好,急道:“你去見獠人主君了?”

“見了。”

“怎麼、怎麼,你白天沒把事辦完?”

“現在辦完了。”

宋虔之想到,陸觀做事不會沒有把握,心裡定下來些,他抓住陸觀不安分的手,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陸觀在他脣角親了一下,親暱地與他廝磨着小聲把跟獠人主君談的條件給宋虔之說穿。

“只要他不是個傻的,便不會不動心,就算他不動心,他身邊的少年人也不會不動心。”宋虔之說,“你膽子也太大了,要是李宣不同意。”

“他什麼都聽你的,你同意,他就同意。”

這也是真的,李宣現在對他還是言聽計從。宋虔之默了一會,說:“但他不會永遠聽我的,准許獠人蔘加科考不是大事,天降人才,國之幸事。無論是哪一族,能夠忠心爲大楚所用,什麼出身都不要緊。但對獠人而言,這就是天地翻覆的大事,從此獠人也可以入朝爲官,不必再事事屈居人下了。”

“只要能當用,這個口開了也不算什麼。”

“李宣是顧不上,風雨飄搖,朝堂動盪。如今兩大難,得同時保住,一是君主,二是疆土。無君無土,國之不國。”宋虔之喃喃道,“天亮之後,就有說法了。”

宋虔之一肚子心事,睡得不踏實,起來的時候,陸觀已經不在房中。宋虔之下地收拾妥當,開門出外,來了個手下報信,說陸觀叫他在房裡等。

宋虔之站在樓上向樓下望了望,竹樓正堂裡沒人,昨日這時候已有人來叫,今天也沒有,於是只有回房,把鬍子粘上。

“行了。”陸觀推門而入。

宋虔之嚇得鬍子沒拿穩。

陸觀走過來把鬍子搓成一個球,彈出窗外去。

“不用粘了,帶上人,跟白老頭他們回祁州府。”

“天還沒亮。”

陸觀道:“是啊,雛鳳縣的獠人要到祁州府做買賣,每日也是天不亮就出發,翻過兩座山,才能到祁州府。”

離開時宋虔之也沒再見過獠人主君,但陸觀把事情辦了,他相信陸觀,也不再過問。回程路上白老頭一言不發,路上歇了一會,老頭坐在遠處吧嗒吧嗒對着菸嘴吸,看也不看宋虔之他們一眼。

到祁州城外,白老頭分發進城所用的令紙。

宋虔之收下了。

白老頭在他跟前站定,耷拉着的眼皮掀起來,他眼眶中積起淚霧,抓住宋虔之的雙手,顫聲道:“謝謝當家了。”白老頭轉向陸觀,嘴脣翕動,眼淚滑到鼻子,浸在嘴角。

“這是朝廷該給你們的。”宋虔之道,“獠人祖輩在大楚地面上生活,爲朝廷開墾南部山林,是朝廷把你們忘了。”

宋虔之彎下腰去,給白老頭行了個禮。

一行人進了祁州府,便跟白老頭別過,往東明王府去。

路上陸觀一說,宋虔之才知道他上哪兒弄的錢。那天陸觀說要弄錢,宋虔之以爲他上州府衙門打秋風去了,顧遠道的底不乾淨,弄出個幾萬兩銀錢不是難事。誰知道他是從東明王府弄的。

陸觀帶宋虔之上王府,叫宋虔之在花園裡坐着,轉瞬人就跑了個沒影。

宋虔之想他是去找王府的賬房談這筆錢要不要還,什麼時候還,怎麼還的事。便不急,在花園裡坐下來,吃茶用點心,一早上翻山趕了快二十里路,宋虔之又餓又渴,一氣把茶水喝了個精光。

東明王府的點心沒家裡的好吃,宋虔之卻吃得香,墊過餓勁,他放慢速度小口啃點心,小口啜茶。

是草木扶疏的季節,王府花園裡的花草卻生得參差不齊,一眼便能看出沒有好好打理。

看來苻璟睿孃兒倆回來後還沒能騰得出手來,他們上京之後,生死未卜,怕是府裡下人偷偷跑了些,園丁也沒有勤勉打點。宋虔之眼神發愣,想起家裡,有拜月、瞻星兩個在他身邊大小陪到大的丫鬟坐鎮,亂不到哪去。只是,若京州亂起來,家裡也不能倖免。

侯府上下百來口人,皇室南遷,頂多是皇帝和太后兩個,宮人不會帶太多,京城的官員、商戶,都要南下動靜必然大,則人心浮動。

吃着吃着,宋虔之味同嚼蠟地動了動發酸的腮幫,把沒吃完的小半塊糕點就茶囫圇吞下去。

等了大半天,陸觀纔來,說王妃想見見他。

“不見了。”宋虔之道,“你跟王妃說什麼這麼久?”

“交代接應之事,都是正事,那就不見吧,她是想當面向你道謝。”

“她肯出了這筆錢,已經報了我的恩,下次再見吧,見了難免尷尬,怎麼說也是我把她兒子到嘴的皇帝位給戳掉了。”

陸觀笑道:“你還有自知之明。”

“我當然有。”宋虔之招來一名侍者,讓他轉告王妃他同陸觀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走了兩步,宋虔之突然停下腳,迴轉身去,拿了幾塊點心,給陸觀帶着路上吃。

還沒到軍營,宋虔之跟陸觀分着把糕點吃了,路上兩人商量一番,宋虔之打算到了地方就給秦禹寧寫信,怎麼也要問一下京城的情形。他擔心的反而不是孫逸,畢竟這裡離京州千里迢迢,夯州的戰況,纔是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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