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什麼恩怨情仇?”他歇息一陣氣息順暢不少,說話已不再斷斷續續。
蕭雲聽得一臉狐疑,已能聽出這名魁梧男子的說話聲極爲耳熟,正是溫承,當下心頭一緊,便要起身上前相助,卻被成蘭陵牢牢拉住手掌,對他嫣然一笑,搖頭示意暫不妄動。
他皺眉不語,往坑中仔細觀望,奈何火光已熄,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尋思:“溫老哥怎會在此?又怎會成了這付模樣?喀吧和絲麗摩去哪了?”心下不免焦急,忽聽手持匕首那名瘦削男子怪聲叫道:“如此很好啊,月娘正在前面等着哩,你在她跟前去分說吧!”
蕭雲一驚,坑中二人也都片刻無語,溫承嘆氣道:“你將月娘葬在小林泉旁了麼?你知她生前最喜歡那裡的風,說是甜的。”
蕭雲仔細聽來,覺得那手持匕首的男子說話聲音也甚熟悉,竟是曾爲溫承來向自己求情的五郎。他情知其中必有隱情,二人口中說的小林泉是沙洲城外一處大山腳下的埡口,當中有一眼泉水終年不絕,不過卻是人跡罕至之地。他自小長在沙洲城中,自然知道這處地方,聽見二人說話不離“月娘”的名字,正好說到他在心中疑惑之處。
五郎罵道:“她死不瞑目……我怎能讓她死不瞑目?我帶着她來找你,就是要她親眼看着你死在她面前,她一定是想我替她報仇啊……!”
溫承怪叫道:“你胡說什麼?瘋了不成?她死不瞑目關我啥事?哼,倒是你,趁我不在,與她私通了吧?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初你偷了月娘的抹胸藏在枕頭下,定是想極了她的身子吧?”
五郎嗔目大怒,鬼哭狼嚎般的叫道:“我要殺了你呀……!”說話間又想奮力靠近溫承,不過只翻身爬了半尺來遠,便已無力再進一步。
溫承嘿嘿冷笑道:“我又不怪你,你這般羞愧做甚?月娘離了男人怎麼過得了日子?我離開這般久了,便宜旁人不如將好處給了自家兄弟。哼,楊勇使鞭子抽她也能教她心裡發癢,遇上我這見了她就會臉紅的五郎兄弟,還不將你當做寶麼?哈啊……哈哈哈……哈哈……”!說到最後言辭帶出一股咬牙切齒的怨恨,拼命一陣大笑,在這曠野暗夜之中傳出老遠。
五郎氣急攻心,“嘔”的一聲竟然仰頭吐出一口鮮血。如此一來鬱結卻忽然減輕,不僅胸中一陣舒暢,就連手腳也能輕微活動。他心下大喜,大笑着往不能動彈的溫承緩緩爬近,口中恨聲說道:“你說得對,我是與月娘有過一次。不過卻不是在你走後,而是在你正和她好的時候。”
溫承怪叫道:“怎麼……可能?你見到她連話都說不清楚,怎麼……怎麼……,而且她從未顯出異樣……啊呀,賤貨,賤貨,狗男女,狗男女……!”
五郎笑得更是大聲,忽然怪叫長嚎一陣,將發狂咒罵的溫承聲音蓋了下去,厲聲叫道:“你可以罵我,卻不能罵月娘。你說得沒錯,我是想極了她的身子。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像她對我說話那麼溫柔,將我當做親弟弟一般。她剛嫁給武承襲的時候,我年齡還小,有一次和人打架,被打得渾身是傷,躺在巷子裡不敢回去見爹孃,幸得月娘看我可憐,把我帶回去替我洗淨傷口。當天正當隆冬大雪啊,我至今也能感到她撫摸我額頭時手掌的溫暖。”
他一番話講述往事,竟忘記了繼續爬向溫承,只顧訴說不止。回想了片刻,又接着道:“後來我常常藉故去找她,慢慢的知道了武承襲常常鞭打她的怪癖,本想提刀去殺了武承襲,卻實在沒有勇氣。後來年紀漸長,出入月娘家裡已有不便,與她的來往也就少了。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救她脫離苦海,於是報名參加了沙洲城的衛隊,本想磨練自己的膽量,卻哪知竟然分在了你的手下。”
說到此處氣力稍弱,吸了口長氣才又繼續,道:“你可知道?我從頭一眼見到你,便誠心將你視作了大哥。你的勇武,你的膽量,你的豪氣,都是我五郎這一輩子也難以擁有的。我將你當做了親大哥啊,溫承……?因此我才故意讓你見到月娘,故意給你們製造機會,原是覺得月娘這樣的好女人,也只有你這樣的大丈夫才配得上她,更纔會傻到想要憑藉你來救她脫離苦海,誰知……誰知我竟害死了她,嗚嗚……!”
他的哭泣聲嗚咽淒厲,聽來教人甚感難受。溫承卻不爲所動,嘲笑罵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若你將我視同親大哥,對月娘感恩戴德,又怎能與她上牀?她不是好女人麼?哈哈哈,好女人啊?”
五郎收住哭聲,正色道:“月娘確實是好女人。是我將她騙去小林泉,說你要在那裡會她,趁機將她□了。”
溫承未料到竟是如此,不由啊的一聲驚叫出口,旁聽的蕭雲也是大感意外,也差點失口輕叫出聲。
五郎沉聲道:“當時我看到你與月娘時常拌嘴,有一次偷聽了你與她爭吵,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大丈夫溫承,原來不比我五郎好上多少。”
溫承奇道:“你偷聽我們說話了?聽到些什麼?”
五郎厲聲道:“你嫌月娘每日裡被武承襲鞭打,卻又無膽去殺了他,反來辱罵月娘。哼,沙洲城中別人眼中鐵骨錚錚的溫老大,原來也只是頭無爪的老虎。因此我恨你,也恨自己!有一天,我心情鬱悶極了,喝多了酒,越想越想不過,便將月娘騙去了小林泉。”
溫承默不作聲,見他奮力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橫七豎八蜿蜒如蚯蚓般的數道刀痕,語氣詭異的說道:“我當時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任由月娘哀求,我也毫不心軟,死死將她壓在身子底下。她掙脫不了,拿出這把你送給她的匕首出來,抵着我的胸口,要我停下。但我看見這把匕首,心中又生出比那恨意更強烈的妒忌,根本不將生死放在心上,動作絲毫不停。月娘用匕首在我胸口一刀又一刀的割我,我卻反而更是忍不住自己的慾望,我知道她終是下不了手殺我的……可……可如今她卻被你害死了,我要想她了,卻只能撫摸她割在我身上的這些刀疤,再也聽不到她叫我‘五郎、五郎’,溫承,你說,你該不該死?”話到最後一聲厲喝,猶如野獸咆哮。
溫承沉聲問道:“是你告訴武承襲我與月娘有染的麼?”
五郎哈哈笑道:“還用問麼?我怎能看着月娘被他折磨下去?不僅如此,我還故意帶兄弟們去惹他侄兒,將矛頭指到你頭上,否則,你又怎會忍受不了他叫楊勇給你施加的壓力?”
溫承猛然大喝道:“五郎,你……你做的好事……”,接着拼命爬了過去。五郎揮動匕首,迎着爬去,口中怪叫連連:“月娘,月娘,看我爲你報仇啊!”片刻後二人爬至一處,溫承伸手拿住五郎持着匕首的手腕,糾纏在一起。二人行動十分緩慢,旁觀之人看來猶如唱戲一般,但實際上卻是生死搏鬥。
蕭雲聽得心潮起伏,不由又回想起月娘詛咒溫承撲向他刀尖的情形,一時茫然無措,渾身微微顫動,不知如何行止。成蘭陵在他掌心用指頭輕輕勾動,示意他放鬆心緒。
終究是溫承佔了上風,將五郎的匕首奪了過去,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五郎氣喘如牛,拼力想解下腰間綁着的包袱,叫道:“月娘,月娘,快來幫我啊。”情急之下,將那包袱拉散開來,其中裹着的無數粉末隨風飛舞。他神情詭異,死命叫道:“月娘,月娘……溫承,我要殺了你……”。
溫承吃了一驚,心知包袱裡裝的是月娘的骨灰,只見無數灰白色粉末隨風飄起,卻不散去,圍着二人盤旋飛舞,任由朔風飛揚,竟也不能將之吹散。
蕭雲心下矛盾至極,但見二人已至性命交關,不敢再行耽誤,輕輕掙脫成蘭陵的手掌,起身衝了過去。
溫承與五郎同時看見一道黑影迅速靠攏,各自大叫出口。五郎面露驚喜,叫道:“月娘,是月娘麼?”溫承連忙從他身上爬下,連連往後退避,顫聲叫道:“你自己要尋死,關我啥事了?關我啥事了?……!”
蕭雲見二人神情各異,心頭更是感到說不出的發堵。大聲道:“大哥莫慌,我是蕭雲。”
溫承驚喜道:“啊,是兄弟麼?”
蕭雲迅即來到二人所在的坑邊,又聽溫承道:“不可過來,有毒。”
蕭雲也不靠近,解下自己的腰帶拋向當中,道:“你們抓住我的腰帶,我拖你們出來。”
五郎與溫承彼此恨了幾眼,卻不再鬥。溫承當先將蕭雲拋來的腰帶纏在臂上,被他奮力扯了出去。接着五郎照樣施爲,也被拉了出去。
二人躺在地上喘息半晌,溫承道:“趕緊去救絲麗摩和喀吧,他們被聖教的人抓走了,還……還有成姑娘的師兄和唐姑娘……”。他說到後面忽見成蘭陵盈盈而至,便又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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