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將至的時候,整個大興的紅楓如一樹樹的血紅色嬌花,盛開在還未來及的隱去的月色皎皎之下。
那一抹瑰麗的紅色楓葉間印染着斑駁的雲色,高爽的涼意於漢白玉楹柱前的階梯上翩然而起,掃過紅楓如紅蝶飄飛,泫然直上,紛紛揚揚於皇天后土,一片蒼茫之間。
隱在大興身後的山巒如龍紋翻滾,梧桐的葉片已經轉向燦爛的金黃,晶龍遊鳳,景緻堪稱上絕。
有時人作:
且問豐彩華章重,莫如薄秋大興宮。
綵鳳雕龍舞樂起,天家盛事與民共。
楹攢珠玉四難並,壁生宏煊二友逢。
禮啓桃夭宜邦國,紅鸞星懿湖海中。
晉王尚未成家,二聖恩賜其於宮中成婚,封地未定之前尚可住在城中舊王府。
十月二十四,佳日如期而至。
三更時分,蕭潁便由幾位在宮中多年的宮女服侍着更衣梳妝,她們要趕在五更日出之前,把新人送上早就停在大興宮門口的王府花轎。
蕭潁所在並非原來所居閨房,皇后尤其重視這大隋朝以來的第一次舉國歡慶的喜事,便將她婚禮三日前就接到永安宮居住,親自照拂起居,由不得半點差錯。
而此時蕭潁便在永安宮側殿裡坐着,側邊立着一面碩大的紫水晶底座全身黃銅鏡,面前是皇家普通的榴花梳妝鏡子——雖是極爲普通的鏡子,但卻照着獨孤伽羅的面容將近四十年,每日日出雲裡時,皇后定坐在這鏡前由貼身的弄雲姑姑服侍着更衣打扮。
此時這面鏡子照出的晉王府的新人那張絕色至尋遍詩書無藻句相合的面容,於蕭潁而言,是莫大的殊榮。
側殿外,司儀掌宮領了來五十個琴女,八十個誦經尼姑,再請了廟中釋子高僧幾人,自子時起殿外古琴悠揚,斷斷續續,不絕於耳。
古琴所援奏乃是詩經大雅中的周禮篇幅,混着咿咿呀呀的誦經聲,唱經聲,佛音嫋嫋,長樂宮外似是西方大釋迦牟尼佛的極樂寶殿,升蓮並禮,於夜色中將壽福唱遍。
宮內自二更天氣便似乎是平日裡的五更天,除了那掖庭冷宮,四處都燈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晝。不論新進宮女宦官還是宮內資歷極老的前朝嬤嬤,無不都在忙碌。
從錙銖大寶、紗綾宮燈,到佛家齋飯,各類珍寶,宮燈鮮果,碧璽勾玉,宮內均是女官侍者絡繹忙碌着,一直到四更天的時候才安靜下來,資歷新的那些都回宮人居所歇息了,但大多都還要侍奉在側殿前,忙碌完畢後均換了新制的衣裳等候在殿外,約莫一兩百人,均着新絲所制的橙紅色衣裳,一時間看去頗爲喜慶。
榴花鏡前不僅堆着囍字,各樣討吉利的古錢和櫻桃、核桃果子、生餃子盤兒等,側上的女官們一一託着妝盤,從頭飾,喜服,腰帶,鞋襪,首飾到如意果,水粉胭脂,香膏花黃,戲本子等無一不全。
九歌細細再施了一遍水粉,取了高昌新進的胭脂替蕭潁抹在脣上,她本已經是絕色,再如此細細描摹一番,竟像是繡像裡走出的君神一般,眉眼動人處,竟自成一派寶相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